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正好经过,便进来看看。” 他掀开眼皮,谢楚恭敬行礼作揖。 谢瑛很纳闷,问道:“顺路吗?陛下不是要回清思殿去?” “是要回去,但临时想去紫宸殿看会儿折子,你们聊,朕坐会儿便走。” 他摆摆手,顺势坐在对面的圈椅上,眉眼淡淡。 谢瑛正与谢楚商量崔氏的丧礼,因为崔氏临死前那番话,点名谢楚和谢蓉都非谢家亲生,故而丧礼上打幡之人选,谢楚犹疑不定。 “她的丧礼全权托付给阿兄,不管那日她说了什么,真相又是什么,你就是我阿兄,该打白幡的人当然非你莫属。” 谢楚嗯了声,手指蜷起,似在犹豫。 “十一娘,阿耶的事对你可有影响?” 若非周瑄在面前,谢楚不会问的如此含蓄。 外头仍不知谢宏阔近况,自打陛下反攻回京,擒获七王爷周恒以及党羽之后,谢宏阔便神秘失踪,且这两日开始流言四起,有些传的神乎其神。 谢楚小声道:“有人说,阿耶明面上投诚七王爷,实则在流放黔州时便悄悄与陛下里应外合,为的便是引出大鱼,一网捕获。” 谢瑛瞪圆眼睛,下意识看向周瑄。 那人扶着额,好看的眉眼沁出得体的笑。 谢瑛慢慢扭回头,谢楚又道:“流言一经传出便以不可遏制的态势蔓延开来,百姓也开始认同这个说法,我实在觉得不安,便过来寻你商量。 此事,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是不是....” 兄妹二人齐刷刷望向周瑄,他叠起腿,点头说道:“是朕。” “等再过两日,事情会继续发酵,而谢宏阔的尸体会出现西凉回京的途中,由何琼之亲自带回,与之同来的,还有他为国捐躯的殊荣。 他的死,是为了我朝军队谋夺西凉内部信息,朕会赏谢家侯爵恩赐,自谢楚之后,享侯爵食邑,世袭罔替。” “陛下。” 谢瑛起身,一时间不知作何才好。 他这般护着自己,宁可为了自己抹去谢宏阔的罪名,提携谢家,这意味着,往后她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母家,安稳尊贵的封号,便再也没人敢置喙她的出身,她的父亲母亲。 周瑄抿唇轻笑,招了招手,谢瑛走上前。 他抚着她的脸,她的唇,眼睛却望向谢楚手腕上的护膊,好巧不巧,戴的正是谢瑛亲手绣的。 “谢瑛,今日当着你兄长的面,朕不妨给你和他一句承诺。” “上元节后,朕要立后。” “谢陛下恩典。”谢楚双膝下跪,心中巨石落地,十一娘终究有所依靠。 兄妹二人又就崔氏的丧礼说了会儿,周瑄便坐在圈椅上不急不慢的等着,待承禄端来茶水,他往对过瞟了眼,唇角轻勾,继而捏着盏沿,走过去便要递给谢瑛。 然不知怎么了,临到跟前手一抖,慢慢一盏茶全倒在谢楚手臂。 “啧,朕忽然有点头晕。” 他扶着谢瑛,手里的瓷盏咣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谢瑛本在帮谢楚挽袖子,听他如此疲惫的语气,不由提起心来,低头关切的问道。 “是不是又出虚汗了?” 她胡思乱想,想着喝了那样多的血,怕不是喝坏了身体,叫他落下什么毛病,当即紧张的呼唤承禄。 “中贵人,劳烦您请一下奉御,给陛下诊脉。” 周瑄拉住她的手,坐在圈椅中,拧着眉摇头:“不必,朕歇会儿便好,你不用搭理朕,快去看看谢四郎的手腕有无被烫伤。”
