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有些伤怀。“都快嫁人了,你们姐妹二人都快嫁人了。” 桑钰嫣扑到褚夫人怀中,学着往日桑桑的模样撒娇,“再如何,都是阿娘的姑娘,永远都是阿娘的姑娘。” 二月的日子如水一般滑过。 诸位举子递到礼部衙门的状子,倘若检点无误,则一张张贴在宣德门前,以作公示,凭有心人检举。 桑正阳和纪明同一日去往衙门口,桑正阳的状子,在宣德门前已是不知吹了几夜寒风,却久久不见纪明的状子。 今夜的纪明,一如既往,半分慌张不耐也无,负手而立,面窗对月,听着落玉的回禀。 “秦大学士府上,宋侍郎府上,再有宋三公子,这些时日都万事没有。不过昨日大朝会,万相公当着一众朝臣和官家的面儿,问了句——礼部的书办,是不是不够使唤,若是,他可遣家中门客代为相助一二。恩科乃朝中大事,一点子耽误不得。” 落玉口中的万相公,乃是参知政事,和崔相公同为副相,相互敌对,最是奸猾,朋党不少。而今有他之言,关注之人,该是多起来了。 初春的夜风,携带寒露,夹杂月华清辉,吹过半开的窗户,扬起发丝,撩起袍角。 这夜,终究是不平静了。 半晌,纪明吩咐,“将那匣子中的书卷,三日后以纪尚书的名义,送到贺计相手上。” 纪明之父纪尚书,纪博远,官至户部尚书,而贺计相乃是其上峰。 这没什么不好。 下属给上峰送礼,上峰再传至官家跟前。 三日后,落玉去往贺计相府上送礼。同时这一日,纪明亲到桑府,拜会褚夫人,好一通闲话。末了,说是想带桑桑去骑马。 褚夫人错愕,这……这……这么快,一点准备的功夫也没。 不等褚夫人回话,桑桑从门外探头,“先生,怎的今日才来。那日说好了你递了状子,我们就去骑马的。” 褚夫人朝着门外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夯货,真不拿纪明当外人。 桑沉焉随即进门撒娇讨饶,旁若无人。 如此这般,见她二人有情有义,又早有约定,褚夫人无甚好阻拦的,好生叮嘱一番,就由着纪明将人带走。 甫一出门,桑沉焉坐在马车上,还念叨着:“先生,为何来晚了呢,说好的,该是前些时日我们就去骑马的。” 话未说完,桑沉焉撩开帘子,一瞬不瞬盯着护卫在侧的纪明。 见他回身一笑。 这一笑,恍若满城烟火倏忽而亮,照亮桑沉焉整个心房。 她登时不知该作何是好,有些慌乱,捏紧了帘子,放下。放到一半,又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又捏着帘子撩开。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桑沉焉抬眼打量纪明。 他今儿好似不一样了。不对,分明还是一身素色衣衫,封腰束身。桑沉焉想不明白为何,才隔了三五日功夫,又见他骑马,仅仅是个背影,都叫人移不开眼。 她突然想到,那日和钱弗若在分茶铺子,看六殿下出城。 彼时钱弗若说道,这人真好看。 而今,她像是明白了,先生真好看。
第40章 心跳 ◎明哥哥,什么时辰了?◎ 马车驶入热闹喧嚣的德胜门, 周遭店铺林立,男女老少往来,脚夫行商不断。而桑沉焉透过半开的车帘, 觉得双眼迷蒙,颇有些恍惚。见纪明高大挺拔的背影, 端的是一副名士风流姿态。 她心中几番念叨纪明的名字。往日很是顺嘴的先生, 却是叫不出口。直呼其名, 不太妥当,好似也有些拗口。 说不上来为何,宛如自己念自己的名字。 口中缠着水草,迈不开嘴。 蓦地, 纪明扭头看她,柔声问:“作何?” 桑沉焉愣住。 纪明又问:“你叫我作何?” “我……”桑沉焉分外窘迫, 在心中滚了几个来回的言语,是如何不自觉中说出口的。她自己半点不知。 又急又怕,还带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欢喜。双颊彤云密布,一言不发。 纪明道打马靠近一些, “你要是觉得马车闷气,等出了城门就好。届时你可以出来,咱们一道骑马,莫要有那多顾虑。” 桑沉焉有些烦闷, 先生怎的如此呆愣,她何时闷气了。 遂没好气道:“如何骑马了,就算是出了城,那也是人挤人, 人挨人。我才不闹市纵马呢。我……”顿住, 眼珠子翻动, 搜肠刮肚想主意,“我是瞧着明德楼快到了,想去买一些点心。” 说罢,也不吩咐随侍的丫头紫衣,去买所谓的点心,恶狠狠闭上帘子。独自在马车内龇牙咧嘴,骂道自己, 真是长本事了,敢在先生跟前,说胡话,甩脸子。 莫不是忘了当初的《孝经》、《女论语》了。 佛祖菩萨,三清真人,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护卫在侧的纪明,盯着那透出一股子狠劲儿的帘子发愣。 这又是如何了,出门前还好着呢。 莫不是真是因着没点心吃。思来想去,或许就是如此。当即命碎砚去包一些来,稍后送到北郊马场。 初春的北郊马场,枯黄的围栏一脚,包裹新发的绿芽,翠□□滴。远处杨柳依依,近前暖风徐徐。 帷幔之下,紫衣、落玉一旁伺候,照看小火炉。袅袅青烟中,紫衣问道:“姑娘这是还要跑上几圈才好,我瞧着都快正午,是该梳洗用膳了。” 