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甜甜一笑:“云禾进宫本就是为陪伴太后,自然要在太后身边的。” 太后听了这句话十分受用,笑眯眯地点头:“好孩子,你是个乖巧懂事的。” 说话间,一名宫女进来禀报:“太后,清延宫莹儿求见。” 太后皱起眉,颇为不悦道,“让她进来。” 阮云禾听莹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是玄堂里的人。玄堂里人其实不多,二十个不到的女子,她早已一一记下。 没多久,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惶惶惑惑地走进来,向太后磕了一个头:"奴婢参见太后娘娘,见过阮小姐。" 太后看着她,冷哼一声:“三天两头往哀家这里跑,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是哀家的人?” 莹儿落了两滴清泪,又连忙擦去,膝行两步跪伏在地:“奴婢并非有意烦扰太后,实在是家父……愈加病重了。家书急催,父亲只想临终前见奴婢一面……” 她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肩膀耸动,显然是伤心之极。 太后揉着眉心:“你家覆灭之际受阮太傅恩惠,能保全全家性命就是天大的好事,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老实做个影子也就罢了,宫规森严,哀家凭什么对你法外开恩?” 莹儿哭得更厉害,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太后。太后看得心烦,挥手示意她退下,她便满面悲戚地站起来,抽噎着退出去了。 太后支起手抵着额头,又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吵得哀家头疼,你也下去吧,哀家歇会儿。” 阮云禾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起身告辞。刚走出宫门,就见莹儿摔在雪地里,身子不住地颤抖。她心中一惊,吩咐身边的丫鬟将莹儿从雪地里扶了起来,莹儿挣扎了两下便不再抗拒,由着丫鬟拉起了自己的胳膊。 阮云禾将她安顿在暖阁内,又叫宫人送了热茶糕点上来,让她先喝了暖身子。莹儿捧着茶杯喝了几口,脸颊渐渐恢复了血色,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阮小姐,奴婢有话要与您说。” 莹儿放下茶盏,向阮云禾行了一礼:“奴婢想探望父亲不假,可奴婢不是傻子,也不敢妄想。今日来此,皆是太后授意。” “阮小姐可知,奴婢老家……” “江南同州,是不是?”阮云禾垂下眼帘,嘲讽一笑。 莹儿不禁呆住,喃喃道:“阮小姐都知道?太后吩咐奴婢故意说出老家所在,以求您帮忙。” 她又咬了咬牙:“奴婢全家都是阮太傅救的,这条命也是阮小姐的,奴婢不想做太后的眼睛,奴婢只听阮小姐的。” 阮云禾想了片刻,声音轻似耳语:“那好,我便吩咐你一事,初三后我会离宫,到时候你我互换身份,你以我的名义去同州探望你父亲。” 莹儿先是大喜,连磕了几个头,随即又面露疑惑:“互换身份?” 阮云禾眨了眨眼,伸出一指示意她噤声:“是,且我没有别的事吩咐你,你只消做你自己的事。只是,除了见你父亲,不得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莹儿虽然不解,却满面感激,不做他疑:“奴婢多谢阮小姐!” “你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莹儿依言离去,阮云禾站在宫门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了半晌,才转过身子,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她抚了抚身上的狐皮大氅,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心里总有不真切的感觉。 从前宫里下雪时,也是这么白莹莹的一地,太后亲自从合康宫里出来迎她,一边笑眯眯喊着“云禾”一边拿厚厚的披风裹了她。 她低着头走在雪地里,仿佛还是旧日宫道,仿佛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满眼风光的太后,拉了她的手,风风火火地吩咐下人把宫里的炭火烧得旺些。 “云禾可受不得冻的!” 不知道何时起,太后的眼里少了疼爱,多了算计。她总是笑着跟自己说话,但是话里的深意谁都猜不透。 太后不是慈悲之辈,她能施与宠爱也能收回恩赐,连她唯一的亲生女儿嫁去同州后,她也不曾遣人去探望过,更未曾听说周云绮回京探亲。 亲生女儿尚且如此,自己只不过是她老师的孙女,幼时乖巧讨了她几分喜欢罢了,怎么敢奢望她真心以待? 阮云禾的住处就在合康宫东侧,眼看天色渐晚,她更衣梳妆后,在面具上盖了一层黑纱,便带着随侍的丫鬟先行去了除夕夜宴的晗庆殿。 宫中的除夕夜宴都是王公侯爵们的家宴,阮家本也是没有资格来的,阮云禾是太后亲召,倒是个例外。 她走到大殿前时,就见大殿内灯火通明,里面传出阵阵笑谈声。 阮云禾眼下正守制,胸口一块白麻就能免了各式应酬。她如今算半个笑话,也不打算多与各路贵女们费口舌,便想着进去见个礼就走人,只当没来过这一趟。 然而天不遂人愿,笑话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话,她甫一走入殿中,就见四面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阮云禾心中不悦,抬眸向殿中扫视一圈。 她懒得理会这些人,寻了位置坐下,等着皇帝过来她便告退。 刚刚坐下,便有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是堂嫂么?真是好久不见。上回我的生辰你都没来,今日再不理我,我可不依。” 阮云禾转头去看,见是承华郡主,登时有些倒胃口。若是换做平时她还能应酬一番,可她在贤王府已经见识过这位郡主的刁蛮无理,实在是不想与她虚与委蛇。 她正要开口敷衍,又有一人接过话头:“郡主可要慎言,不是说瑞王世子预备去退婚了吗?这声堂嫂,只怕阮小姐不敢应呢。”
