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忽上忽下地,小心翼翼地咬唇去看凌昭。 凌昭隔窗对传信的人道:“知道了,你且回去复命,后面的事儿我会看着办的。” 那人来去匆匆,便打马原路还回了。 车壁震了一下,马车继续往前赶,凌昭坐回何皎皎身边,双臂一环合目假寐。 他不理人,生闷气了。 何皎皎将信纸团吧团吧,故意大声喊,“我扔了啊。” 凌昭不吭声。 何皎皎真把信纸扔出窗外。 “啊—” 她脑袋一歪,轻轻撞到凌昭怀里,嗓子掐得矫揉造作,“我死了。” 凌昭嚯一下睁开眼,“呸。” 他心里怎么都不怕滋味。 张岳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 燕东篱一把火,烧了何皎皎落脚的院子,还拦着不准人去扑火。 燕东篱说,令仪公主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张岳估计给他气得够呛,几行字写得歪七八扭,最后一排大字的怒气直要冲出纸面,“老子的宅子!” 凌昭也气,说不出来的气,把他燕东篱能的? 眼看着自己没戏了,作这一出干嘛,成全他们? 呸。 又听到她那句“我死了”,凌昭简直要气炸了,“何皎皎,你是不是有毛病?” 这话能说么? 他拽了她到怀里,逼她,“你把话给爷呸出去。” “呸呸呸。” 何皎皎给他顺毛,连忙呸三声。 “你冲谁呸呢?” 讨厌鬼胡搅蛮缠起来了。 何皎皎:“……” 她趴他胸膛上,去揪他脸,“好了,这不正好嘛?” 她的死讯要一传出去,不是少很多麻烦? “你还念他好,他咒你呢?” 不过是凌昭生怕何皎皎,念燕东篱一丁点儿的好。 何皎皎给他闹地头都大了,全顺着他说,“我没念,他不好,咱不理他啊。” 凌昭横眉冷目,得寸进尺:“那你把他那猫扔了。” 何皎皎耐心地哄他:“进了城里再扔嘛?” 他犟得很,“爷不,这会儿就扔!” “凌昭,你别没完没了。” 何皎皎耐心耗尽,最终没忍住,呼了他一巴掌。 子时末,他们方到了卫浪庄,住处是一方四合的小院子。 稍作休整后,何皎皎才有机会打开临走前,余氏给她的那个小匣子。 铺在最上面,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总计万两。 中间是两张裕阳城户籍和路引。 最下面混着碎金碎银。 何皎皎合上匣子,望着烛光,眼角起了湿意。 有太多的人对她说过,她命苦,然她想,她其实运气挺好的。 她分明,也遇到了很多愿意对她好的人。 第二日下午,张岳派人过来了一躺,说北梁使者的队伍出关了。 何皎皎最后在心里念了一念。 一切恩怨便如此了解了罢,还是希望燕东篱能平安归家。 十一月底,京中派人传懿旨到了裕阳,就令仪公主“死”在裕阳一事,对张岳作出了责罚。 他由裕阳指挥使,降成了副指挥使,罚俸一年。 张岳写信来宽慰何皎皎:“你叔叔我纵横裕阳这么多年,我当副的,谁敢来当正的,我还是裕阳的土霸王!” 何皎皎被逗得乐了一天,指着信跟凌昭讲,小时候张岳抱她玩抛高高,把她扔树上挂着了。 被她娘拎着耳朵拎到墙角罚站。 “啊?” 凌昭正在搓窜绒绒去揍小猫,没听清楚,气得何皎皎狠狠拧了他耳朵一把。 两人一直在卫浪庄住到了腊月里,要过年了。 凌昭没提要走,何皎皎也不问,跟邻居学着置办年货,竟然还忙起来。 腊月初十,下着细雪。 凌昭起了个大早,戴了斗笠牵马要出门。 他把斗笠压得极低,声音轻哑:“何皎皎,我去裕阳一躺,晚上回来。” 何皎皎披上披风,走过去牵他的手,五指相扣的牵法,“我也要去。” 何皎皎一直记着呢。 今日,四皇子的棺杦过裕阳。 她和凌昭一起。 【📢作者有话说】 今天保四争六失败,明天一定!
