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汉能说出这么多,想来医术更在药馆医师之上,阮云禾对他也信了八分。 阮云禾信了他,他却对阮云禾生出了许多怀疑,昨日这丫头因为自己不肯走气得要命,今日就转了性子,还跟他客气起来称他为“您”? 不过他惦记着自己丢失的鸡,也不想多理会阮云禾,径直往大堂里去。 大堂正中桌前坐了个十分眼熟的人,锦袍玉带,眉目俊秀,一手支颌,一手在桌面轻叩,听见门响,侧目而望。 秦如轲一见那老汉就笑起来:“还真是你啊,江老?” 江老脸色称不上好,但是也没有同以前那样摆脸色,扁着嘴坐到秦如轲对面。 秦如轲瞟了一眼跟在江老身后的阮云禾,忽略那点熟悉感,随意招了招手让她上茶。 阮云禾也没说什么,转去了后院拿茶壶来。 很快,秦如轲和江老面前都摆上了两盏雾袅袅的茶,秦如轲端起抿了一口,难以下咽,便又放下。 “江老有事找我?请人给我递口信就是。有您的大名署着,我还能不来么?何必牵扯上阮小姐?您这么放了话,又不给人医治,您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阮云禾在一旁听着,奇怪得很,秦如轲什么时候和这个江老熟识了? 江老抱着臂,一口茶也不喝,闷闷开口:“你让她出城来这儿,老夫自会给她医治。” 秦如轲眼里立马就盛满了笑意:“看来,您老不是有事找我,是有事求我?” 江老抬头瞪了他一眼,他便憋着笑意低了头,笑得眼睫都在轻抖。 “可是老夫带的鸡丢了,现在是治不了了。” 秦如轲笑容凝滞了一瞬。 江老又指向阮云禾:“昨夜才丢的。依老夫看,和这家店的掌柜还有后厨的厨娘脱不了干系。” 他锋利的目光直直射向阮云禾:“劝你们识相的赶紧交出老夫的鸡,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是瑞王世子!若是你们还敢隐瞒不交,他有的是手段对付你们!” 秦如轲无言,他从前是帮着贤王排除异己,且手段也不见得光彩,可是到底也没有无故欺压百姓,江老这话说的……不过他一贯是名声坏,此刻便也懒得去辩解。 阮云禾听着却不大高兴,只杵在原地淡淡道:“哦?你不是常年待在北疆的神医吗?说得倒像对京中事多了解一样。你说说看,这位世子爷会怎么对我们?” 江老本来就是胡说八道,哪里能说得出什么来,因而只梗着脖子给秦如轲使眼色,让他吓唬吓唬人。 秦如轲此刻也有点犹疑,虽然江老说得好像有理有据,可是他怎么看都觉得是江老在无理取闹。 他抬眸去看阮云禾,撞上她不悦的目光,眼皮就是一跳。 阮云禾见他有所动摇,便上前两步,香囊随着莲步轻晃,惹得秦如轲一阵呛咳:“好重的艾草味道……” 江老鄙夷地看着他:“你这鼻子蠢笨,单闻见艾草闻不见决明子汁。” 决明子汁并不常见,江老对这决明子汁熟悉还是因为徒弟白浔。白浔初接触易容,外形倒是做得惟妙惟肖,那些易容却是过不了多久就硬得像木壳,根本不能久用,还是他教的涂决明子汁。 秦如轲都掳了白浔去,江老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能轻易辨出决明子汁。 决明子汁?秦如轲猛然抬头看阮云禾,才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哪里来。 阮云禾有意气一气江老,没给秦如轲相认的机会,仅仅犹豫半刻,就坐到了秦如轲腿上。 秦如轲震惊了。 然而她又不敢坐实在了似的,轻飘飘半坐着,人还晃悠悠的,一手趁势揽了他的脖子。秦如轲连忙护住她侧腰为她稳住身子,鼻尖药香幽幽,果然是阮云禾。 阮云禾也会投怀送抱吗? 事实是,阮云禾不仅会投怀送抱,还敢上手。 她的手抚过秦如轲颈项,在那颗撩人的红痣上轻轻划着圈,声音娇柔软媚:“世子,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客官非要针对我。” 秦如轲酥了半边身子,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冲着对面的江老笑得温和:“江老,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您是不是记错了些事?” 江老圆睁着眼,嘴巴半张,听了秦如轲这话气得一拍桌子:“你你你!堂堂世子,你怎么!” “你”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喘着粗气空瞪着这两个搂搂抱抱的混账。若非有求于人,他高低要拿出竹杖把这两人打出去。 秦如轲看他这反应,才算是放了心,看来江老真的有事求自己,否则他不可能忍得住脾气。 那就,陪阮云禾演一段? 恶趣味上了头,这两个人立马无比默契。 阮云禾委委屈屈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有了上回的经验,熟练地将茶水送到秦如轲嘴边:“小女子与王妈两人支撑着这偌大的客栈,有时候碰到些无理的客人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忍下。” 秦如轲咬牙看着粗劣的茶水递到嘴边,勉强抿了一口,笑意温柔:“掌柜的真是辛苦。” 阮云禾伸手在他唇边装模作样地拭了拭,轻叹道:“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只是要被人污蔑成贼,这不是平白受辱吗?” 秦如轲一副被美色迷得昏头的样子,连连点头:“江老,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胡乱指认人。” 