第86章 朕头疼◎ 如是说着, 他眉心紧蹙,掩着胸口像是痛极了,拉着谢瑛的另一只手,却是没有松开半分。 谢瑛为难的挣了下, 周瑄合着眼皮, 无意识的握紧指尖。 陆奉御步履迟缓,进门时承禄搭了把手, 他客气的道谢。 先为周瑄把脉, 他嘶了声,悄悄投去视线, 毕竟是服侍两朝帝王的老人,眉眼官司打的默不作声, 短短一瞬, 便明白周瑄的意图。 收起脉枕, 煞有其事的说道:“陛下血气亏虚, 这几日需得好生补给,不可过于劳累。” “不需要开方子吗?”谢瑛见他没有提笔的意思, 忙问了声。 陆奉瞄了眼周瑄,他屈起手指在案上叩了两叩,陆奉御回:“不用开方子, 日常食补便可。” 谢瑛这才安下心来,听见周瑄虚弱的吩咐:“去帮谢四郎看看手腕,方才被茶水烫到, 恐是伤着了。 朕无妨,你不必忧心。” 抬手覆在谢瑛手背, 语重心长说道:“去吧。” 谢瑛便起身站直, 果真脱开他故意松开的手指, 往前去看谢四郎。 指缝仍有她滑腻的温度,周瑄举起手来,挪到面前一根根的看,透过撑开的手指,他看见谢瑛正帮谢楚解绑缚护膊的带子,她很小心,边解边抬头看向谢楚,声音更是无比温和。 “阿兄,疼吗?” 饶是隔着护膊,手腕上的皮仍被烫的通红,谢瑛将护膊解下后放在旁侧的小几上,周瑄瞟了眼,对承禄说道。 “去将尚衣局女官亲手缝制的鹿皮护膊拿来,赠与谢四郎。” 承禄退出门去。 谢楚忙摆手婉拒:“多谢陛下好意,臣感激不尽,但臣皮糙肉厚,当用不得这般贵重的护膊,还请陛下收回赏赐。” 谢瑛指尖一顿,捏着药膏亦跟着回头说道:“等过两日我给阿兄缝一对皮护膊,便不用陛下赏赐了,尚衣局女官的手艺精湛,且缝制的护膊不好随意赏赐外人。” “谢四郎不算外人。” 他说的理所当然,躬身站立的宫婢黄门皆听出深意,遂更加知道往后该如何侍奉。 先前他们还有所怀疑,毕竟谢娘子进宫好些时日,立后传言甚嚣,然陛下始终迟迟不立,他们便以为此事办不妥。 今儿亲耳听到陛下如此招呼,那便是将谢四郎当成了皇亲国戚,而眼前这位谢娘子,自是他们日后的主子。 承禄捧来新制的鹿皮护膊,谢楚只得接下。 周瑄笑,给承禄递了个眼色:“横竖有新的了,那副旧的便扔了吧。” 承禄将要拿走,谢楚忙摁住,珍惜的将护膊塞到胸口处,拍了拍说道:“臣可两副轮着佩戴。” 周瑄敛了笑意,心道:榆木疙瘩。 承禄左右为难,在陆奉御收脉枕的时候,他便看出陛下所图为何。 过了少顷,谢瑛为谢楚涂抹完烫伤膏,站起来将他袖口折叠好,犹不忘叮嘱:“阿兄,这药每日抹三次,别忘了时辰。” “好。” 周瑄暗暗嗤了声:不过是轻浅烫伤,何至于兴师动众。 他起来,笑盈盈的上前,右手再度搭在谢瑛肩膀,侧身将唇贴到她鬓边,“谢府丧事,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去寻礼部侍郎,朕已经同他招呼过,其中不少繁琐小事,处处都是礼节。 崔氏她...到底生前风评不好,礼部侍郎有经验,也承办过贵眷丧礼,知道如何遮掩涂写。” 谢瑛扭了下,却没脱开他的桎梏,今夜总觉得周瑄不对劲儿,从前不管私底下他如何磋磨,但明面上至少维持稳重,现下倒好,黏腻着自己,生怕别人不知他们的关系,他靠的太近黏的太紧,令谢瑛不太舒服。 谢楚欲离开,小宫婢走在前头为他打帘,待两人双双走到殿门处,宫婢面朝谢楚微微福身低头,周瑄眼神一暗,袖中手不着痕迹弹出一粒棋子,正中宫婢膝间。 