第63章 鸡零狗碎 ◎十三爷,你这是把你全部家当都给我了?◎ * 为避人耳目, 凌昭让何皎皎换了身男装打扮,改乘马车走。 凌昭自己驾车,马车驶上官道, 天寒地冻,风凛凛,何皎皎掀开帘子,小心地侧目打量他少许。 笠檐横下的阴影遮了少年上半张脸, 只见他薄唇几欲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凝重。 何皎皎无声一叹,往车前室挪过去, 靠上少年宽阔的肩背。 “你不冷啊。” 少女身躯柔软温软, 凌昭回眸,又似恍恍落了地, 轻笑出一声,呵气成雾。 何皎皎黏人,环住少年紧实腰身, 跟他撒娇:“你替我挡着嘛。” 天地间细雪飞舞, 凌昭给她紧了紧身上披风, 随了她去。 一路上二人再无话。 未时正,他们进了裕阳城。 路上早早有兵卒清道,架不住当地百姓见惯了兵马, 顶着利刃寒芒,也敢在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 来看热闹。 “听说, 这位四皇子不到十五岁就去了北梁, 死的时候刚二十出头。” “这人啊, 还是得服命, 投身天家又如何,到头落个客死他乡的下场,架不住命不好啊。” “啧,那位北梁的九皇子不也是?来的时候我见过,才八九岁呢。” 路人毫不避讳地议论着,唏嘘惘然。 “凌昭,咱今天不惹事啊。” 两人五指相扣,下了马车混在人群里,何皎皎被凌昭牵着往前走,她担忧地拉拉他衣摆。 她怕他不爱听这些话,跟路人起争执。 “知道。” 人潮熙攘拥挤,凌昭用一副大个子在前边开路,他没有回头,何皎皎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只是少年握她的手愈发地紧。 未时三刻,裕阳城正西城门大打开了,为预防有人心怀不轨闹事,城门前后设卡严防,他们过不去。 远远听一声铜锣震天,有人高喝道:“避退,肃静!” 漫天的阴影扑了过来,如雪般纷纷飘落,护卫仪仗的士兵臂上都细着白绳,大把大把用力朝天穹上抛洒着纸钱。 张岳打马在前领路,十二人合抬的金丝楠木棺棂,便缓缓出现在何皎皎眼前。 招魂幡让风扯得七零八落,百家伞悬挂铜铃声响急促不断,往日重重浮现,何皎皎想起旁人那句客死他乡,不由得失了神。 何止客死他乡? 四哥哥身陨一年才回齐周,山高水长,北梁人……会好好安放他的尸骨么? 想着何皎皎落了泪,却听旁边陡然一声嗤笑,“不过话说回来,我死了能有这阵仗,这辈子也值了。” 听得何皎皎登时火起,朝人瞪了过去,骂道:“那你死一个去啊,缺阴德的玩意儿。” 何皎皎今日束得高马尾男装出门,瞧着就是位身量矮小,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满脸横肉地撸了袖子,“他奶奶的,你骂谁去死呢?” 何皎皎气性上头,才不怕他,抬脚要过去跟他拼了,被人朝后边一拽,凌昭挡她身前去。 他垂了点儿眼皮,居高临下递出目光,也不说话,那人后颈一凉,让少年阴沉脸色吓退。 那人缩缩脖子,不甘心嘀咕一句:“跟你们什么关系。” 何皎皎气不过,推了凌昭一把:“你给我揍他!” 凌昭:“……” 那人见势不对,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呜呜呜…什么人啊这是。” 何皎皎生气且伤心,呜咽着抹起眼泪,竟然听见凌昭低笑出声:“好了。” 凌昭是真被何皎皎逗笑了,周围人来人往,他干脆将委屈的少女圈进怀里,捧起她小脸给她擦泪时,又止不住心疼。 他竟然还有这样哄何皎皎的时候:“说好了,咱今天不惹事啊。” 何皎皎哪里不明白,她今日作了不一样的打扮,脸皮也厚起来。 她再不去管周围人目光如何,闷头闷脑埋进凌昭怀里,把眼泪全蹭到凌昭衣襟上,“我难受。” 四皇子的棺棂已拐出街头,何皎皎难受都来不及难受了,长出两口气止住了泪,拉着凌昭随人群跟了上去。 他们来送四哥哥最后一程,以后……也的确没有关系了。 队伍庞大缓慢,也不过两个时辰,棺棂从正南门出了裕阳城。 人群渐散,何皎皎还想跟,让凌昭在城门前拉停脚步,仍怅然地望着。 凌昭立在她身旁,垂眸却一直在看她,沉默良久。 何皎皎不会梳头发。 简单的男子发式都还是凌昭搭了把手才梳好,玉冠束得高马尾,还是歪了点儿,鬓角些许毛躁。 她着急和他出门,也就这样了。 目光再过去一点儿,凌昭看她哭红了眼,浓密睫毛碎着晶莹泪珠儿,还没止住断断续续的抽噎。 “何皎皎。” 半晌,凌昭才出声唤她,手指戳她梳歪了的马尾。 何皎皎正伤心呢,护住发顶回眸瞪他:“你讨厌。” 少年面上带出点浅薄的笑,耸拉着眼皮,他长睫倾下,眸中不见光,晦暗不明。 何皎皎被他看得怔住。 且听少年一字一顿,语气认真地问:“何皎皎,你恨他们么?” 他话音将落,忽听旁边高唱道:“见来人身高八尺,披甲持枪,且是那恶神凶煞,一人挑众忠良不落下风哇呀呀……” 城门角落搭了一小戏台,方登场一白脸武生扮相的角儿。 吹拉弹唱,锣鼓喧天,耍过一道回马枪,腔音越发高昂尖锐:“突兀那~窃国贼也——” “咚——” 铜锣巨响,震得何皎皎一个寒颤。 恨什么恨? 她凝眸少年面上,没听懂他的话。 心头莫名一慌,何皎皎不解地笑起来,“我要恨谁啊,凌昭?” 凌昭却也朝那戏台上注目。 白脸的反角儿踩着四方步,动作利落大开大合,手中一杆长枪虎虎生风,打得一干人等四处避让,不敢与其争锋。 过路人络绎不绝,但没几个往戏台上看的。 甚至有人百无聊赖打了哈欠,“这出与虎谋皮唱了这么多年,还没演腻呢。” 原来那戏台上唱得是一出陈年老戏,叫《与虎谋皮》。 “怎么了?”何皎皎喊凌昭回神。 半晌,少年方应道,“没什么,回了?” “好嘛。” 何皎皎面上平静,将心中不安一点点收拢。 这些天,她总觉得……凌昭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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