江老气得头疼,起身就往后院走,一双布靴踢踏得震天响。 等江老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这两人便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法先动弹。 “你早就认识他,要请他来为我医治?”阮云禾先开了口。 “是。他天天让我吃闭门羹,到底是风水轮流转,也有他求我的一天。” “那你去北疆,也不是因为被我的脸吓到?” 秦如轲回想了一阵,才想明白阮云禾误会大了:“绝对不是。” 那件事阮云禾一直都很介意,只是从来不提,说到底,存了逃避的心思。她怕事实就是伤疤可怖,秦如轲是真的被吓跑。 那时候她的伤处刚结疤,她自己也不敢看,房中什么镜子鱼缸统统搬走。 秦如轲自打她受伤后,除了差人送去各式面具帷帽,或者是时不时推荐几个名医,当着她的面都不会提这件事。她知道他是不愿刺激自己,但是刚受伤那会儿心思敏感,很担心他是否是怕见自己的丑样子。 那时候墨玉刚被提到自己身边,还算忠心耿耿,什么都和自己说。 墨玉说起世子最近老是向她打听,小姐脸上的疤痕是什么样子,还要她仔细描述,或者画下来示意。 阮云禾一听心里就紧紧揪起来,难道他虽然面上不在意,其实心里很在意,一直打听这个……如果自己的伤疤难看到了他接受不了的程度,他是不是就…… 不过阮云禾虽然敏感,却也没丢了理智,她想,与其自己怀疑,不如亲自去问问秦如轲。 她约见了秦如轲,咬唇问他,敢不敢看一眼自己的脸。 秦如轲本来那日一直心不在焉,听她这么说却像是为之一振,轻声问她会不会介意。 阮云禾硬撑着装作不在意,心里却如同擂鼓,难道他真的很想看吗?他看完了会不会离自己而去? 她揭开面具,最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秦如轲怔楞了一瞬,低声说了句“有急事”就跑了。 阮云禾呆在原地,一边掉眼泪一边重新戴上面具。 她不喜欢丑陋的自己,因为满面的伤疤都是那一晚所有恐惧和绝望的见证。 可是她纵然失去了美丽的皮囊,失去了给自己上妆打扮的机会,她还是她,她最宝贵剔透的心还在胸膛里跳动,秦如轲怎么能因此就否定她? 她冷静了片刻,也许秦如轲只是一时被吓到,说不准过两天就来给自己道歉了。 然而过了两天,等到的是秦如轲自请去北疆巡守的消息。去信十八封,他回信一封,满纸敷衍。 她掐着秦如轲的胳膊,恶狠狠地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第48章 坦白 秦如轲一直以为,凭着他和阮云禾十几年的情分,除了送礼物时总要添一句“只是顺便”,应该是没什么事需要隐瞒对方了。 可是他发现,有些事情,不说似乎要比说更好些? 比如他准备押上一切扳倒贤王,正在积极与驻守北疆的谢将军联络。 叔侄之间,原本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可惜贤王并未拿瑞王当弟弟,也从不考虑秦如轲的感受和未来。 六年来,秦如轲未必没有动摇过,即便是利用,或许叔叔会留些情面?当他被迫亲手杀了颇负贤名的许御史时,他看清了,贤王要拖他下泥潭。 任由贤王这样控制自己,终此一生都是个傀儡,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背负万千骂名。 如果是这样,他更没有资格娶阮云禾,连累她也活在贤王的阴影下,若是有了孩子,又是第二个自己。 他必须一搏,赌上全部。而那时,六寺案初现端倪。 正值年边,谢将军回京述职,面见圣上。秦如轲硬是横插一脚,让秦自年带着自己去参加洗尘宴,几番暗示明示,几人便密谈起来。 六寺案该查,但是为防贤王狗急跳墙,皇帝决定,到了胶着时,以操演为由召谢钧入京,军队驻扎在城外,以做威慑。 但是皇帝多疑,又暗自担心谢钧起意,私下里吩咐了太子去北疆巡守,顺便监视谢钧。 阮云禾听了半晌,饶是猜到大半,还是冷了脸色:“你担心六寺案查不出,反被贤王灭口,所以都给我找好了归宿,嗯?” “要是你和贤王争斗的过程中死了,太子殿下还欠着你的阳间债,便娶我做赔,是不是?” 秦如轲衣物被她狠狠揪着,听着她咬牙切齿的哭腔,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要安抚安抚,对着易容又下不去嘴,便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温柔地亲了亲:“我错了我错了,只是案子没进展的时候和秦自年提了一嘴。卿卿在怀,现在就是一道天雷劈了我,我也不放手。” 阮云禾被他亲得浑身一软,汹汹的气势也歇了,想想还是生气,又愤愤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掐不动,更是郁闷。 “此事揭过不提,六寺案现在已经查了大半,不足为虑。我才说了一半呢,你要问的问题还没说到。”秦如轲的手轻搭在她腰间,又有些发起烫来,“你先下来,一会儿有人来了。” 阮云禾两手乱搁一气,没有他那样焦躁难耐的烦恼,当即拒绝:“你不是说了,天雷劈了都不放,为何来人就要放?可见是说谎,哄我!” 秦如轲试图讲道理,可心底的野兽不讲道理,阮云禾乱动不说,她的娇嗔也在耳边绕得他发昏…… 他手臂用了些力气揽住她的腰,与她对视,眼底浓沉的欲色尽显,哑着声音道:“下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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