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乐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半日吧。” 寒期起用手按住自己的脑门:“我再也不碰酒了!真他妈耽误事!” * 围帽男子从小巷出来混入人群中,就把围帽摘了下来。围帽之下露出一张酷似许安归的脸。方才围在他身侧的壮汉已经散去,墨染跟了上来。 许安桐把围帽递给墨染,墨染接过来,抬眸看见许安桐脸上有一处血迹,当即心中一颤:“主子,你脸上有血……” 许安桐摸了摸自己的左边的鬓角,确实被凌乐剑气刮伤了,好在伤口不大:“无妨。” 墨染递上一块绢帕:“殿下为什么要自己亲自去?” 许安桐接过帕子,捂住鬓角:“我只是不想当一个盲人罢了。外祖父与母妃瞒着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既然回来,就不会让他们继续这样肆无忌惮。” “解大人与惠妃娘娘也是为了殿下的前途着想……”墨染抬眸,看见许安桐正用侧目,用一种阴冷的目光盯着他,下意识地收了声。 许安桐缓缓道:“他们是为了他们自己,我只不过就是争夺太子之位的一个筹码而已。若他们口中的前途不是我想要的,那便不是为了我这个人。” 墨染从许安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气息,从出大理寺开始,墨染就感觉自己的主子身上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变化。 许都就是一个大染缸,只要进来了,谁都逃不掉。 只是停了一会,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许安桐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的思维转得飞快,他与解和开诚布公地谈了,可解和听进去多少,他不得而知。 那个白衣少年,是许安归养在安王府的江湖高手?他人虽然在天鉴院,可是他的人还在暗中查案。 果然啊,许安归这一手,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饵,引蛇出洞。 现在,他必须去宫里,见一见许安归了。 天鉴院自东陵开国以来,就是专门用来圈禁皇亲贵胄的地方。这里建的与宫里其他宫殿无异,只是多了门房的值守。 许安桐在宫门口下了马车,步行到天鉴院。墨染跟在后面,给许安桐递伞。许安桐没接,墨染只能自己举着伞,替许安桐遮着,能挡一点是一点。 许安桐走得及快,门口戍卫行礼还没抬头,他人已经进了阁楼。 许安归这几日难得空闲,临太傅是个喜静的人。两人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下棋。其次就是临太傅想到什么,就跟许安归说点什么。 没有固定的话头,没有议题。 许安归有些能答得上来,有些却又沉默不语。 答得上来的临太傅便与他讨论一番,答不上来的,临太傅也不再问。因为临太傅知道,许安归不说话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想说。 许安桐到的时候,许安归正在临摹临太傅的字。 这里是圈禁人的地方,在宫里也算是富丽堂皇,这里是两层楼,一楼分了几个区域,算是生活区。有书房,有棋室,有煮茶的器皿,甚至还有练臂力的石狮子。二楼是休息区,分了几间房。 许安归的书桌正对阁门,许安桐一进来就看见许安归伏在案牍上,写字。 许安归抬眸,看见许安桐肩膀微湿,发丝上有雨水,脸比之前见到更加消瘦了,不禁放下笔,有些埋怨道:“兄长,怎么也不打把伞?” 许安桐看见许安归,笑开了,如放晴的天一般清澈:“外面雨不大,着急见你,没顾得上。” 许安归走过去,拍了拍许安桐肩膀上的水:“在南泽一切可好?” 许安桐道:“挺好的,就是南泽军队难管。” “败给我们的奇袭,难免有些不服。可他们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他们心里有数。让他们在裴渊手下闹腾些时日,自然就消停了。”许安归转身去了茶室,坐下给许安桐煮茶。 “临太傅呢?”许安桐走过去,坐在许安归对面。 “在楼上休息,”许安归道,“外祖父心宽,吃得好睡得好,还没事考考我策论,我都快愁死了。” 许安桐颔首微笑:“临太傅一生清正,他不屑做这种事情。” 许安归拎起身旁热水,冲了茶碗:“兄长回来也不给我带个礼物。” 许安桐帮他把边上另外一个茶碗翻过来放好:“当然带的有礼物。” “哪里?”许安归看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安桐,“骗人。” 许安桐望着许安归孩童一般的脸,笑得溺爱。无论许安归在人前是什么淡漠的样子,在他面前都是这个心无尘垢的孩子。 许安桐望着这个孩童,收敛了笑容,低声问道:“这件事,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深追了。” 许安归放下手中的热水壶:“这话怎么说的?” 许安桐垂首,道:“无论怎么说,解家与我,是养育之恩。解和没有儿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我,自然是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给我,弥补他心中的那个遗憾。虽然方法我不赞同,但是初心,是好的。” “解家善待兄长,我看在眼里,”许安归眼眸渐冷,“但,为了兄长好,而想要夺嫡,这个说辞未免太过牵强了些。解和背着兄长做了许多事情,兄长并不知情不是吗?在我看来,解和只是想利用兄长的身份,谋朝篡位而已。” “安归!”许安桐蹙眉,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我的恩人。” “兄长不像是个书读死了的人,父母为身不正,做子女的不匡正言行,一样视为不孝。”许安归把手放在膝盖上,“解和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我,心思歹毒。