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年岁小,陆修瑾也不曾在她面前拿捏王爷架子,尚且不懂王爷意味着什么,对这个拦住自己不能见娘亲的人更生不出好感。 孩子藏不住事,喜恶尽数显露在面上。 陈元捷见顾凡眼熟,忽然想起她不就是他们来江南时,撞上的那个灵动跳脱的孩子么?他不住感慨,当真是命运弄人,一对父女起初相见不相识,兜兜转转又再次遇见。 他对于王爷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有几分听闻,现在亲眼目睹,疑窦丛生的心打消了不少,她与王爷的确有五分相像。 顾凡眉头皱紧地盯着他,陈元捷越看越觉得这神情像极了为政事烦忧的王爷。 陈元捷正欲和王爷的女儿打好关系,搓搓手,便要进行一番自我介绍,“我是……” “娘亲!” 主屋内出来的人影不是顾南枝还能是谁,顾凡冲上前,扑进她的怀抱。 顾南枝也接住了像雏鸟归巢一样的女儿,蹲伏身子与她平视,语笑嫣然道:“凡儿,我们能回家了。” “真的吗?娘亲我们可以回家了!” 孩子不懂遮掩,顾凡兴高采烈地搂住顾南枝的脖子,喜不自胜。 陈元捷不明白,“家?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么,还能回哪儿?” 顾凡鼻哼道:“哼!这里才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小桑村,在江南,就是不在这儿。我和娘亲要回小桑村的家。” 陆修瑾甫一出来就听见凡儿这般说。 陈元捷紧张地看向王爷,王爷惨淡无血色的唇在见到凡儿的时候弯起弧度,眼底的失落如枝头摇摇欲坠的花。 饶是再五大三粗的陈元捷的也反应过来,顾太后与小王女要离开王爷身边,看样子王爷还允了。 为什么?明明王爷最是牵挂顾太后的不是么?病后苏醒的第一句话便是顾太后,为什么要放她走? 因陆修瑾的决定,母女俩和乐融融,他黯然神伤的心也生出慰藉,至少这片刻的欢喜是他带给她们的。 “娘亲,大姨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家么?”顾凡喜欢顾芸礼,想回家但也不想离开她。 顾南枝当然要与阿姊说清楚她的打算,“我正要去寻阿姊说话,凡儿要和我一起去么?” “要!”凡儿回应。顾南枝牵起她的手,母女一同去西厢。 待二人的背影在月洞门外消失不见,陆修瑾仍立在远处,脚底仿佛生了根。 陈元捷走上前,到底是问出心中疑惑,“王爷,为何要放顾太后离开?” 是啊,为何?陆修瑾扪心自问。或许是她疏冷至极地说:再也不原谅。或许是她泪眼婆娑地求他杀了她。宁愿死,也不要和他继续纠缠。 还有天明遇见凡儿,区区稚童便知晓保护母亲,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裹着蜜糖的刀子,在伤害她。 他醒悟过来,想要用尽全力给她最好的,帮她实现她最想要的。 “凡儿,知道娘亲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今岁娘亲生辰,我听见娘亲对月爹爹说,她最想要的是我们一家好好生活在一起。” 孩子的真诚是不会骗人的,凡儿提到月一时眼里的光,与见到他时的畏惧惶惶。枝枝的冷漠、不原谅,被体内的另一个他所逼迫展现出的心死……种种缘由让陆修瑾明白,他是时候该放手了。 没有他,枝枝和凡儿会活得更幸福。 “吾之所予,非其所欲。”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遇刺 ◎刀光剑影似要将他吞没◎ 西厢。 