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错觉,城墙晃动的越发明显,燕忱回头望去。 大漠的尽头,黑压压的铁骑裹挟着骤然而起的杀声涌来,号角声撕开夜幕,迎风举起的军旗与火光相融,鲜艳耀目。 “殿,殿下,不可能,公主的人不是已经......” 一旁的将士脸上是掩不住的慌乱,结巴着道。 “不对!不是公主的人,是,是北齐军!” 不知谁先喊出了这一声,如平地惊雷一般,尘封的恐怖记忆席卷上每个人的心头,城墙之上乱作一团,唯有燕忱在一片混乱中,依旧如往常的疏淡。 北齐军兵临城下,队伍停在不远处,燕忱看清了那军旗上的纹样。 为首的单骑又向前了一段距离,谢晏词修长漂亮的手指摘掉银盔,露出艳惊绝世的面容,抬颚看向城墙之上,那与自己有着七分像的少年人,唇角掀起一抹凉薄的弧度,冷嗤出声。 “混账东西。” 尘嚣碾过岁月,十五年之后,北齐军的铁蹄再度踏开了燕云的都城。 破晓时分,谢晏词站在城墙之上,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指尖沾染上的血污,不远处,青衫少年被押跪在地。 “真他妈服了,你小子什么东西啊。”曹裕坐在墙上,一条腿垂下,手中的剑虚搭在燕忱颈上,难得冷着脸斥骂着:“比你老子还疯。” “松开他。” 谢晏词神色凛然,曹裕闻声将剑收了回去,看着他走到燕忱跟前。 他并未用兵器,手上的动作却一下比一下更重,半炷香的时间,谢晏词抬腿扫向那少年,燕忱招架不住,身体飞出,撞到背后的石墙上,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却未发出一声闷哼,手臂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撑身而起。 箭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力度之重难以言喻,径直刺破燕忱的肩膀,扎进砖瓦里。 “知道我是谁吗。”云纹黑靴踩上燕忱的指骨,谢晏词并无多余的表情,居高临下淡漠的看着燕忱,那双和自己像极的桃花眼里满是倔强,他用了力,清晰的咔嚓声传来。 “父君,是吗。”剧痛让燕忱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哑声开口。 谢晏词却并未直接应他,眼底有讥讽闪过,语气冷沉:“别把我叫的这么恶心。” “知道上一个让祝闻语哭的人,是什么下场吗,你早该死一万次了。” “但是杀了你,她大概会伤心的。” “可惜了,对她不敬的人,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 “押下去。” 燕王宫内,燕昭躺在榻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喉咙中不断有呜咽声传出,祝闻语的手被她无意识间掐出了红痕。 “你在这等着,阿娘出去给你寻太医。”祝闻语咬唇,掰开燕昭拉着自己的手,不顾她的阻拦,捡起榻边她丢下的那柄剑,才要起身向外走去,就听见有脚步声自殿外传来。 以为是燕忱,祝闻语动作顿住,举起剑,护在了燕昭榻前。 如玉无暇的指节拨开珠帘,冷月映照在那双灼盛的桃花眼底,乍破一池银光。 祝闻语手中的剑落到地上。 越过万里江山风雨飘零,往生十余载,荒唐混乱的情感却在那一刻寻得了归宿。 他踏着汪洋血色而来,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脸,祝闻语泪如雨下。 “祝闻语,不哭了。” 时光倏然而过,那年的桃树下,黑衣少年和她四目相对,承诺掷地有声。 爱意燎原,焚之不尽。 胜却海枯石烂,人间悲喜无数。 “我会保护郡主的。” “永远。”
正文完
第53章 【番外一】续章1 相比起十五年前那场惨烈的屠戮, 北齐军在这一场战事中扮演的角色就显得模棱两可了起来,剿灭叛军后几日,便不声不响的退了兵。 同年腊月, 燕王室嫡长子燕忱结党营私, 谋逆叛国, 谋害亲妹的罪名被昭示天下, 女帝念其年岁尚小,又是初犯,免去其死罪, 作为质子送往锦阳, 封锁云青山皇庙,将其幽禁至此, 此后未经传召, 不得踏入燕云境内一步,也不许闲杂人等探望。 曹裕押送燕忱离开北境那日,天寒的出奇, 晨曦酿成的露水顷刻间便凝成了冰。 “不是爷说, 有什么事,以后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把朝廷那一堆烂事甩给我,你自己跑了, 回过头还让我天天折腾来折腾去的, 还是人吗你。”曹裕一拳锤向谢晏词, 那人弯了下唇, 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下, 便接下了那一击。 招式被他轻巧化解,曹裕气的破口大骂:“你这王八蛋, 倒还是一点亏都不吃,挨一下怎么了。” 谢晏词也不恼,仍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像是打在棉花上,曹裕撇嘴,转头去看他身侧站着的祝闻语,许是前半生吃过的苦太多了,才会在而后的时光里被岁月格外优待些,那女子的容颜娇嫩仍如少女时那般,非找出些变化,就是身上的清雅尊崇的之气要更浓烈了,冷傲矜贵让人不敢亵渎。 在曹府养伤时的那个和他打闹的小姑娘,还是不会再回来了。 曹裕突然很羡慕谢晏词,他可以永远活的肆意,无穷无尽的将生命耗费在追逐月亮这件事上,用十五年的时间去证明那不是痴人说梦,他在想也许重来一次,他会不会做出另一种选择,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可以重来的机会。 