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称呼他为云中王,证明他们是在六年前遇见,六年前他从云中回到长安,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清君侧,将杨顾两党肃清殆尽。 顾平、顾野……他们姓顾,安乐侯也姓顾,就连年龄都对得上。他们不就是安乐侯顾如平与小侯爷顾于野吗? 陆修瑾沉声道:“但你还是顾南枝的父亲,你的一双女儿都没有死,她们还活着,很想念你们,孤可以帮你们父女团聚。” 哪知顾如平摇了摇首,五官端正的面容满是沧桑。 “为何不愿?” “不是不愿,是我们不想再离开小桃源,在这里避世隐居就好。” 顾如平道出心中忧虑。六年前,安乐侯府倒台,顾于野与其他侯府人从密道逃走,十二岁的顾于野流落在外,从高高在上的小侯爷落魄成一个谁人都可欺的难民。素馨是侯府的家生子,是伺候顾于野的婢女,她尽职尽责,即便流落,也未曾离弃。 曾经不可一世,嚣张跋扈得用墨砚砸得夫子头破血流,一度成为京城里小霸王的顾于野,变成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即使有昔日婢女相护,仍旧在一次争夺赈灾口粮时,被人推推搡搡,摔破了脑袋,醒来后智力沦为三五岁的稚儿。 寄情于山水,云游在外的顾如平突闻家中噩耗,立刻赶回去,他好不容易寻到顾于野,带领幸存的侯府人南下,来到小桃源开山辟地。 他已不愿再入世,沾染一身尘土,倒不如在这儿穷山苦水之地过活。但那喧嚣尘世,还有他牵挂不下的女儿们。 顾如平道:“若是可以,我想写一封信,劳烦你转交给我的一对女儿,让她们知晓我与野儿还活着便好。” “安乐侯言重,孤必定会带到。” 若让枝枝知晓,她的父亲与弟弟还存活于世,该有多开心?她牵挂的阿姊、弟弟、父亲尚存世间,终于有朝一日他们能得以团聚。 是他对不起她,但老天开眼,让他有机会将曾经摔碎的,一片片找补回来。 【📢作者有话说】 之前阿姊来宫里面探病女鹅的时候就聊过,女鹅的爹爹喜欢游山玩水,呜呜呜埋了这么久的伏笔终于用上了。老实说陆狗是抄了安乐侯府的人,但安乐侯不怨陆狗,是因为他行过万里路,透过被欺压的百姓看得清,没有陆狗也会有其他人清君侧。
第61章 祈福 ◎惟愿他平安◎ 江都客栈。 陆修瑾拿到安乐侯写好的家书, 率众将士撤离,还小桃源最初的安宁平静。陈元捷将王爷失踪这段时日以来的消息与江南王动向都整理好汇报。 竹影屏风后,陆修瑾褪去上衣, 肌理分明, 蕴藏力量感的胸膛与后背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 最触目惊心的无疑是背后横亘左肩与右腰的刀伤。纵使半月过去,仍没有全然愈合。 大夫正为他重新上药,处理好后背的伤,大夫捧着他的右手,连连摇首叹气。 陈元捷放下一摞摞信笺与敌人动向的记录,焦灼地问:“我家公子的右手该如何医治能恢复到从前?” “右掌被贯穿伤势严重,老夫会为公子挑去治疗延误而生出的腐肉,可往后也别想恢复从前机能, 能不残已是万幸。” 陈元捷不可置信, 他看向王爷, 王爷神色淡淡:“大夫尽管医治便是。” “处理的过程会痛,千万要忍住。”浓烈的酒水洒在伤口,大夫随后用淬了火的小刀, 细细刮去腐肉,处理完一切再撒上金疮药重新包扎。整个过程陆修瑾未曾吭声, 也未用咬巾。 可陈元捷看得眼眶湿红,所向披靡的王爷右手近乎残废,再也不能拿起长剑了。 处理完伤口, 大夫开了药方并叮嘱,待一切结束后, 陆修瑾对陈元捷道:“元捷, 送大夫。” 陈元捷送大夫离开, 并且支付了原先的三倍诊金。大夫受宠若惊,连连说往后他家公子的换药,他尽数负责。 屏风映出颀长身影,陆修瑾已将衣物穿戴整齐,如以往别无二致的玄色澜衫披在身上,却是清瘦许多。 “王爷,江都的大夫医术不精,我们不妨回长安让御医诊治,你的右手一定会没事的。” 陆修瑾打断他:“元捷,将信与日录都拿过来。” 陈元捷也反应过来,他们打草惊蛇,江南王有所察觉,以为王爷身死后开始大肆动作,想必再过不久,江南一带将风雨飘摇,王爷如何能抽出身回长安?况且,王爷传信给陛下,希望增派长安兵力支援的呈请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回应,怕是陛下有意拖延。 他将王爷所要之物递上,低首道:“既然时局所迫,王爷不能轻易离开,属下修书一封寄往长安,让长安派御医前来。” 半晌后,陈元捷修书寄往长安,他陡然想起不远百里的广陵山村,还有一人正挂念着王爷的安危。 陆修瑾坐在八仙桌前,翻动记录,如今他们已然确信江南王有不臣之心,但他购置的军马兵器可以放在府库,但那与军火配套的士兵又置在了何处?江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江南王若要操练兵马,定然会有所动静,可他们竟难以觅得蛛丝马迹。 他试图从现有的线报中厘清叛军所在,如若能找到叛军位置,提前镇压歼灭,南方将免受动乱,无论是居住在广陵还是江南的她也会免遭战乱动荡。 “王、王爷……” 繁杂的思绪被中断,陆修瑾沉声道:“有何事但说无妨,一段时日不见,你怎还变得拖拖拉拉?” 陈元捷眼一闭,说出心中所想,“如今我已寻到王爷,知晓王爷性命无虞,要不要将这一消息带给顾太后。