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担忧道:“公子,午间暑热最盛,可要回二月天歇息片刻。” 绛雪轩原是有个小憩所用的矮塌,因着桑沉焉也在此念书,早就收拾进库房不用了。 像是被人提醒,突然之间回神一般,纪明像模像样翻了页书,轻轻道:“不用。” 落玉瞧出自家公子很是不对劲,听得此话也不敢再劝,躬身退出候在廊下。 不久,桑沉焉浑身热气带着火气,阔步到得绛雪轩廊下。 只见她满头是汗,衣裙翩跹,若非冷得非同寻常的面颊,以及泛红的眼眶,落玉真想道一声,“三姑娘。您可是来了。” 她而今这般模样,显然不太适合见公子。落玉上前阻拦。 桑沉焉一个眼刀飞过,“你让开。我要见先生。” 落玉好意提醒,“三姑娘,今儿公子心绪不佳。” 到底是早已认定的先生,桑沉焉的关切之言脱口而出,“先生如何了?” 说罢方觉得不对,她这趟来是问罪的。 哪还能分心呢。 厉声道:“你让开,我要见先生。” 落玉仍旧试图阻拦,又闻内间传来纪明冷冷一声, “进来。” 桑沉焉心中的怒气,从东华门一直憋到如今。她一直告诉自己,先生是先生,为人子弟除了关心先生,照料先生之外,不该过于干涉先生生活。 整路的自我劝阻,在纪明这句冰冷得好似数九天的言语之下,终于层层决堤。 她忍不了,也不打算忍,还未进得内间, 便哭嚷开,“先生。你为何要骗我!” 作者有话说: 预收《细作美人》求收藏啦 【骗人骗心女细作*乱臣贼子节度使】 身为被送入节度使府中的细作,十二终于有了个像样的名字,窈窈。听他说取自《关雎》。 长月无眠,他常常在她耳边轻声道:“窈窈……” 一声声,一句句,宛如弄琴高手,幽幽荡开。使人生了妄念。 然她终究只是个细作,多得是魅惑的手段和下作的招式,与高高在上的节度使隔着天堑。 忽有一日,他要娶亲了。虽说只是联姻,可十二还是觉得很庆幸,她终于不再是窈窈了。 她笑着流泪,如此结束再好不过。 * 王朝覆灭,天下大乱,堪堪三十左右的幽州节度使,雄踞一方,身侧无人,膝下无子。眼看他即将入主中原,众人纷纷送女入幽州,盼望一朝升天。 节度使:窈窈,你在哪里?
第23章 约定 ◎改日,我带你去骑马可好◎ 绛雪轩窗牖洞开, 桑沉焉凄厉又带着愤怒的嗓音,混着夏日的燥热,飘散开来。 纪明心中猛地一震。 他稳了稳心神道, “三姑娘这话从何说来?” 轻柔的言语反倒惹得桑沉焉更为火光,先生这是觉得她不是个聪慧的姑娘, 没个知道的机会么。 大步朝前, 胡乱坐在纪明书案一侧。那是纪明往日教授卫夫人小楷时, 三姑娘所在之地。目下她依旧寻常跽坐,温暖嬉笑却是不在。 “先生这是何话,我自有知晓的法子,由不得先生不认。” 因着她的突然靠近, 纪明蓦地稍稍后退。 “就算是我错了,是个罪人。也该知晓到底所犯何罪不是?三姑娘匆匆来此, 且还没告诉我错在何处呢。” 听他如此不紧不慢说道,桑沉焉那股在脑中乱窜的气息,霎时有了宣泄的出口。也罢,是该让先生明白。 少女顺手从碟子上捻了块五香糕, 断断续续哭诉,“先生骗我……昨日先生分明……明德楼……骗我在家温书。先生,” 难过和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委屈,又激荡开, 再也摁不住。 先生,怎能骗人呢。 先生这样的人,怎能骗人呢。 “先生,你骗我。我……, ” 我什么呢, 她心中的话——我日后再也不相信先生了, 如何也说不出口。先生待她极好,她不能令先生伤心。 支吾半晌,结巴半日。桑沉焉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先生出现在明德楼,却未告知于她。 她所愤怒的,她所委屈的,不过是受了欺骗。 不过是自作主张为你出头,而你却隐在某个角落,看着我被人压倒在地。 我的落魄,我的无能,被你全然看见。 而我,却只能从别人口中知晓你的一切。 越想越是委屈,诚然她不是世人眼中的端方贵女,有着诸多缺点。 可是,她是先生的弟子, 是先生目下唯一的弟子。 先生,怎么能如此待她。 怨念升起,少女口中的五香糕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苦涩。她缓缓低头,双目放空。 “先生,我还是你的弟子么?” 这话她说得极为平缓,像是冬日的湖面,滴下两滴清泪,溅不起半分激荡。 偌大的绛雪轩,只剩二人的呼吸之声。 约莫过了许久,才听见纪明哑声道:“先生,我是你先生,你,是我的弟子。不会变的。 三姑娘放心便是。 至于我为何出现在明德楼,是受人所邀。 骗你说在家温书,是我错了。是先生之过,往后再也不会了。 你想知道的,尽管同我说。若是我知晓,必定半句不会隐瞒。” 拢共不过三五句话,纪明却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说罢就将头调转回书册。