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答应攥紧了手心里的帕子,她没见过又如何,后宫里不知多少人也没见过。这是皇上给她独有的荣宠。 她冷哼出声,仗着有着身孕,并没将璟嫔放在眼里,毕竟璟嫔膝下只有一个公主,而她腹中怀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她巴望着是个皇子,日后也有一分希冀。 她回之一笑,道:“璟嫔姐姐说得对,是嫔妾小家子气了,只是皇上所赠,嫔妃总归是要珍惜着。” “旁人也没少得皇上赏,都不见将赏赐如许答应一般,大张旗鼓地叫人观赏。皇上待许答应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又有一人阴阳怪气怼了回去。 是璟嫔身边的刘宝林,婉芙微微凝眉,刘宝林这是做什么,回嘴许答应,对她有什么好处。 没等她反应,只听刘宝林又幽幽道:“说来泠才人也受了好些日子宠了,那头上的钗环,身披的狐裘,哪样不是皇上所赐,价值连城,可比你这金灯花值钱得多。人家泠才人从不像你,眼皮子这般浅,给些小恩小惠就受不住。” “我没说错吧,泠才人?” 众人视线转过来,才发现婉芙与陆贵人不知何时,已默默站到望月台的凭栏边。 婉芙错愕抬头,不知这刘宝林又打什么主意,偏她还装得一脸憨傻的无辜模样。婉芙自诩做戏高手,在刘宝林面前竟也甘拜下风。 因刘宝林一席话,在场嫔妃才开始打量起婉芙。鬓发间并没有宁贵妃那般张扬明艳的翡翠珍珠做点缀,一支梨花并蒂簪斜斜簪入发髻,细眉如柳,明眸如波,那件昂贵的狐裘裹身,只露出女子一张娇媚的脸蛋,清纯娇媚,愈发衬得人摇曳生姿。 泠才人生了一张勾人摄魄的面孔,并不妖娆,却乌云堆鬓,杏脸桃腮,犹似海棠醉日,勾去了人心神。 不怪乎这张脸会得圣宠。
第45章 婉芙察觉到暗中打量她的眼色, 她捏紧了手中帕子,弯起唇,只避不答:“嫔妾从前只听`闻阑边不见蘘蘘叶, 砌下惟翻艳艳丛’。曾心神向往, 而今是借了许答应,见到这金灯花,一饱眼福了。” 许答应自请了这些人来, 不是受奚落, 就是受嘲讽,终于听了一句舒心的话, 看向婉芙的眼神和善了许多。 许答应虽是缓了脾气, 但旁人听婉芙这一句奉承,都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那日泠才人敢打宁国公夫人,还以为有多大的胆子,如今来看,也不过是一见风使舵之人罢了。 嫔妃眼中鄙夷毫不遮掩, 陆贵人冷看一眼,正欲开口,衣袖被人牵动,婉芙朝她极轻地摇了下头, 她这才抿唇作罢。 望月台中围满了嫔妃,二人这番动作不动声色,还是落入一人眼中。 皇后微微合唇, 淡淡掠了了一眼,目光停留在陆贵人身上, 若有所思。 已是站了许久,还不见皇上人来,有人便坐不住了,看不上许答应的得色,嘲讽道:“兴许皇上不过随口一说,就叫许答应记在心上了。” “是呀,说不准,皇上早将这事忘了呢!” 她们这些人留在这,明面是许答应相邀,实则心里都巴着见到皇上,等了这么久,还不见皇上过来,便忍不住又酸又挤兑地说起了闲话。谁会相信皇上真的宠爱没有容貌家世的许答应呢?不过是因为她肚子里揣着的龙种罢了。 许答应被三言两语说的,脸上也有了怒容,遣来身边的小太监,去乾坤宫询问。 等的久了,这望月台又没坐的地方,于养尊处优的主子而言,渐渐站得腿酸,不耐烦起来。 许答应也站不住,不想跟这些个见风使舵,心怀鬼胎的人一处,兀自去了凭栏,想到泠才人说得让她舒心的话,便也便那人走了过去。 婉芙可不想离后宫有孕的嫔妃太近,眼见着许答应过来,她拉了拉陆贵人的衣袖,转身要走,刚迈上两步,皇后看向她,笑着开口,“泠才人倒是跟许答应说得上话。” “娘娘说的是,怪不得泠才人讨皇上喜欢。”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许答应就走了过来。 婉芙眼神闪烁,她可没有附和许答应的意思,皇后把许答应与她拘在一处又是何意。 没等她深想,许答应一惊一乍地呼出声,“泠才人这发簪好生别致,我倒是从未瞧见过。” 婉芙发髻簪的是一支碎玉红珊瑚珠钗,勾着银线环,打远瞧并不起眼,走近才能发现个中玄机。这是皇上赏她发簪中的一物,她觉得好玩才戴着,不想竟着了人眼。 许答应这般说,其他人便也颇有兴致地走近来看,都堵在了凭栏一处。 婉芙眼皮跳了下,不想再待下去,正欲屈身跟皇后请辞,背后一道力气,不知谁推搡她一把,前面就是正倚着凭栏的许答应,婉芙瞳孔微缩,脸色煞白,她这般撞过去,许答应腹中龙种焉能无事。 刹那间,只听耳边一声惊呼,有人似是要扯住她的衣袖,却终究没有拉住,婉芙咬紧了唇,脚踝一转,紧闭着眼朝旁边的凭栏撞了上去。那凭栏年久失修,一声刺耳的松动,转瞬间,腰身便随着那横着的黄花梨木,重重跌入了湖中。 “泠姐姐!” “主子!” 紧接着,湖里再次炸出水花,陆贵人也随之跳了下去。 “主子!” “愣着做甚,快下去将陆贵人和泠才人救上来!”皇后沉声发令,围在台上的嫔妃都看傻了眼,吓得忙向后退,生怕惹上自己。