屋内的摆设极其讲究, 无论是桌椅板凳、帷幔帘幕,还是青花穿莲水缸里的碗莲与游鱼,无不透出精致婉约。 顾芸礼眼覆白绸, 她遵循医嘱, 保护双目免受光线刺|激, 白天日头高晒的时候,她也大门不出,只傍晚的时候会出门。 她看不见,整日大半的时间待在厢房也实属无趣,便让识字的丫鬟念些游记听听。 往日傍晚时分,夫子教导顾凡结束,顾凡会赶来西厢代替丫鬟,给顾芸礼念书, 小孩子有的字还不识, 读起来就会闹笑话, 譬如把“冬日听雪睡火炕”读成“冬日听雪睡火坑”,“不落窠臼”说成“不落巢臼”,逗得顾芸礼乐不可支。而待到夕时, 顾南枝亦会到来,三人一同用晚膳。 屋外传来脚步声和孩子的盈盈笑声, 顾芸礼失明后耳力敏锐,偏头朝向门外,“小妹和凡儿怎么就来了, 应当还不到夕时吧。” 顾南枝与凡儿踏进屋内,念书的丫鬟噤声退下, 带上门扉。 “的确还不曾到夕时, 我来是与阿姊说一件事。”顾南枝抱着凡儿坐在梨花圆凳, 激动难掩,开门见山道,“阿姊,我能回小桑村了。” 顾芸礼一愣,不敢置信,“他……愿意放你回去了?” 她初到此处,顾南枝便与她说清,身在此处并非顾南枝心甘情愿,而是被陆修瑾所迫。 他费尽心机,从江南寻到广陵,又不惜大闹婚礼,抢走顾南枝,怎么会突然放弃?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放过我和凡儿,但总归可以回去了。”顾南枝继续道,面上的欣喜褪去后是担忧,“阿姊你的眼睛还好么?” “大夫说只要我按时服药用针灸,虽然恢复不到原来的清明目力,但也比什么都看不见来得好。”她拂过太阳穴的白绸,双目失明是陈年旧疾,能重见光芒已是难得,“小妹,你不必顾及我,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快些回去罢。” 阿姊心思敏捷,立即便能想到她会担忧阿姊的眼疾而推迟离开的日子,日子一长容易横生枝节,保不齐陆修瑾会生出悔意,再行阻挠。 顾南枝握住她的手背,“阿姊,他答应我,离开后会将宅院相赠,我并非贪图钱财,只想阿姊能在此处安心养病,少些奔波。等阿姊眼睛治好了,小妹接你去江南呀。” 顾芸礼也回握住她的柔荑,抚慰道:“你莫要担忧我了,我呀也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什么奔波磨难没经历过?我只希望小妹平安幸福。” 她顿了顿,清和嗓音的略显低沉,“更何况现在我也不想离开此地。” “阿姊是为了等哑奴?” 顾芸礼没有否认。 那一日,哑奴将阿姊送到此处,便再也寻不见人影。顾南枝问起,见过哑奴的仆人三缄其口,不肯多说他的外貌,顾南枝猜测寻觅哑奴受阻,多半与陆修瑾有关。 不但如此,哑奴竟然能将阿姊带来陆修瑾的宅院,两人之间必然有隐秘关系。 她还从阿姊的口中得知,哑奴为人温和友善,除了不能说话,将阿姊和两个耄耋老人照顾得极好。 一个温良敦厚,又与陆修瑾有牵扯的人……她骤然想起那人。 若顾芸礼没有失明,便能瞧见顾南枝面上的欲言又止,“阿姊一定要等到他么?” “嗯,是他将我送到此处的与亲人团圆,总该当面谢他。” 顾南枝隐约猜到哑奴的身份,当年阿姊能毫无牵挂地投河,想必对他是无甚感情的。若让阿姊知晓哑奴就是张希夷,说不定阿姊情绪激动,影响治疗效果…… 顾南枝决定不再多舌,等阿姊眼疾好了,再与她说清。 “好,我一定会把他找到的,阿姊放心吧。” 姊妹二人又说了一番体己话,顾南枝决定明日启程回小桑村,而顾芸礼则留在此地养病。待顾南枝寻到月一,他们应该还会去江南,届时顾芸礼的病情也稳定了,便能将她接过去,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 翌日清晨,晨曦吐露,顾南枝抱起惺忪未醒的凡儿踩上马车,车轮碾过枯叶,身后有金风桂花香相送。 