恍如无人。 《北地山川地理志》,于纪明而言,早已烂熟于心。目下仿若第一次见一般,不容自己错过一个字眼。 我,是你先生。 你,是我弟子。 如此再也没有了。 尚且沉浸在委屈中的桑沉焉,没能注意到纪明的这番变化,她抽泣着确认道:“先生所言为真?” “此生不变。” 纪明话语中的郑重,叫桑沉焉顿住。先生这话,说得如同誓言一般,令她好生慌张。 她不明白,却也知晓纪明应当是不会再骗她了。一面哭泣一面笑,“先生,那前日先生的欺骗,该如何?” 说罢,她自觉分外唐突,别扭得偏开头去。 她何时成了讨赏的姑娘了。 心绪混乱的纪明,慌乱中抬头。见她一脸暑气灼烤之后的彤云,泪水顺着下颌滑过,落在细白的脖颈,再隐入绯色衣衫。再也瞧不见了。 暗自叹气,人果然不能生出妄念。 近乎两日方才做下的决断,就在她这断断续续的幽幽啜泣中,轰然倒塌。 纪明承认自己很失败。自诩坐于方寸之间,料定天下之事,却经不住少女的一滴眼泪。 “改日,我带你去骑马可好。” 仿若害怕她不同意,自我找补理由,“身为先生,诗书礼乐骑射,当是要好生教导。” 桑沉焉抽泣一声,“真的么,我还没有骑马装。赶明儿让阿娘给我做一套,应当是来得及。” “来得及。三姑娘若是不弃。我府上绣娘亦可帮衬几分。” 得寸进尺,不外如是。 少女笑开,“这多不好。阿娘知道了,该说我不懂事了。我可是个好姑娘。” 纪明胡乱应下,“嗯,是个好姑娘。顶顶好的姑娘。”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桑沉焉满心欢喜。从纪明处顺走一盒子点心,半刀澄心纸,心满意足归家。 而留在绛雪轩的纪明,却是晚膳也未用,继续枯坐。 一时晚风将起,露气凝结,落玉再次进来劝道:“公子,快掌灯了,可是要回二月天。” 纪明无话,又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方才起身回房。 路过东风楼,见着里间灯火通明,他于树荫下驻足良久。 虽还未入仕,仅是个纪府公子,可他跟成日在东风楼龟缩的自家阿爹没什么两样。 他科考无望,阿爹只能专研史书。 他们这样的人,注定这辈子孤独老去,平淡祥和与他们相距甚远。 纪明曾听田妈妈说起过早年的戚夫人。未出阁时,戚夫人娇艳明媚,带着斗笠围帽,跟庄子上的采盐人一道采盐。那爽朗的笑声,左右之人皆可听闻。 而今的戚夫人,日日守着正房,最远处,不过是二门,不过是管家理事的花厅。往日的欢笑,更是再也不曾听闻。 身处纪府,这处被皇权刻意淡漠下的泥泞之地。哪有什么出头之日。 既然已经折了戚夫人这般女子,断然再不能折了下一个。 他纪明能做的,仅是守好自己罢了。 今日出师不利,他安慰自己——算是不习惯。 待得油煎火烤,多来几遭,熟悉后便好。 …… 纪府正院,几盏宫灯伶仃地随风摇曳。田妈妈蹑手蹑脚行到屋檐下,随着窜进门的那股风,进到内间。 里间的戚夫人,一如既往独坐南面窗户下,手持书卷。听着田妈妈进门的响动,她轻声道:“说罢,今儿桑家三姑娘哭着去了绛雪轩,是因着何事?” “姑娘。没打到什么要紧消息。您是知道的,落玉跟着大公子,一向是问不出个什么,老奴也不敢去问。就是紧着碎砚问了两句。他只说三姑娘哭着进去,笑着出来。如此再没别的了。” 戚夫人放下书册,半分不意外,“问出来才有鬼了。明哥儿自己的事,除开他来正院说起,我这个做母亲的,哪里知道半分。也算他御下有道。” 而后,像是闲话般说起了桑钰嫣还没定下亲事。说到这儿,戚夫人顿住,确认道:“桑家三姑娘,这个年末,可是十四了?” “夫人像是记差了。三姑娘生在腊月二十四。到了这个年末,可就算是十五了。赶明年就是及笄之年,要退学,回家准备相看亲事了。” 一晃神,那个当初在自己跟前说起豁了口,寻不到好夫婿的姑娘,也要及笄了。 戚夫人望向窗外。疏忽一晃,二十余年。京都纪府正院,这个除开老夫人的福荣院之外,最为宽敞的院子,在这二十余年间,越发萧瑟没落,连窗外的那株牡丹也许久不曾开了。 她时常见着桑家三姑娘。这孩子虽说冲动莽撞了些,可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辰,瞧着就让人欢喜。 再有那一对酒窝,当真是可爱的紧。 如此的姑娘,不能可惜了。 戚夫人吩咐着:“往后绛雪轩要是有事儿,你遣几个丫头,盯着点儿。”
第24章 骑马 ◎我于你而言,只是先生罢了。◎ 经过几日的黄梅雨, 这日风和日丽,碧空如洗。桑府三个小的,以及纪府几位公子、姑娘, 齐刷刷出现在北郊马场。此处人烟稀少,且又是戚夫人带来的陪嫁。 无甚可担忧的, 很是便当。 桑沉焉身着一身崭新的骑马装, 于冉冉升起的朝阳下, 扭头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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