来寻王爷之前,我见顾太后对王爷的失踪也十分动容。” 她那么心性纯善的一个人,若是陌生人在她眼前坠崖,也很难不动容吧?陆修瑾自嘲,她用尽浑身解数逃离自己,哪怕拼个你死我活都不想待在他身边,此时此刻恐怕正过着幸福安稳的日子,她不会想见他。 他答应过她,送她归家后,不再打搅,永不相见。 “元捷,你将安乐侯的家书传给顾芸礼,顾芸礼自会将消息送到她那处儿。布置在小桑村的暗卫也撤了,以后不准再去打搅。” 送顾南枝归家前夕,陆修瑾曾让陈元捷调遣仅有的暗卫,让他们在小桑村守护顾南枝安危。却不曾想他们一行人在归家的半途出了事。 “是。”陈元捷神色黯然地应下。 “慢着。”陆修瑾道。 撤离暗卫他便再也不能插手她的余生,如若以后她遇见危险,也不能及时搭救。在这之前,他应当将深埋在她身边的隐患一一排查,将危险一一拔除,否则他不会放心。 他思忖后道:“你去让人把她身边的那个奴才的底细查清楚。” 坠崖的一刻那个蒙面刺客竟然准确无误喊出“梅娘”,他显然与枝枝认识。而刺客可以确认是江南王的派出的人。那么,认识枝枝的刺客是谁?他是否会威胁到枝枝的安危?他终究是放心不下。 陈元捷眼眸一亮,“那暗卫是不是也不需要撤离了?” “姑且留着。” “好,属下一定会将那人查得清清楚楚。”他是永远站在王爷这边的,他见过王爷为顾太后默默所做的一切,知晓顾太后在王爷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而顾太后为王爷生下小王女,为王爷担忧紧张自责,也不见得对王爷无情。如若查出顾太后身边之人心怀叵测,王爷不会坐视不理。 ** 小桑村。 云淡风清的天幕掠过归林的倦鸟,郁郁葱葱的山林谢尽青绿,露出光秃秃的树枝。 顾南枝手里的野菜择了又择,连完好的叶片落在地上也未觉察。 月一将劈好的柴火堆叠,瞧出她的心不在焉,取过她面前的菜篮子,“这些琐事我来做就好,你去屋里陪凡儿吧。” 顾南枝这才回神,发现满地狼藉,局促地咬唇,“对不起,我连这点小事都没有做好,给你添乱了。” 月一浅笑,“我知梅娘心中有事,梅娘心地善良,就连路边见到无家可归的犬只也会怜惜,但我希望梅娘能尽快振作,凡儿也需要你。” 他明明是在安慰自己,但话语怎么听都有一丝不对劲,顾南枝没有多虑,她将萦绕在自己心底多日的想法说出:“我想去白马寺。” 月一浅浅的笑容僵在面上,眸子里的明光也淡了去,“梅娘是想为他祈福?他那样伤害你,伤害凡儿,他为你赴汤蹈火不是应该的么?你为他忧心伤神便罢了,怎还要不顾自己的身体,去寺庙为他祈福?” 顾南枝百味杂陈,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少言寡语但总是默默守护,不会像现在,字字珠玑地剖开她的心,误解她的意思。陆修瑾大闹婚礼给他的阴影极深。 “月一,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过几日,便是我母亲的忌日。” 她一出口,像按到什么关窍,他顿时噤了声,他转过身回屋子,丢下一句“我去收拾包袱”,落荒而逃。 白马寺是广陵远近闻名的佛寺,寺门巍峨,石雕香炉内青烟缭绕,香火兴旺,香客云集。 顾南枝在小桑村安定后的每一年曌夫人的忌日,都会去佛寺祭拜。她在寺庙里专门给母亲供了一块灵位,每年都会来续香火。 慈眉善目的寺院方丈对顾南枝道了声阿弥陀佛,“顾施主来了。” 顾南枝颔首莞尔道:“我是来给母亲的灵位续香火的。” 她把装满香火钱的荷包交给一旁的小沙弥。 “顾施主孝思不匮,令堂来世顺遂平安。” “多谢方丈。”顾南枝行礼,正要辞别。 “顾施主留步。” 她停驻,就见方丈让小沙弥将一块儿檀木牌交给自己,木牌正上方钻孔,用红绳穿过,牌面空空荡荡,“方丈这是……” “今日是庙会,施主们都在前院的菩提树为亲人祈福,贫僧与顾施主有机缘,这块福牌就赠予顾施主了。” 顾南枝接过木牌,再次诚恳道谢。 她离开佛寺后院,不远处月一与凡儿正在寺门下等她,她快步行去。 顾凡瞧见她手里的檀木福牌,乌溜的眼睛漾出光来,“娘亲也有福牌了么?我听说白马寺的福牌可灵验了。” 顾南枝将福牌递给她,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脸颊软肉,“凡儿是听谁说的。” “我在这里和月爹爹一起等娘亲,听过往的香客说的。” 顾南枝一笑,夸她耳聪目明。 “娘亲,好多人去挂福牌,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挂福牌祈愿。” “好。” 顾凡一手牵顾南枝,另一只手牵月一,她拉了拉左手没有拉动,转过脑袋疑惑地看向他。 月一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我去找马车,接凡儿和梅娘归家。”接着,他对顾南枝道,“我就先不去了。” 小桑村和白马寺相距遥远,往常单单是供奉香火,就只能堪堪赶回家,如若要去挂福牌,仅靠双腿恐怕赶不回去。他考虑得面面俱到,顾南枝没有拒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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