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即将大婚,万法阁守卫懈怠。” 散着发的美艳宫妃咬着指甲,笑的越来越夸张,她的眉眼耷拉下来,满是厌倦和烦躁。 “你真舍得。” 她用那段拧成几股的藤条挑起他的脸,“你和你父皇一样,都是不择手段的疯子。” 太监突然被娘娘拉住了腰带,牵着扯着往内殿去。 他回头,发现四皇子还沉默地跪在原地,看不清神情。 伤口火燎般痛,楚凭岚闭了闭眼睛,他忽然想到了此刻中宫府邸的那个人。他们相识十年,她却一直以为这些鞭痕是习武留下的印记。 心软又愚蠢。 寻涪四十年,她收养了一个弃婴。 他笑她在国寺呆的久了,真以为自己是个菩萨。 “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愿意求神拜佛呢。” 她的声音很轻,不知在说给谁听,又像是仅仅为了说给自己。 楚凭岚慵懒地靠在窗边,皱眉看她笨手笨脚地掀开那个襁褓,用干净的布料重新将那个婴孩包裹。期间还要忙乱着制止地上趴着那条疯狗不要舔舐婴儿的手脚。 他被逗笑了: “怎么每次见你,你不是被骂就是被打。” “自己过的也不算好,还能耐着性子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的捡回来。” 挽禾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口中的“东西”是什么。 她手中迅速系好了绑带,感受到被包裹的感觉,婴儿停止了啼哭,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些打骂还算不得什么。” 她终于从沉寂的样子中恢复过来,又变成了往日那般明艳的模样。 美人眨了眨眼: “以前有被骂的更狠,打的更重的时候呢……” “今日的安稳已是求之不得啦。” 她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面前人的衣袖上不知何时被划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挽禾翻找出针线,帮忙缝补整齐。 看着恢复如初的袍子,她又是一笑:“好了,这样也不会让人笑话。” “而且也不会让你母亲担心。” 六岁之后,娴妃娘娘冷漠又厌恶的神情占据了全部的记忆,男人面具下的笑容淡了几分。 她全然不知,珀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透亮。 似乎不记得昨日的沉疴,不在乎明日的风浪。 在红烛微微动荡的暖光中,她仔细地挽起衣袖,露出细白的手腕熬药、照顾陌生的婴孩。 对每一刻都分外珍惜,庆幸着今日的安稳。 楚凭岚起身踏出坤宁宫的殿门,男人低头,袖口处完好无怒,没有缝补过的痕迹。 他想起侍卫当年询问如何处置那件衣物。 “烧了。” 处于深宫,无知的善便是蠢。 比起残缺,拙劣的修补才会令人耻笑。
第3章 残花片片细柳风,落日疏钟小槐雨。 小暑已至。 城门前张贴了告示,上面用金贵的岑墨工工整整地写了不少的字。挎着菜篮抱着孩童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喧闹无比。 “来了!说书的来了!” 一个年轻的伙计蹦着跑在前面,看热闹的不识字,一听说书的来了连忙给让出了一条小缝,刚刚够一人穿行。平儿沾了那先生腿脚不利落的光,借机就溜了进去。 “先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有人好奇。 “您看懂了吗?” 那老者攥着胡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点点头,又摇摇头。 平儿凑上前去瞪大了眼睛仔细瞧,撇了撇嘴,难怪说书的看不懂。 开篇说找人报恩,却不说是什么恩,打算怎么报。 落款是国公府,却又没用锦榜。 这告示左看右看字里行间都写着“含糊其辞”四个字。 再往下去, 只有一段更加晦涩难懂的表述里大约讲了恩公是位女子,有一颗……朱砂痣。 平儿顿住,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百姓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陈国公大人宅心仁厚、知恩图报,不出意料无人在意此处地动向。 她深深地看了眼告示,默默低头后退几步,然后快速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朱砂痣」 听起来是个寻常到几乎无法辨别的印记。 布衣女子为了显得容貌姣好,也会在出嫁之时于眉心点上一枚火红的朱砂。 可是…… 不知是这门营生总是和江湖之中的奇闻逸事相处,或是天生有那么异于常人的些许直觉。人群最前的说书先生微微蹙眉,十几年前的战火,不也是源于一颗小小的朱痣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方才那名陌生女子匆匆离开的方向。 平儿快速跑了几步,她今日陪姑娘出来买抄写经书磨墨时所用的金纸。方才光顾着热闹,如今街巷左右熙熙攘攘,商贩穿行其中,分明已经失了挽禾的踪影。 明日便是婚期,供那盏造孽的海灯时姑娘的脸色就不好。 买冰糖葫芦的说没见到,金店老板指了方向,胭脂水粉的铺子更不会有踪影。 日头正盛,小丫头的鬓间已经蒙上了薄薄细汗。 她的脸颊也红起来,不停地转头张望。 