宋柏无奈快走两步追上,三人一同穿过月门,朝着古朴方厅而去。 “许久不见,三位在府上住着可还习惯?”一高壮的中年男子从对面走了过来,神采奕然,声如洪钟:“总听小烟儿提起你们,敝人雷钧操持县务冗杂,今日腾出空来设宴一叙,几位只当是在自个儿家里,定要尽兴才好!” 还不等郁离、顾南枝出言客套,又听雷钧朗声道:“来几个稳当的!将陆姑娘轮椅抬进屋内!” “不必麻烦!我能下地……”顾南枝摆着手就欲站起。 可这雷家老大显然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一声令下四名魁梧力士前后站定,齐呵一声将顾南枝连人带椅搬起老高,“嘿哟嘿哟”喊着号子进了厅门。 “…………”顾南枝被骤然拔高的位移吓得不轻,情急之下握紧扶手并支起伤腿,以一种滑之大稽的方式出现在人前——厅中摆着一张偌大圆桌,现已坐上几人,正目瞪口呆地瞧向这边。 ——顾南枝恨不能直接钻进地缝! “落——嘿咻!” 该说不说,这些汉子干起活来倒是刚柔并济,不论行进途中,还是起落之势皆是稳稳当当,让此上高坐之人乘感甚好。 若不考虑如此大开大合的出场方式是否会丢人献丑,顾南枝或许还会生出不少趣味之感罢。 ——可顾南枝此时此刻羞得只想捂脸! “阿织!你来啦!”雷烟一脸兴奋,踮着脚使劲朝顾南枝招手,“这边这边!” “嗯……”顾南枝颓然蜷缩在轮椅中,任由憋不住笑的郁离、宋柏二人将自己推至挨着雷烟的空位。 “好玩不?”郁离冒着被打风险也要调侃一句。 “…你亲自试试呢?”顾南枝一字一顿,压着嗓子挤出这几个字。 宋柏不敢打趣顾南枝,只是捂着嘴哧哧地笑。 离开席还有段时间,雷烟另侧坐着雷茂,小爱侣之间蜜里调油,就算已经比邻而坐也要肩碰着肩,郎有情、妾有意的氛围真真是腻歪极了。 “好丢人啊……”顾南枝蔫巴巴地以手背轻蹭脸颊,试图给持续灼热的面部皮肤降降温,脑海中反复放映着先前一幕,因而不自觉嘟囔出声。 郁离低头看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温声道:“不会啊,大家只会觉得阿枝勇气可嘉、镇定自若,是有大家风范。” “……骗鬼吧你…”顾南枝仍是怏怏,忽而心头一跳,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无声做口型:“你干嘛?” 修长匀称的大手越过轮椅扶杆,直覆上顾南枝因紧张而死死交握的手上,轻描淡写地施巧劲撬开,钻进女子独有的小巧掌心与之十指相扣。 那作怪大手的主人端的一派风轻云净,勾起嘴角看了过来,淡声道:“做戏须做全,阿枝忘了现在是什么身份?” 顾南枝原本狭长颇具英气的眸目一瞬瞪得滚圆,而后洇洇漫上清润的水雾,这样的眼神,落在郁离眼中更像是某种无害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再欺负一把。 “与,我,私,奔——的名门闺秀。”郁离笑得巧黠无比,语至“私奔”二字时还特意将手中温玉紧了一紧。 “……我,我……”顾南枝背脊僵硬难动,宛若木偶般一点点做正身子,口中嗫嚅说不出话,任由男人干燥热乎的手掌牵着自己。 可那坏心眼的狐狸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他目光微垂,像把玩真正玉器似的左右揉磨,还要出言点评一番:“阿枝平素是如何保养?除却掌心一点薄茧,竟是如此细嫩白皙。” “……”顾南枝恨恨磨牙,面上赧红更甚,不吱声了。 