第7章 试探 阮云禾心头涌上一阵不耐,愈发觉得承华郡主没事找事。她们二人素无瓜葛,她也要无事生非来踩自己一脚。 先前在浮光阁还吵嚷着秦如轲悔婚如何不知廉耻,眼下又能堂而皇之拿这种事来刺她。明知道此事牵扯到了贤王府的丫头,她倒能四处宣扬。 不过,阮云禾也不介意闹得更凶一些。她可不怕丢人,就是不知道贤王府能不能丢的起人。 她端起杯盏润了润喉咙,抬高了声音:“什么退婚?我怎么不知?郡主消息好灵通!” 这一嗓子着实声音不小,殿内诸位夫人、小姐俱都愣了愣,纷纷用诧异的目光向承华郡主望了过去。 承华郡主的面子登时有些挂不住,阮云禾不是日日闭门不出吗?她还以为是个唯唯诺诺的软柿子。这大嗓门一出,是要众人都把她想成八婆不成? 她轻咳一声道:“堂兄和我提了一嘴罢了。” 阮云禾故作讶异地用帕子捂了嘴:“既只是提了一嘴,郡主怎么说得有板有眼的?” “郡主,您忘了么?上回您生辰,世子险些拿弓箭射伤了你,想必你们二人有什么误会。若真是有龃龉,便不该拿气话当真了。” 你与你堂兄关系那么僵,他难道会对你一个人说心里话? 承华郡主沐浴在四方投来的复杂视线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怎么知道秦如轲哪根筋搭错了,这等事情反倒是第一个告诉了她。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拿来胡说?堂兄心中有了旁人,自然不想再与你续这婚约。” 阮云禾心中怒火腾起,笑了一声:“心中有了旁人?不知是何人?郡主也认识她么?” 承华郡主难得审慎了一回,并不说是自家的侍女,只斜了眼睛道:“自然是一位美人。阮小姐连除夕夜宴都以面具遮面,可见容貌大损,难道要你未来的夫婿日日忍受剜眼之痛?” “原来以貌取人,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阮云禾笑着点点头,“剜眼之痛?郡主说得头头是道,是亲眼见过了?” “我倒是想见,不过你成日里避着人,无缘得见。” 阮云禾冷笑一声:“这就怪了。你我素无交集,郡主堂而皇之拿婚约、相貌取笑于我,是为不善;既然未见我相貌,说什么剜眼之痛,即是编排;世子与你提了一嘴,未知真假你便四处宣扬,便是无故闲话!” 阮云禾的声音不小,众人见她这近似于喝骂的架势,都不愿开口触霉头,唯有她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一只白狐狸正在此时窜进了殿内,一身雪白的绒毛,双眼晶亮如同黑曜石,毫无怯意地在大殿中转悠着。 阮云禾看向跟在它身后那人,衣着华丽,面容俊秀,身形修长挺拔,悠悠然走进殿内,顺手拎起白狐,毫无怜惜之意地递给身边的小厮。 秦如轲在外便隐隐约约听到阮云禾的声音,一进门触到她冰凉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跳,面上悠闲的笑容也就此僵住。 “郡主拿婚约刺我,实在可笑。若你所言非虚,一个负、心、薄、幸的男子,并不值得我为之难过。”阮云禾咬住后槽牙,盯着秦如轲,只恨不得在他身上钻一个洞,挖出心来看一看。 承华郡主被她一通教训,蓦然涨红了脸,回头看见秦如轲,才发觉这两人是如出一辙的混账。她堂堂郡主,前脚被秦如轲拿箭指着吓到腿软,后脚又被阮云禾当众喝斥,再不找回点面子,她也不要在这京中做人了。 她两步走到秦如轲身边,张口就说:“堂兄,你先前所说退婚一事,是真是假?” 秦如轲眉头紧锁,原来又是她无事生非,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浑话,惹得阮云禾恼火。 “闪开些。此事与你有半分关系?在这种事上嚼口舌,你觉得合适吗?”秦如轲自认已经十分温和。 承华郡主登时不乐意了:“谁想管你了。不过顺口说到你遇上佳人,阮小姐不肯信。要我说,红颜和破相,该选谁也是显而易见了。” 阮云禾搁下手中茶盏,碰在桌边,发出一声脆响:“郡主三番五次指点我的相貌,看来是真的很想看了?” “我容貌有损是事实,只是我不觉得我就活该因此受人轻视。莫非一个丑陋的女子要比那等无理取闹的千金更招人厌弃吗?” “今日我不信这个邪,倒想要郡主试试,看了我的脸,是否真要承受剜眼之痛?” 她忽得站起身,快步走到承华郡主身边,一把扯下面上黑纱,露出脸上的缠银丝面具。 众人大惊失色,不知她这般动作是为了何故。 承华郡主眼见着她逼近,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强作镇定:“怎么,你敢摘面具?” “郡主既然说了想看,可亲手摘下。”阮云禾浑身发冷,她自从烧伤后镜子都很少照,自然更不愿将自己的脸展露在这么多人面前,但她总想赌一次。 如此想着,她又朝着承华郡主走了几步。承华郡主见她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心中有些发慌。一个两个,全是疯子。 吃亏的又不是她。她咬了咬唇,给自己鼓气,伸手去解阮云禾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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