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兄弟此时应该有一场剧烈大吵,直接导致李槐和李固分道扬镳。从此后,这对兄弟再没见过面,再没说过话。 “观音堂”人吃人的事,在甘州不是秘密。 不再是将军的李槐,再没有靠杀人就能藏住这个耻辱的本事。而此时的忠武将军李固,并没有替观音堂掩藏秘密的打算。可能在李固看来,这是他兄长应该背负的罪孽。 这个时间,西域应该有一位领袖,知道了“观音堂”人吃人的事。这位领袖,应该有过歼灭“观音堂”的意向。从后世来看,那位领袖,应该就是圣母观音论佛的对象,维摩诘。 观音堂宣传教义既然来自佛学,西域的佛神便不能坐视不管。 而将这个秘密传出去、想靠别的力量毁掉观音堂的人,应该正是当年已经躲在暗处的乔应风。 李槐面对观音堂众人的惶恐,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来自西域的压力。李固与他已经决裂,李固不会为了帮他出兵西域,李槐便派出王灵若,前往西域说服那位领袖。 王灵若完成了这个任务。 但成为圣母观音在人间化身的王灵若,这时应该已经虚弱无比。她做圣母观音化身的时候,眼睛也挖了,身上的肉也割了。她撑过了战乱,却没有撑过战乱后的和平。 王灵若死前不知是如何托付人帮自己照顾儿子林斯年。 我们得知的,是林斯年离开甘州,颠沛流离,四处流浪。甘州是林斯年的伤心地,林斯年应该再不想回去……多年以后,林斯年摇身一变成为宰相林相唯一的儿子,他的妹妹看到他日日在雕刻一枚闭眼观音的像。 母亲对他的爱,也许保护了他,也许毁了他,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只知道,大魏建国后,从龙成一年开始,“观音案”便发生了。 -- 徐清圆轻声:“龙成一年,乔应风应该与李槐见过面了。这对从战乱中幸存的仇人,见面后聊了什么,我并不能猜出。但是既然‘观音案’从那时就开始频频死人,我们可以做出推测—— “乔应风,你那时应当已经得到了‘浮生梦’的药,囚禁了那位朱老神医,你拿这种药控制住了李槐。 “浮生梦可以让人无声无息地死在美梦中,但是李槐死在美梦中,哪有那么好的事?在你看来,他应该付出代价,他应该不人不鬼,他应该成为一个怪物。 “李槐成为一个怪物,李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李槐日日做噩梦,梦中全是尸体和血泊……这才对。 “但你很快发现,李槐做下那么多恶事,可他竟然有良知,他竟然会后悔……也许他还向你道歉了。你愤怒万分,羞耻狂暴——一个在你看来犯下诸天大恶的人,说自己宣传‘人吃人’是为了救更多人,说自己杀你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还说建立观音堂想帮助更多的百姓……这多可笑啊。 “这让你的苦难变得可悲,让你的人生看起来一文不值。 “善与恶能否相互抵消?做尽一百件好事,能否抵消一件坏事?做尽一百件坏事,可最初的无辜,谁来偿还? “他是前者,你是后者。 “他想赎罪,你偏不让他赎罪。你绝不接受一个罪人被人称颂为英雄,绝不接受一个坏人变成一个好人。他就应该一直混蛋,罪恶滔天……你很快想到了‘观音堂’,很快想出了让李槐当杀人凶手、手上所沾血液越来越多、无法回头无法祈求世人谅解的法子。 “你要让他下地狱!” 徐清圆语气悲痛,卫士听得大震,下方有些神智的百姓也茫茫然,看着她诉说整个故事。 百姓中有人喃声:“难道堂主真的是杀人凶手?这么多年杀死扮观音人的凶手,真的是堂主?” 徐清圆:“不错。李槐是杀人凶手,李槐自己也承认。但是李槐不完全是杀人凶手,因为他应该被乔应风控制了,他应该被‘浮生梦’控制了。 “这些年来,你们可有发现你们这位堂主肢体僵硬,面目模糊,时常木讷……这应该是乔应风在他身上试验‘浮生梦’的结果。乔应风不想用‘浮生梦’直接杀死李槐,但他要用‘浮生梦’带给李槐幻觉,让李槐自己一次次神志不清,想去杀人。 “因为乔应风深深了解李槐的本质——恶不到极致,善不到极致。后悔无用,愧疚喂狗,为了隐藏秘密,李槐会一次次生出杀机。 “乔应风完全控制了李槐。” -- 吃过王灵若每一口肉的人,李槐也许记不清楚,乔应风却看得一清二楚。 当乔宴和叶诗在蜀州经历官场倾轧的时候,乔应风在甘州控制着一个傀儡,制作了一场又一场杀人案。 每一次李槐杀完人,看到碎裂的观音像,都陷入一种迷茫中。 时间久了,连李槐自己都认为,是他想要除掉那些伤害过王灵若的人,是他想要替王灵若报仇。 这既正义,又罪恶。 既让李槐满手鲜血,又让他的良知与心底深处的不安在拔河。 整整六年,李槐越陷越深,越来越深信不疑——他自己要杀人。 他不知道是乔应风将杀人的念头植入他心中,他不知道乔应风玩着这场游戏,看他苦苦挣扎,乔应风在背后大笑。 但这场游戏,玩得越久,李槐越虚弱,乔应风也越无聊。 直到今年,叶诗跟着卫清无,出现在甘州。 -- 卫清无拢着面纱,和观音堂谈判的那一日,叶诗静静看着在场所有人。 虔诚疯狂的教众,端正肃穆的堂主,辛苦劳作的工匠。四处乞讨的小乞儿,坐在墙角打着瞌睡的赖头和尚,监工骂骂咧咧的凶相,工匠中有人不堪劳苦而露出畏惧神情…… 叶诗与赖头和尚的眼睛对上。 二人一瞬间认出了对方。 -- 徐清圆目中清光闪烁,闭眼,声音更高些:“我说得可全对?乔应风,叶诗,我想救你们,你们为何还不出来?” 她听到下方传来喧哗声,百姓窃窃私语声。 一位卫士高声:“徐女郎,你往上面看!” 靠坐着松柏的徐清圆抬头,看到圣母观音像的肩头,悬崖边,叶诗和一赖头和尚相携而站,隔着三四丈的距离,那二人站在悬崖边,衣袂飞扬,融于日光中,面容模糊。 徐清圆目中波光动摇,轻声:“叶女郎……” 赖头和尚粗哑的声音冷笑道:“然后呢?接着呢?想救人,就说下去啊,徐娘子!你在等什么,等你那位夫君搬来的救兵吗?你以为你们能赢?!”