郁离上一刻还在得意,下一刹却痛得险些呼出声——顾南枝五指发力,常年舞枪的力气一齐发作在葱削指尖——只有郁离方能切身体会这白玉外表下的小手,竟似铁钳一样咬住自己! “痛痛痛……”郁离蹙眉眯眼,几乎聚出泪来,不住地小声告饶,“错了错了,小姑奶奶,为夫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顾南枝心满意足地卸了劲,一怔之下恍然发问:“……你刚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是阿枝听错了。”郁离趁着顾南枝回神,忙不迭抽出手指,顺而以手大优势将顾南枝整个儿小手握拢其中,不再给她钳制自己的机会。 ……这丫头,还真舍得下死手啊…郁离颇有些后怕地想着,遭殃的指根仍留有酥麻痛意…… “嘻嘻,阿织与陆郎君感情真好!”不知何时,雷烟歪头看向这边,“不知多久能盼到你们喜事临近呀?” “!我我我们还……早着呢!”顾南枝一惊之下就要挣开,可郁离怎可能让她逃脱,仗着席上人多眼杂,欺她不敢动作过大,于是一边称心餍足地握着纤手,一边顺着话茬接道:“借烟儿姑娘吉言,争取在缮州安顿下来后举办婚事,届时一定邀请雷家一众恩人到场!” !!!他在说什么啊他!!!顾南枝闻言瞳孔缩紧震颤不已,耳边犹有百响新春爆竹炸鸣。 “好呀好呀!”烟儿嫣然含笑,美目一转看向门口,掩口提醒道:“二姐来了。” “真不愧是千金大小姐,”雷钧跟在雷沛脚后进门,揶揄道:“还须让人再三告请才肯大驾光临,你说是不是,沛儿?” “吃顿晚膳,哪儿来的那多废话!”雷沛径直走到离门最近的位置,一把拉开座椅,木凳腿拖过砖地发出刺耳聒声,挨得最近的宋柏深受其害,很是嫌弃地捂上了耳朵。 “毛头小鬼,我还没嫌你呢!”雷沛见他动作登时翻起一对白眼,复又叨咕:“真是晦气!左右都是讨厌鬼!” 席上气氛骤然凝滞,顾南枝这才抬头看向同桌对面,即雷沛的另边邻座——坐着一对儿长相七八分神似的青年男女,如出一辙的冷面冷情,自顾南枝入席“亮相”以来,竟是从未向她投过半寸目光。 “雷沛,慎言。”雷钧端坐主位,沉声发话时不怒自威:“难得的家宴,别在客人面前堕了家风。” 雷沛不说话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假意拨弄起桌上餐具来。 ——可宋柏离得近,将她窃语一句“家风?兄不友妹不恭,与你们同胞真是倒了血霉了”听得真切。 瞧着外头天光渐尽,雷钧一整肃容,露出憨厚笑意,扬声宣道:“今日我雷府家宴,老爷子那边儿有常妈妈伺候着,咱们也得吃好喝好,府上许久未迎客,与远道而来的三位相逢即是缘,我们缮州人耿直好客,诸位也请一同酣宴尽欢才算礼全!” 郁离、顾南枝面上端雅挂笑,均的应声客气称是,宋柏跟着一起抬眼颔首,雷钧为人大气不拘礼,也就让小少年这么糊弄了过去。 “那咱们话不多说,在座姊妹兄弟也都饿了,”雷钧环顾一圈,席上被看到的除雷沛外皆冲他致意,“让庖厨走菜!来人,斟酒!……慢着,给客人斟茶即可!” 三人心上皆是一轻,无不对这位粗中有细的雷家大哥心生不少好感。
第55章 把酒言欢 缮州地处僻远,前身更是由异族投诚而来,历朝不得帝王青睐,虽不至于途有饿殍,但民生民况素来平平,远不比关内富裕繁华。 饶是如此,定北侯府上家宴仍操办得有如炊金馔玉——各色菜肴流水一样端上桌,有烹鱼有炖肉,有糕点有鲜汤,圆桌上置着转盘,一道道珍馐在顾南枝眼前依次转过,端的是样样喷香扑鼻、盘盘秀色可餐,直看得多日茹素的伤患三人垂涎不已。 顾南枝悄悄咽了咽口水,来时还不觉饿意汹涌,直到美餐当前才恍知胃里空虚得厉害,只待雷钧大哥一声令下…… 不论是作为侯府顶梁、雷家大哥,还是款待客人的主家,对于这次家宴,雷钧都下足了功夫,此时环顾四下,目光所致满座皆欣然,正欲起身循礼致辞之时,变故突生! ——雷沛不等雷钧发话,居然自顾自率先动筷了! 