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让你等一下!”她夹紧马腹,纵身追去,拦在那人面前。 “还有事吗。”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惫懒开口。 燕昭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 越看越像,除了眼尾有着和自已一模一样的小痣,竟和燕忱生的也有七分相似,只是那人的眉眼,精致要更胜一筹,褪去少年人的清稚,即便是这般静静坐在马上,也有摄人心魄的沉戾和阴鸷在周身弥漫,像是久经杀伐的孤狼王,目露寒光。 “你不是燕云人。” 一声嗤笑传来,眉梢挑起,他开口:“别把我和那群废物混为一谈。” “你想死吧!”燕昭额间狠狠跳了跳,远处就是燕云的千军万马,他孤身一人,不知如何敢狂妄到这种程度。 “也不能这么说。”他又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再一次补充道:“燕王不是废物,其他人是。” “没事了?走了。” 他身下的马越过燕昭身前时,再一次被她叫住。 “等等!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自打见了这人起,燕昭心头便有一种诡谲的情绪在不停的翻滚着,她很清楚,那绝非男女之情,反而更像是,相同血脉间的牵引。 他的背影有一瞬的停滞,并未再看燕昭,唯有冷沉的声音传来—— “谢晏词。” 燕昭怔愣着,将这名字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觉得曾有耳闻,身后有将士呼喊她回去,一个走神的瞬间,那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烟尘的尽头,究竟是在何处听过,燕昭到底是没能想起。 夜半三更,燕王宫内。 诏书的最后一笔落下,祝闻语将其悉心卷好,才打开一旁备好的锦盒,便听见春锦大声嚷嚷着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公主殿下赢了,我们赢了!” “真的?她人有没有受伤。”祝闻语抬眼,眸中有欣喜的泪光流转,这般问着,唇角却不自觉的向上翘起。 “千真万确!公主殿下平安得胜,怕您担心,特意叫人快马加鞭传回的信呢。”春锦自幼伺候着祝闻语,燕昭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见燕昭终于得偿所愿,春锦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落。 儿行千里母担忧,从燕昭出征那日起,祝闻语就未有过一夜好梦,每到天光乍破之时才将将合眼,诏书被放进锦盒,合上的那一刻,祝闻语多日以来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了地。 “陛下,快休息吧,过不了几日,公主殿下就会回来了。”春锦跑到内殿,替祝闻语将床榻理好,朗声喊道。 泄了那股劲,祝闻语也顿觉疲乏,睡意袭上,将锦盒安放好后,起身正欲向着内殿而去。 却听见有人在殿外轻轻叩门,燕忱清冷的声音传来—— “阿娘,你睡了吗。” 冬日里这个时辰,除了几缕月色高高悬挂着,外边的天还是全暗的,祝闻语有霎那的惊诧,不知为何燕忱此时来寻自己,转念间,又觉得他该是同自己一般,也在忧心燕昭,立马开口,温声应着:“还未睡,你进来便是。” 少年人推门而进,淡银色的月光勾勒着欣长的腰身,自极寒中走来,鸦羽之上还挂着淡白的晶雾,在炉火烘烤着的室内化成了水滴,沿着下颚滑落。 “怎么今天这么晚过来了。”祝闻语笑笑开口。 燕忱的视线掠过春锦。 “春锦,你先下去吧。”祝闻语会意,屏退春锦后,殿内只剩了母子二人。 “阿昭何时会归朝。”燕忱踱步坐到祝闻语旁侧的椅上,声色懒散平静,只若闲聊。 “明日便会启程了,日子真快,当年你们两个,才那么大一点,如今已经能上战场了。”祝闻语垂眸摆弄着笔墨,她今夜感慨良多,燕忱一直未打断,她也就多说了几句,却忽略了那凝望着她的眼里,越来越沉暗的色泽。 “阿昭立下如此战功,阿娘可有准备奖赏。” 祝闻语手中的动作僵住,这个问题再一次被无可避免的迎上,抬眼看向座下的燕忱,只觉如鲠在喉。 “忱儿......” 不忍的移开视线,祝闻语开口,才唤了他的名字,就听见一声自嘲的轻笑传来。 “如此为难,那还是儿臣来替阿娘说罢。” “阿娘的赏赐,就是您身下的位子,是吗。” 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祝闻语猛地抬起头,满目愕然。 燕忱缓缓站起身,看向祝闻语的目光让她熟悉又陌生,那双桃花眼中不加掩饰的乖张凌冽,她直面过许多次,却唯独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 “是谁告诉你的......”祝闻语的声音里是无可抑制的颤抖。 此事唯有宋贺州一人知,想到这里,如有当头一击,全身麻木着动弹不得。 “阿娘,你的表情可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燕忱走到祝闻语案前,撑着桌子俯身下去,挨近祝闻语,少年人硕长的身影挡住背后的烛火,一片浓荫遮下,良久之后,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别想太多,阿娘的眼光还是很好的,首辅大人实属忠心耿耿,确实费了儿臣一番功夫,剩了最后一口气,才肯开口。” 静谧的深夜中,随着清脆的一声响,燕忱的脸别了过去。 “混账东西!”