小桑村位于广陵和江南的交界,路途说远不远,来的时候一架简朴马车,昼夜疾驰,回的时候却是玄蓬乌漆的马车,行了两日还未抵达。 他们一行有四人,陆修瑾与顾南枝母女坐在车厢内,陈元捷在外驾车。 他有意叮嘱陈元捷,让马儿奔跑的速度慢些再慢些,将分别的时日推延。可马儿行得再慢,路途终有尽头。 一架古朴低调的马车行在蜿蜒的山路,层峦叠嶂,有湖泽萦绕,湖面升起岚岚水雾,若云一样托着地平线升起的骄阳,蒸腾的水雾被日光一照,映出一线彩虹。 “娘亲,快看呐。”凡儿指着横跨湖面的虹。 美景怡人,顾南枝与凡儿一同漾起笑。霜林湖连系广陵和江南两地,支流繁多,其中一条经过小桑村,成为村子里的活水源,小河滩的河流便是霜林湖的支流。见到湖泊,犹如与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见,归心似箭,眼看就要到家了。 正襟危坐,佯装假寐的陆修瑾睁木望去,她鹿眸里的笑意如秋水般温柔潋滟,似流入他的心底,却激起阵阵酸涩。 再有几个时辰就能到小桑村了,进小桑村的山路狭窄,马车难行,他们一行人便下了马车,改为步行。 舟车劳顿,顾凡打起瞌睡。顾南枝怀抱熟睡的凡儿,又要走山路,体力不支。陆修瑾想抱过凡儿,可并非他不愿,而是凡儿害怕他。他只得让陈元捷抱过凡儿。 顾南枝行在山路的里侧,陆修瑾行在外侧,他身姿高峻,微微垂目便能见到她的发顶,云鬟雾鬓上的珠钗轻晃,她步伐轻快。 忽然,无风掠过的山壁滚落几粒碎石子。 顾南枝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身侧之人揽进胸膛。 “歘欻欻”利刃抽出剑鞘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顾南枝仰首,山崖莽莽榛榛的草丛里埋伏着数十蒙面人。 他们不问钱财,二话不说提剑攻来。陆修瑾与陈元捷也拔出佩剑应敌,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还有妇孺需要照应。 陆修瑾横剑挡下刺客的攻势,对不远处的陈元捷道:“元捷,你先带凡儿走!” “是,王爷!”陈元捷应下,紧紧抱住早就被变故吓醒的顾凡,突破包围逃走,引开一部分刺客。 陆修瑾剑术高超,与剩下的刺客打得有来有回,刺客一时寻不到他的破绽,转而将攻势对准他怀里的顾南枝。 顾南枝不懂武艺,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不生乱。刺客利刃来袭,她被他揽着避开,利刃贴着侧脸擦过,鬓边飞扬的发丝被削断。 顾南枝被剑光冷意所激,睁眼抬眸,此情此景十分熟悉,多年前他也曾在宴会上将自己揽进怀抱,抵御刺客。但如今的状况显然比宴会上的那次更危险。 削断的发丝飘旋坠落,陆修瑾漆深的凤目眯成一条线,眸底的光不带任何温度。 对方竟也暂时停下攻击,只因当头的首领挥出暂歇的手势,他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狠狠剜了险些伤及顾南枝的刺客一刀。 抓住一丝空隙,陆修瑾趁机将顾南枝推开,“快走。” 他拖住一拥而上的刺客,为她的逃走做掩护,玄色衣袂猎猎翻飞,溅洒的鲜血滴落上面,濡成深色。他孤身抵挡刺客,刀光剑影似要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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