落玉遥遥望了一眼,见桑沉焉和纪明,在不远处并肩前行。桑沉焉所骑,仍旧是去岁那只小马驹,而今虽说长了不少,可同纪明所乘的高头大马比起来,到底是有些矮小。 即便如此,二人好似相携而行,落不下对方半分。 瞧在眼中,落玉心知是自家公子勒着缰绳,这才慢下来的。也不回头,朝紫衣道:“公子早有安排,不会有什么事儿。紫衣姑娘且是放心就是。” 紫衣闻言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二人,不知说个什么,笑得开怀。闭嘴不言,专心照看小火炉。 一时桑沉焉和纪明双双归来,于帷幔之下跽坐。 紫衣眼瞅着姑娘归来,拎上小火炉就前去倒茶,被落玉轻轻碰了碰胳膊,立时酸软无力。而后眼睁睁瞧见落玉接过小火炉,干净利落放在纪明蒲团一侧。还未明白过来,就被人裹挟着远去。 待明白一二,紫衣扭头。甫张开嘴,还未大喊,便听见落玉小声道:“我听此处庄头说起,二里地外有处荷塘,很是不错,紫衣姑娘可是要去瞧上一瞧。” 如此这般,东风轻拂帷幔,又滑过小火炉,天地之间,只有纪明和桑沉焉二人。 纪明起身将小火炉归到自己跟前,又替桑沉焉倒杯茶。 “可是开心?” 甚异样也未觉的桑沉焉,笑道:“开心。先生问这个作何?我日日念叨来骑马,如何能不开心。今儿是这些时日来,最开心的一日。” “那我们往后常来如何?”虽然是问话,可纪明眼下模样,哪里是问话,说是许诺也不为过。 “往后也能常来么?”少女满是疑惑,“可是先生就要春闱了。” “无碍。” 准备了这多年的春闱,纪明早已不如何忐忑,如何不安。 闻言,桑沉焉好似觉得自己此前之言,尚且有些许不妥当之处,连连解释。 “我,学生并非疑虑先生春闱之事……先生这样,定然高中,再是没什差错……不……” 趁她胡乱解释,不知该如何继续之际,纪明径直看向她,笑开,令桑沉焉更为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她有些发愣。 正午的烈阳从纪明头顶散开,铺就一层光芒,落于褐色衣袍,恰是晨露破开万重山,偶见一人立山头。 万籁寂静,只听风声,此刻这人回眸一笑。那笑顺着暖阳拂过面庞。 仅仅是瞧了一眼,桑沉焉便有些不适,哆哆嗦嗦挺直腰板,半晌找到自己的嗓子。 板正道:“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我是说,待春闱选官之后,先生许是该议亲了……我,我身为先生弟子,该替先生考虑,不能再去叨扰先生……什么骑马,往后之事,我……许是不该叨扰先生……” 一番话,她越往下说,纪明笑得越是开怀。那目光宛如铁链,紧紧缠绕在桑沉焉周围,令她无法继续。 纪明不去管她,自顾自起身去往行囊处,抱上一盒子点心出来。安安稳稳放在矮脚案几上,一一铺开,全是素日里桑沉焉念叨过的,明德楼的点心。 捻了个酥饼入口,方才慢条斯理问道:“你适才说道,你说的也不是这个。那你再上一句说的是什么来着?我想着点心去了,没听在心上,而今你再说来听听。” 说罢,他像是真没听明白一般,略是疑惑望向桑沉焉。 眼下的桑沉焉,满脑子都是纪明刚才的笑容,多的不过是自己的窘迫,哪里知道自己说了个什么。 连自己上一句说的是什么,都是从纪明口中得知。 如何说得出。 遂顾左右而言他,道起了点心。 “先生,这点心是什么时候买的?我记着出门之时还不曾有,是落玉入城买的?明德楼的点心么?” 很是心虚,桑沉焉连连问话。 岂料,纪明捏着酥饼,笑得双肩颤抖。 见状,桑沉焉知道自己露馅了,方才的蠢货模样被先生瞧见了,定然是全然瞧见了。 急切,害怕,窘迫,不知名的心慌。一时之间,好些情绪包裹着桑沉焉。她支吾两声,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低下头去,再不去管他。 纪明也心知见好就收,“适才,我并非真的要问你说了个什么,只因你说春闱之后便是议亲,”往后的话,他要如何遣词才不显得突兀。 成日被汤先生夸赞的纪明,也有了辩无可辩之地。 叹了口气,纪明望向远处,“说起议亲,我已然知晓自己想要寻个怎样的新妇。可是你知道么,你已是及笄之年,可有想过?” 没了纪明视线的捆绑和干扰,桑沉焉难得从一团迷雾中清醒一些。 “我还不知。不过,左右是寻个家世简单清白,脾气好的。最好莫是家中长子。我没什么本事,应付不过来,简简单单就好。 先生问这个,是要替我参谋参谋?” 从家世简单清白开始,纪明的双手隐在大袖之下,不自觉紧握。待到那句——莫是家中长子,已然指间泛白。 末了,桑沉焉口中的参谋二字一出,纪明方才隐隐的欣喜之情,霎时间消散个干净,丁点不剩。 他心中有话,若是能替你扫平一切的家族长子呢? 这话他颇有些说不出口。 动了动嘴,终究还是闭上。 午后的晓风,夹杂春的气息,浓郁芳香,渐渐有些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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