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祝闻语眸中满是怒火,起身扯着少年的领口怒斥道,燕忱并不在意祝闻语的愤慨,懒洋洋的抹掉唇角渗出的血丝,笑意反而更真切了几分。 “我怎么会把你教成这样......”祝闻语咬着牙哽咽。 “我很开心,阿娘,事到如今,你终于肯多看我一眼了。”燕忱声音握住祝闻语的手,一字一句道:“明明我和阿昭是双生子,为什么阿娘不喜欢我呢,明明我的天赋并不比阿昭差,哪怕是训斥也好。” 祝闻语睁大了眼睛,不曾想到自己的有意为之,会让燕忱误解至深。 “忱儿......” “还是因为,我生的和那个人太像了,阿娘才会讨厌我,对吗。” “不是的!”祝闻语挣开燕忱的手,那话太过骇人,让她的面容刹那间变得惨白,她的颤抖越来越剧烈,重新拉住燕忱,又一次问道:“是谁和你说的这些!” 这些事情,除了春锦外本该无人知晓,她以为将那人隐秘的很好。 “不需要旁人告诉我,这么多年了,总能查到的。”燕忱摇了摇头,语气舒缓,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天真的事情,说罢直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了什么,递到祝闻语跟前。 那是封一模一样的诏书,继位之人却从燕昭变成了燕忱。 “不可能。”他的意图昭然若揭,祝闻语闭了闭眼,声音坚决。 “好。”燕忱并不惊讶她的反应,只是平静的将那诏书收回,退开几步。 “我今日能来,便不会没有准备,寝宫外现在有三千精兵把守,我会送春锦姑姑回来,阿娘可能要在这殿内生活一段时间了,您好好休息,儿臣告退。”燕忱神色坦然,不再掩饰自己结党谋逆之事。 “既然这个办法,阿娘不同意,那只能用另一个法子了。” “母君,我会成为您最出色的孩子。” 殿门合上的那瞬,祝闻语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跌跪着倒在地上。 她终其一生都想要从燕忱身上剥离掉那些东西,却在冥冥之中,成了推波助澜的凶手。 十日后。 燕云城下,无边夜色被驱散,硝烟弥漫中,火光将半边天照的通明,箭矢若狂风骤雨一般自城墙之上横飞而下,不断有士兵中箭,旷野之上,哀嚎嘶吼声挥之不去,细看之间,那交战的两方却身着着同样的甲胄。 燕昭持剑扫开凌空飞来的长箭,十日前还与她一同欢庆的士兵们,却转眼间成了叛军箭下的英魂,眼泪混着不知名的血水淌下,她望向城墙上站着的矜贵少年,咬牙斥骂:“祝燕忱,你这个畜生!” “停。” 随着那人的一声令,箭雨终于停下。 埋伏之下,燕昭的人几近全部折损,少女头发散乱,满身血污站在尸横遍野中,映着火光的眸底一片猩红。 双生子本就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二人,即便看不清她斑驳脸上的神色,燕忱也能察觉到她此时汹涌如潮水般恨意。 “开城门。”又一道指令,燕忱身边的将士一愣,但他此时冷若寒霜的神色还是让那将士未敢多问。 城门大开,燕昭听到了那道让她万分熟识,却又陌生的声音—— “现在离开,我不会伤你性命。” “阿昭,离开还是回来,你可以选。” 燕昭没有半分迟疑,向着敞开的城门走去,身旁受了重伤的将士抱住她的腿,含糊不清的道:“公主......不能回去......一定还有埋伏......” “我得回去,我阿娘还在宫里。”燕昭回眸看着那将士血肉模糊的上半身,吸了吸鼻子,忍住哽咽,说罢,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去。 几个幸存的将士要跟上,被她喝退: “谁也不许跟来!违者格杀勿论!” 她不曾想到过燕忱会如此,但双生子的相通的心意,让她此时无比清楚,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逆着火光一步步走着,燕昭突然想到了那个和自己生着一样小痣的男人,他也是孤身一人走进了四野肃杀中,不见半分畏惧,她攥紧了手中的剑,眸中的光越加坚决。 燕王宫的守卫被撤掉了一部分,斩掉祝闻语寝宫前最后一个叛军时,燕昭眼前已经被蒙上了血色的迷雾,软甲被刺穿数道口子,每动一下,都会牵扯起全身的伤口,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她擦干眼泪,撑着剑,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推开那道门。 “阿昭!” 殿门缓缓而开,祝闻语看着倒下去的燕昭,声嘶力竭的喊出声,疾跑着过去抱住她。 粘稠的血沾上手心,她慌乱的搂紧燕昭。 “我不疼,阿娘。”她随了祝闻语,自小怕疼,如今受了这些伤,阿娘定是要心疼的,燕昭放下剑,跪在地上,虚弱的笑了笑,故作轻松开口。 祝闻语的眼泪涌出,搀起燕昭,将她安顿在内殿的榻上,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不怕的,阿娘在这,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燕忱若一定要他妹妹的命,那便先从她这个做母亲的尸体上踏过去。 燕昭痛的说不出话,唯有豆大的汗珠落下,咬紧牙关回握住祝闻语的手。 血覆的大漠之上,折断的长矛和残肢断臂四处零落,夜风的呼啸声在此时变得格外阴凄,犹如哀歌,燕忱阖眼垂首倚在城墙上,秃鹫嘶鸣着从上方掠过,他缓缓睁开了眼。 “多久了。” “回殿下,公主进去已经有三柱香的时间了。” “可以了,走吧,去见我阿娘。” 燕忱拂去身上的尘土,站直身子,才走出一步,便觉微弱的震动从脚下传来,他蹙眉,身子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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