我故意追查官册,他怕我查到兄长曾在西域任职,怀疑到兄长身上,他便放火烧了吏部官署。而后为了设计我,又牵连我府中后院管事侧妃的母族,逼我府上交出王府账簿,这才有了这次外祖父受贿一事。若是旁的倒也罢了,可解和下的都是杀招,这桩桩件件都是要我性命的事情——这次我既然设了局要抓他,他便逃不过去。” 许安桐望着许安归:“连我求情,你都不肯?” 许安归也望着许安桐:“我不会原谅这些人,这些心思不正之人,我都会一一把他们从朝堂上剔除,还东陵以海清河宴!” 许安归话说得铿锵有力,他的眼睛里一如既往地定着磐石,任谁想要挪动都要费尽气力。 许安桐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心中所念为何,又倏地睁开眼睛,缓声对许安归道:“如此……那你便做你想做的事情罢。不管是谁挡在你的面前,都不要手软。” 许安桐端起一碗茶,一口喝下,把茶碗扣在桌上:“好茶。”喝完便站起身,转身离去。 许安归有些愣神,后知后觉得心中一痛,跟着站起来:“兄长!” 许安桐已经走到了屋檐下,他微微侧头,等着许安归说话。 “兄长是要为了解家……与我决裂吗?”许安归声音微颤,他没想到自己这次的对手居然是自己亲哥哥。 “我只是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而已。”许安桐正过头去,缓步走向雨中,“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雨在这一瞬又变得密集了起来,屋檐上一滴一滴漏下来的雨,瞬间变成了一条水柱沿着凹槽部位冲到地面上。 他们之间被雨隔开,许安归追出去,站在屋檐下,希望许安桐回身,再看他一眼。只要他肯回头,说明他还是在乎他的,他还是要他这个弟弟的。只要他肯回头,他愿意放解和一马。 只要他肯回头…… 可是许安桐走在雨里,直至消失,都没有回头看过许安归。 走得那般绝情,雨幕仿佛一把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割断了许安桐与许安归之间本来就缥缈不见的那一丝羁绊。 许安归的胸口没有征兆地剧烈疼痛起来,他捂着胸口,靠向一边的柱子,在他心口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正在慢慢从他的身体里面剥离,让他痛不欲生,却又无法喊出来。 他只能靠着柱子滑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呆呆地望着许安桐离去的方向。 临允一直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表情悲痛。 * 入夜,许都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自从许安归与季凉一起入狱以来,已经连续下了三日的大雨。 许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水洼,雨天生意不好,街边的商贩们早早地就收摊回家。天还未完全黑,却已经阴沉得宛如黑夜。 张学白天受了惊吓,回到张府一直嚷嚷着有人要杀他。 张翰林看见这个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下人们出门回来,跟他回禀了今天街上发生的事情,张学经不住吓,从玉金台回来的一路已经把他收受举子贿赂的事情喊得人尽皆知。 张翰林眼下已经没空管自己的傻儿子了,他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明日上朝应该如何跟陛下解释这件事。 张学在张翰林身边嚎得他心烦意乱,张翰林一脚踹过去:“你闭嘴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张学才不在乎自己被踹了一脚,他翻个身又爬到张翰林的身边,抱住张翰林大腿:“爹爹,真的有人要杀我。” “你还嫌你惹得事不够多?成日里吃喝嫖赌,你哪样不沾?”张翰林一边争扎把张学从腿上踢开,一边怒斥道,“你口无遮拦,还想让我救你!我救你,谁救救我?!” 张学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道:“我不过就是随口一喊,他们又没证据,难不成还能真的上御前说嘴去?” 张翰林又要发作,转念一想,张学说得好像没错。 眼下谁有他收受举子贿赂的证据? 这么一想,张翰林本来急躁的心情才变得平复许多。 这里刚平静,门窗同时被人撞开,无数黑衣人从外跃进大厅,张学一看这么多人夜闯张府,顿时吓得满地乱爬,他爬得速度极快,直接钻到了桌子下面。 张翰林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剑。来人目光凶狠,杀气四溢。 张学恐惧而又凄惨的声音从桌下传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把钱都给你们,把钱都给你们!不要杀我啊……” 张翰林到此才真的相信,确实是有人要杀他们。 “勇士!有话好说!”张翰林此时已经腿抖得站不住了。 蒙面人声音粗哑:“好说?怎么说?” “你们……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张翰林身子已经开始往下摊去,那蒙面人一把把张翰林揪起来,伏在他耳边轻咬几句。 张翰林瞳孔猛然缩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280章 绝地反击 ◇ ◎原来这一局,她谋了所有的人。◎ 不知不觉月已经从乌云之后露出了半张脸, 漆黑的街道上有了,一丝月银落下。安静的街道上有一汪清水,倏地溅起一道水花, 却没有看见人影。随后月似乎被擦去了一般,时而明显, 时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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