第153章 血观音46 叶诗和乔应风立在山巅高处, 飘然欲仙。叶诗戴着面纱,美人身姿与赖头和尚并肩,在他人眼中, 美与丑如此鲜明的对比,分外诡异。 看到他二人现身, 徐清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警惕。 她用眼神暗示下方的卫士从山后方绕过去, 好有机会控制住那二人。但是居高临下, 乔应风将他们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乔应风高声: “谁敢上来,我就立刻加大‘浮生梦’的药剂!在场所有人, 我保证你们绝无生还可能。” 徐清圆:“浮生梦似乎没有中途加重药量的说法,这山上的圣母观音像雕了一半,即使有毒,毒也早早被弄进了山石里。你不可能再中途加量……” 乔应风:“哦, 我不可能吗?你要试一试吗?” 他面容狰狞,眼神冷锐, 满头的癞子在一脸凶相下更加可怖。所有人都惊怒地看着这个疯子, 只有他身边的叶诗, 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 徐清圆踟蹰, 终究没敢自作主张。 她便想稳住这二人, 走一步看一步…… 乔应风阴恻恻道:“今年发生了什么,你不继续说了吗, 徐女郎?” 徐清圆抿一下唇,硬着头皮不敢看他浑浊而疯狂的眼神:“我正要说。 “今年你依然让李槐去杀人, 但李槐杀的最后一个人, 是军营中的‘鸾奴’。鸾奴只是一个军中妓, 她纵是当年食过王灵若王女郎的肉, 也绝不可能是罪孽重大到需要你专门针对的人。于是这正好说明…… “人吃人的罪孽,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甘州百姓,没多少人符合被杀标准,‘观音案’不应该再继续了。何况这一次,死的人出自军中,引起了李固的怒火,李槐面对李固时一向心虚,李槐这一次是真的想收手了。 “可你当然不会让他收手。你还没想到新的折磨他的法子,我与夫君便来到了甘州,叶女郎也到了甘州。从叶女郎口中,你听说了蜀州发生过的事,你便将我与夫君当做了劲敌。 “乔应风,其实那日,我们说话时遇到小乞丐,又通过小乞儿见到了你,都是你安排好的吧?并不是我们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幸存者,而是你很好奇我与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是否如叶女郎所说,可能成为你的麻烦?” 乔应风嘎嘎笑了两声。 他声音沙哑:“不错,我确实想看看是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物,能还堂弟清白,能恢复我妻子的名誉,能让整个蜀州官场倒一半。见了你们,我倒很失望,你们这样的人,才子佳人,应该吟诗作对去,杀人案不适合你们。” 徐清圆垂目微笑。 她轻声:“若这是你的真实想法,那晚,陈光就不会来杀我了。” 乔应风冷笑而不语。 徐清圆接着说下去: “陈光不认为我与夫君是威胁,但是你认为我们是威胁,你甚至觉得我比夫君更应该死。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卫清无的女儿,是你们圣母观音像参考过的人,你看到我,心里就一阵难受。你会想…… “凭什么我的妻子受尽苦楚,卫清无的女儿却活得那么好?凭什么我躲在阴沟里不见天日,她却能活在日光下?乔应风,你对我们生出了杀机——既因为我们有可能查出真相,更大的原因,却是你见不到天历二十二年事件的幸存者活得比你好。” 乔应风盯着下方那靠树而坐、因吸食了浮生梦而面容苍白、勉力撑着的美丽女郎。 他说不出话。 叶诗轻轻握紧他的手。 他二人都没说话。 下面的百姓们意识清醒的越来越少,意识清醒的人努力撑着,想知道真相。他们听徐清圆清渺的声音散在风中: “于是你又一次控制李槐,让李槐产生幻觉,让他意识糊涂,想除掉我与夫君。但也许李槐这时候过于虚弱,也许你想将案子弄得更复杂,你派出的人,不是李槐,而是陈光。陈光一个少年郎,这几年被你收养,视你如父,你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可他并不知道,你想他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死在‘浮生梦’中,夫君也没有死在‘浮生梦’中,你失望透顶,开始焦虑。于是,原本明年才会在玉延山上举办的祭拜日,你不等生母观音像雕好,便通过李槐控制观音堂,让日子提前到了这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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