个个噤若寒蝉,觑着湖中掉下去的两人,没再方才拈酸的喧哗。 许答应吓呆了,眸子直直地看向湖中挣扎的女子,抓紧了贴身宫女的手臂,“雪茹,方才泠才人……” “主子。”雪茹轻轻拉她,方才情形她看得清楚,泠才人不知怎的,突然向主子扑了过来,若非泠才人狠得下心撞向凭栏,只怕现在落到湖里的人就是主子。但皇上不在,那人不明是谁,此时不宜声张。 …… 銮舆缓缓行近,李玄胤阖眼靠着软椅,避风的垂帘隔绝了寒风,远远杂乱的动静,吵得他不耐地拧起眉。 李玄胤指骨叩叩了椅沿儿,“前面吵什么?” 陈德海冷不丁被发问,忙应下声,遣人快去看看。 这日早朝,政绩考核的折子拟下,朝廷便掀起了议论之声,甚至有几个不愿的大臣,宁可丢了乌纱帽,请皇上收回成命。 那几个大臣,都是皇上御极的功臣,不能这么快处置了,免得伤了人心。就这般,半推半就,政绩考核的新令只下了一半,剩下的要紧之处,有待商榷。 皇上是铁了心要颁布新政,这召令拟了数月,皇上自不会轻言放弃,只是要拔了那几个铁钉子,还要费些心力。 皇上脸色冷淡,陈德海可不敢轻易招惹。 本是没多远的路,探信的小太监很快跑回来,陈德海一听,吓得头顶的三山帽差点掉下来,心惊胆战地到銮舆侧复命,“皇上,是泠才人和陆贵人,从望月台掉下来,落水了。” “什么?”李玄胤声线沉寒,吓得陈德海愈发心惊肉跳,下一刻听皇上吩咐停辇,蓦地銮舆的帐帘掀开,李玄胤脚步急快,朝望月台行去。 陈德海也不知那边怎么回事,抹了把脸,才发觉出了一层冷汗,赶紧遣人去备炭炉姜汤,送到望月台,吩咐完扶稳帽子,惶恐地跟了过去。 …… 冷。 无尽的赤寒包裹着婉芙,砭入肌骨,强烈地窒息感夺去她的呼吸,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要活下去,可是她好累,湖水太凉,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牢牢地捆住了她,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她不甘心。 宁国公府未倒,江铨尚是公侯,刘氏母女逍遥快活,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 “泠姐姐……泠姐姐……”有人在叫她,婉芙眼皮微动,费力地掀起眼,片刻,猛呛了一口水。 眼中透进一线光晕,她看不清那人脸,全身像掉进了冰窟中,僵硬着,勉强动了下指尖,发白的唇轻轻张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忽地,婉芙被一道大力打横抱起,源源不断的热气裹住了全身,才觉出,自己还活着。 她渐渐看清了那人,鼻若悬胆,面如刀裁,是九五之尊的君王,唯一可以帮她除掉宁国公府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该如何博得男人同情,如何讨好他,一直宠着自己。 所以,她很快缩到李玄胤怀中,毫无血色的唇瓣不停颤抖,眸中泪水肆流,如线似的往下掉,砸到胸怀,扯得心口疼,恨不得让人替她承受这痛苦。 “皇上,嫔妾好冷,好冷……” 陈德海几乎是小跑着跟上皇上,赶到时不断地喘着粗气,他是御前的大太监,也算半个主子,杂事都交给小太监做,养尊处优得久了,这一路小跑还真累得够呛。 赶到时,只见皇上先前披着的鹤氅此时裹到了泠才人的身上,严严实实避着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而皇上的脸色比泠才人还难看,阴沉得可怕,他从未见过皇上露出这般吓人的脸色,即便当年知道应嫔那档子事,也不曾有过。 他赶紧避过身,正欲跟上去,只见皇上微顿了脚步,吩咐,“给陆贵人披件衣裳,备皇后仪仗送陆贵人回去。” 陈德海忙应声,一听后面的话,吓了一跳。后宫里有仪仗的主子,只有正二品以上的娘娘,赵妃,庄妃今日不在,确实只能是皇后娘娘。 陈德海心中苦叹该如何去跟皇后娘娘说。见陆贵人叫一堆宫人七手八脚地搀扶起来,浑身滴水,十分狼狈。不敢耽搁,让小太监捧着手里的斗篷,快步送去给陆贵人。 望月台只是一处观景台,离得最近的宫殿也要走过两条宫道。 婉芙被李玄胤抱进了銮舆,厚厚的垂帘落下,遮挡住外面的寒风。婉芙不断缩在男人怀里,汲取着热量,她好冷,冷得快要死了。这般想,便也委屈地说了出来,哭得一抽一抽,呜咽着。 “皇上,嫔妾是不是快死了……” 李玄胤厉声斥责,“说什么胡话!” 婉芙这时只感觉男人很凶,阿娘和舅舅们都会哄着她,从未这般厉声训斥,本就难受,听着男人斥责,愈发委屈。 身前一凉,是李玄胤将她衣扣解了,很快剥去了外衫。 “皇上做甚?”婉芙很冷,声音跟猫似的弱,打着颤。 李玄胤绷住下颌,心头盛着一股莫名的火,个中滋味,于多年运筹帷幄的他而言,实在陌生。他眼色稍暗,下意识不想去深究那股牵动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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