众人愕然,数道目光齐刷刷汇聚一人身,可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姐竟如不见,转桌伸筷,搛(jiān)了好一大筷子鱼肚皮上的嫩肉填进餐碗里。 “雷沛!”雷钧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腾得站起。 “吼我作甚?”雷沛头都不抬,专注将碗里鱼肉分成小块,夹了送进嘴里,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抬眸远与雷钧对视,从容道:“大哥先前不说此为家宴,怎的这会儿功夫就忘了?我在自家用膳,还须向谁请示、经谁同意吗?” 说罢,雷沛唇齿翕动,狭长眸中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和乐的气氛戛然凝结,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几分窘态。 “好好好,你雷大小姐好教养,我是管不了你了!”雷钧气极反退,轰然坐回椅内,面皮涨得黑红,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草草转圜圆场:“不管她,咱们也吃,也喝!开席!” 接着恨恨一瞪没事儿人似的雷沛,雷钧举起酒杯,与席上几位成年郎君遥相敬酒,郁离以茶代酒,同雷茂与另一身份不明的男子一齐向雷钧回礼。 “阿织莫怕,二姐在外经营店面,难免窝了火气带回家中,她向来这般,随心所欲惯了,你们…别介意啊。”趁着厅中人声渐起,雷烟凑过来说道。 顾南枝无暇顾他,“嗯嗯啊啊”应和着,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即将转至眼前的蒸鱼盘。 “多谢烟儿姑娘挂怀,客随主便,自不会放在心上,”郁离留意着顾南枝神态,抬手按住转盘不动,将那鱼稳稳停在她面前,转而继续同雷烟问道:“欸,烟儿姑娘可知对面坐着的一双男女是何人?怎么从未听姑娘提起过?” “他…他们啊……”雷烟脸色尴尬,吞吞吐吐不肯言语。 顾南枝心满意足夹了一筷子鱼肉,被两人谈话内容吸引,顺势接道:“嗯?他们是谁?可是烟儿家留宿的…什么亲戚?” “算,算是吧……”雷烟犹豫着回头,觑着雷茂冲她一点头,这才堪堪吐露:“……他们是我阿爹的私生子……” “啊?”顾南枝险些惊呼出声,急忙压低声线:“这这这居然敢带回家里来的?还光明正大地参加家宴?” “唉——!”雷烟少年老成似的一叹,继而打开话匣子:“半年前阿爹身子还算硬朗,虽偶有小病,但也不像今天似的卧榻不起……” 听罢雷烟话中意,顾南枝、郁离二人交换眼神,观之彼此皆有探知寻由的心思。 原来,这雷老爷子雷永寿今年五十又五,本是人臣,因性子喜静,居功至伟时领封引退,偏安北鞍县城一隅十数载,一生持重稳健,担得定北侯之名仍与庶民同苦乐,平易近人风评甚佳,直到半年前发妻雷夫人故去,才兀然性情大变得颇为古怪。 北鞍县谁人不知定北侯雷永寿与夫人琴瑟和鸣,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雷夫人身子不好,深明大义为雷侯爷填房纳妾,又与妾室出一女,只可惜那偏房福薄,诞女当日便因难产去世,雷夫人将庶女视如己出,此后是为雷家子女雷钧、雷沛、雷烟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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