谢晏词离开锦阳的那一天,曹裕曾问过他,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 他想他生来就该是爱她的。 若不是天赐的姻缘,他这种人,怎么会有如此绵长炙热的情感。 所以一项情愿也好,两心相悦也罢,他前半生所有的喜怒瞋痴,全与祝闻语有关,也就谈不上浪费,输赢都是值得。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祝闻语身上倾注的勇气,终究没人能敌得过谢晏词那个疯子,这样也好,曹裕洒脱的笑了笑,朗声道:“他要是又发疯,尽管告诉我,现在军权在我手里呢,不用惯着他,爷直接就能把他灭了。” 玩闹的话里,到底还是掺了三分真心。 “嗯。”祝闻语弯了弯眼,温言应他:“这些年,谢谢你了,曹裕,小九那孩子我了解,天赋不算聪颖,以后你在锦阳,还是要多费心才好,还有我母亲那里,也麻烦你了。” 她这话才说完,不等曹裕回答,便有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侧,不由分说的力气将她拉了过去,谢晏词身上的木香缭绕在四周,他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冷言冷语:“不用谢,那是他应该做的。” “神经病。” 祝闻语暗骂一句,要去掰他的手指,却反被他连手也一起拉住。 她咧了咧嘴,太阳穴猛地抽了下。 这人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要脸。 “给我松开。”祝闻语抬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晏词一脸无辜的回头和她对视,眼睛眨了眨,如同做了多了不起的决定一般,闷声道:“好吧。” 恋恋不舍的松手,在那之前还不忘捏了下她的柔荑,指骨在她掌心轻挑的划过,经久未有过的战栗在祝闻语心间漾起,她猛地抽回手,十分心虚的扭过头去,怕叫人瞧见双颊瞬间浮上的晕红。 这天底下,也就祝闻语能让这个疯子吃瘪了,曹裕正倚着马津津有味的看乐子,谢晏词的目光突然扫过来,柔情蜜意全然褪尽,眼底若一泓不可望尽的幽深潭水,寒凉刺骨,薄唇动了动,无声的比了个口型。 赶紧滚。 曹裕咳了咳,用拳头掩去唇角来不及收回的嘲笑,借着腿力翻身上马,拱手郑重道:“走了,多珍重啊以后,你们俩都是。” 末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话是那么说,但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也别太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 光阴似箭,如今的曹裕早已不是昔年那个纨绔不羁的公子哥摸样了,只是他说那话时带着笑意,露出唇角的虎牙,和那年曹府院中与她放纸鸢的青衣少年别无二样,祝闻语笑着点头,美目中却有水光流转。 “陛下,小殿下带到了。” 有士兵前来,众人闻声看去。 白衣黑发,眉眼冷峭,棱角分明的侧颜还带着未好的青紫疤痕,少年人的脊背却挺得直,他的瞳色要比谢晏词浅的多,稀薄的日光照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底,寒冽又默然,唯独在和祝闻语迎上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又逼着自己忍了回去,低头向曹裕走去。 从那场兵变过后,燕忱一直被关在地牢中,这是多日以来,祝闻语第一次见到他。 谢晏词再将她带进怀里,这一次,祝闻语没有拒绝。 她沉默的垂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怀中微弱的呜咽声只有他能听见,谢晏词抬眸,向曹裕递了个眼神。 曹裕点头会意,却也叹气,低声吩咐下属将燕忱押上准备好的马车。 父子视线相汇,少年人眼底不见恐惧和退缩,满是冷漠和轻狂,谢晏词的手指安抚的在祝闻语背上轻拍,不屑的勾唇,下颌微抬,丝毫不将燕忱无声的挑衅放在眼里。 燕忱淡漠的收回视线,神色自若的背过身,坦然接受一切结果。 “忱儿!” 马车的帘子即将被撂下的那瞬,女子声嘶力竭的哽咽呼喊突然传来。 燕忱的手停住。 “忱儿,阿娘没有不喜欢你,你和阿昭,从来都是一样的。” “是阿娘对不起你。” 记忆中小小的孩子,连走路都还不利索,却一路颠着身子小跑着到她跟前,嘴里喊着阿娘,今天夫子夸我了,祝闻语已经想不起了,那时她正埋头和燕昭说着不许再捉弄同窗,除去摸了摸燕忱的头,还做过什么。 一定还有未被她察觉过的落寞。 祝闻语鼻子一酸,悬在眼眶的泪落下来。 “阿娘,你爱父君吗。” 少年青涩的声音在漫漫寒风中回荡,不甚清晰。 “爱。” 祝闻语没有迟疑,应声开口。 所以没有因为你长得像他,就讨厌你,她这个母亲做的愚钝,时至今日,才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好,阿娘,不必担心我。” “我也没有想过,要害阿昭性命,替我说声抱歉。” 燕忱抬眸,笑意释然。 只最后一眼,便任由帘子落下。 车马碾过厚重的积雪,一声声远去。 直到天地间只剩了寂静的白色,祝闻语的泪才堪堪止住,萧瑟的寒风卷着碎雪吹来,她冷不丁被催的身子抖了下,就被人按着肩膀搂住,她的下颚搭在谢晏词的颈侧,叹了口气。 如今她们都不是那莽撞的年纪了,怎么经了这么久不见,谢晏词反而变得这么黏糊,祝闻语疲乏又冷,也懒得费力推开,任由他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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