她腿一弯,下意识抓住面前人的衣襟,那副护膊掉落出来,谢楚忙搀住她,等准备弯腰去捡拾护膊时,承禄早他一步,将那护膊拾起来,装作不着痕迹的掖在袖间,笑道。 “谢四郎这边来。” 行走间递给谢楚一记眼神。 谢楚愣了瞬,这才明白过来圣人意图,忙跟着承禄离开了偏殿。 转眼又到年底。 酉时一刻,暮色四合,宫城内的灯火陆续点燃,将威严肃穆的殿宇映照的恍若白昼。 宫人们开始布置装扮,各色红绸宫灯琳琅满目,窗牖外的槐树火树银花,隔着窗纸犹能看到那耀眼的明光。 谢瑛打了个哈欠,手中的鹿皮护膊锁了边,已然完成。 她跳下床榻,拢着衣领推开楹窗,扑面而来的冷风吹的鼻尖发痒,青丝拂过面颊,仿佛带着湿气,院中景象分外热闹,好些小宫婢叽叽喳喳聊着趣事,因为寒冷故而个个穿的圆滚滚的,谢瑛觉得很是可爱。 白露垫着脚从后为其披上氅衣,雪白的领口衬着如玉的皮肤,乌黑的眼睫,秀婷的鼻梁,唇上仿佛沾了蜜糖,嫣红中泛着点点光润。 “娘子,这两日何大将军便要回朝,听闻今年的宫宴会办的格外隆重,一来庆贺新岁,二来为何大将军庆功,三来...”她故意停顿下,然眉眼间的欢喜根本遮不住,搓着双手兴高采烈望向谢瑛。 “娘子猜猜是为了什么?” 谢瑛故意逗她:“总不能是因为来了个蜀地厨子,便要做场大的席面吧。” “娘子真是的!”白露跺了跺脚,刚要开口,又被从外头进门的寒露抢了先。 “何大将军进宫了。” 何琼之回京的消息顷刻间通晓朝堂,此番他打了胜仗,为边境多谋求了至少十年的安稳日子,西凉诸国重新打乱排布,西凉王战死,其子皆被朱砂殆尽,只留下一个一岁多大的奶娃娃。 今岁归京,何琼之除了携带谢宏阔尸首外,还将王毓和一岁多的西凉王一并带了回来。 谢瑛去紫宸殿时,便看见梳着西凉发髻的王毓,坐在周瑄对面,而旁边乳母抱着孩子,许是刚吃饱,正嘬着手指乖巧的睡着。 倒是何琼之第一个瞧见她,当即坐直了身子,冲她抿唇一笑。 谢瑛回了笑脸,跟着坐在周瑄下手位。 何琼之更黑了,眉宇间添上英武肃杀之气,手背上有几条疤痕,歪歪扭扭,像是蜈蚣一般,单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便有种大将军的风骨。 周瑄不动声色将两人反应收入眼中,“护膊做好了吗?” 突然问了一句,谢瑛回道:“做好了,等陛下回寝殿便可以试戴。” 周瑄挑了挑眉,朝何琼之笑道:“她做的护膊比尚衣局女官做的还要精美细致。” 何琼之讪讪一笑,附和道:“十一娘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也给你做过?” 何琼之忙挺直了身体,“没有。” “那你如何知晓?”周瑄明明在笑,眼睛却冷得骇人,捏瓷盏的手圈紧,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臣猜得。” 谢瑛蹙眉,有些不悦:“陛下是何意思?” 王毓听言,怔了瞬,拿茶水的手一顿,心中不由涌上酸涩。 她敬畏恐惧之人,竟能容忍一个女人当众反问,且丝毫没有怒意。 不仅不怒,反而眼神中充斥着宠溺包容,像是极其享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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