在跨了小桥的对面,有一行牵着骆驼的杂耍班子正清点着东西。此刻那用来玩耍逗乐的几只猴子已经被关了起来。因着戏已落幕,周围人做鸟兽散,唯独留下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 “姑娘!” 平儿跺脚,蹿到了自家姑娘的身边。 美人鸦色的发柔顺披在身后,并未因天热而有丝毫的凌乱。通身唯一的颜色便是那朱红的唇瓣。 小丫鬟于是顺着美人的视线去看——远处茶馆的二楼木窗半开,依稀可以见到相对而坐的男女。 男子的背影再熟悉不过,而那女子是出海归来的钦差包大人家的千金。 平安凯旋,她父亲如今在朝中一时间风头无两。 “万法阁出入都要国师手谕。” “恐怕我帮不了殿下。” “无碍。”男人容色未变。 包文秀将手中茶盏轻轻落在桌面,手一斜便洒出一小滩水迹。她翘着指尖缓缓在水痕中落下一个字。 楚凭岚轻笑摇头:“恕难从命。” 张扬跋扈惯了的姑娘眉毛一挑,倒是新奇:“娶我还能亏着你?” 楚凭岚没有说话。 满身珠翠的她轻咬贝齿,提着裙子跑下了楼,伸手就叫住了那想要离开的主仆二人。 “神女大人!” 她扬声。 挽禾回身还未来得及双手合十,包文秀就娇俏地道了歉。 “如今要叫太子妃了…” 挽禾的笑容一顿,眼神中泛起落寞。 包文秀看着面前美人孱弱的样子,心中郁郁的不痛快。明明是故意将人拦住戏弄,如今见此又觉得无趣极了。 她不出声,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挽禾看着后面缓缓走来的人,对方率先开口:“皇嫂今日怎的出来了?” 她自半月前搬入东宫,就未曾离开。却不想大婚前一日于此处相遇。 挽禾勾了勾唇角,轻声:“回国寺供了最后一盏海灯。” 包文秀听了好像来了兴致,连眼神中都透着光亮。 她的舌尖在唇齿间流连一边,像是对自己的残忍无知无觉,又带着惹眼的戏谑。 “是不是和太子殿下合婚用的?” 那单薄的美人似乎抬眼看向了这边,但是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穿着大红罗裙的姑娘不依不饶,提起了曾听到的传闻。 “神女大人是不是曾为四殿下供过一盏灯。” “供的又是什么?” 挽禾措不及防地对上了那人温和含笑的眼神,里面也有淡淡的探究。似乎也在等待她的答案。 穿着红裙的女子站在黑袍男子身侧,两人郎才女貌,并肩而立似乎格外熟稔。 她温声, “四皇子殿下福泽深厚,自然是不需要这些无用的东西。” - 外堂高朋满座,人声鼎沸。 已经礼成,新娘子被几个嬷嬷扶着回了洞房。新郎却留在前厅,同宾客推杯换盏。 太子的两位伴读,一位姓高。 此刻已经喝红了脸,踉踉跄跄地替楚凭萧挡了不少的酒,醉眼惺忪间险些摔倒在地。另一位伴读不顾身份般哈哈大笑,站在一旁看着小厮将人扶了起来。 太子酒量极佳,喝了不少也只是微醺,站在原处十分沉稳。 穿着红黑金三色戏袍的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太监:“禾儿的腿还可好?” 那小太监苦着脸摇头。 昨儿个太子妃从外头回来,拿着小厨房炖好的燕窝给殿下送去,没想到半路在花园处绊了一跤,跌着了腿。 刚才行礼的时候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苦头。 好在娘娘能忍,竟也一声不吭。 还是喜婆发现了不对这才匆匆来回禀,看样子连太子殿下都不曾察觉。 挽禾这般乖顺配合也确实出乎楚凭萧的意料。他原以为挽禾胆子小,会害羞些时日。 没想到她却为了彼此的婚事忍着如此剧痛。 思及此,他的心中谓叹一声。 堂中热热闹闹,楚凭萧的眼神落在角落中自酌的男人身上,缓缓露出笑意。 姓高的伴读耍起了酒疯,嚷嚷着拉着几个想敬酒的宾客往外走,分明是要换个地方继续喝的意思。 擦肩而过时,小太监注意到了这位大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清明。 他低下头,撇了撇嘴。 难怪此人能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这等眼力着实让人佩服。 如今厅堂中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偶尔有人举杯向新郎官致意,但大抵也是松了口,容他去见自己的洞房娇妻。 楚凭萧理了衣袍,顺着那些大红色的灯笼便向后院走去。 洞房花烛。 刻了鸳鸯的镂空红烛点了十对,凑的是十全十美的好意。这些花烛是齐国来的贡品,点起来虽然明亮,却不会见烟。 喜婆交代好了伺候殿下的规矩,就匆匆退了出去。 内室中唯留下平儿守在一旁。 她此刻拿了干净的清水和纱布,撩开挽禾的裙摆,一点点擦拭着那些混着血迹的伤口。 小丫鬟皱着眉:“旁人也就算了,姑娘怎么连我都没告诉。” 挽禾穿着白色牡丹烟罗软纱制的肚兜,外面罩了一层朱红色的薄纱。那蜿蜒迤逦的领口衬着雪白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在纱中若隐若现。 她梳了试妆那日的发髻,金玉凤钗斜斜地插在鬓间,那颗东珠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美人被侍奉着施了粉黛,如今面容桃色娇娇,格外动人心魄。 可是平儿知道,手下的这副身躯在不停地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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