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缓慢放下,马车继续赶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眼看再拐一个弯就到了西城门,姜娆猛地掀开车帘,厉声命道:“掉头,回侯府!” “城门就快到了,六殿下还在等着公主您。” 墨云说完,姜娆抬眼看了一眼前方,她尚看不见城门。片刻,她遽然放下车帘,冷厉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不容抗拒:“掉头,回去。” * 日头一寸一寸偏移,快到晌午。 柳三娘听完了手下人的话,皱眉看了城门一眼,走到马车边:“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再等等……” 柳三娘又看一眼城门,再次望向车窗上的姜琸:“殿下,我们已经多等了半个时辰了,公主事先交代过,若她来迟,不必等她。再等下去,天黑不便赶路,王爷的人也会等着急,以为我们出了事。” 定定望着西城门,姜琸不说话。 柳三娘拧眉,最后看一眼城门,终于下令,吩咐众人启程。 姜琸还想再让他们等等,马车忽然动起来,一晃,他身子兀地往后跌坐回去,被他手掀起的车帘也落下,遮住了窗外的景象。 他还想抬手,一身绷着的劲却仿佛倏然散尽,顷刻只剩下颓然。 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再等等”,也不知道看那城门看了多久。 原来,他一语成谶,她真的舍不下齐曕,她不会来了。 * 姜娆回侯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二刻。 她没走正门,从侧门进了府。 路上正遇上倚春几人,她们见她回来,都十分诧异,却也很高兴。 素来温柔娴静的抱秋都忍不住笑开:“公主回来了,那奴婢几个便不用离开侯府了。” 姜娆看向她们手里提着的小包袱,这才想起来齐曕身边原本就是没有侍女的,抱秋几个都是他为她找来的。 所以,她若真的一走了之,齐曕正病着,身边竟是一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 姜娆敛眉,再抬眼时眼底的涟漪已经平静,她吩咐道:“你们不用走了,回去吧。倚春,你去找冯邑来竹苑见我。” 姜娆的神色有些严肃,她走过去,倚春几人才回过神,忙应了声。 竹苑里静悄悄的,姜娆用布巾罩住口鼻,进了门——这是冯邑之前交代的,她竟没多想,只以为是怕风寒传染。 进了里间,姜娆走到榻边,榻上的人面容沉静,似乎只是睡着了,只是眉眼有些清寂,少了惯有的冷锐锋芒,而面色过于苍白,偶尔无意识地咳嗽两声,竟看起来仿佛病入膏肓似的。 心口猛地一缩,姜娆慢慢蹲下身子,倚到榻边。 她看着榻上的男人,什么话也没说,蜷缩起来的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像一只孤零零的幼兽。 一刻钟后,冯邑到了竹苑。 姜娆出去的时候,神色已看不出丝毫软弱,面容冷静得出奇。 冯邑在门口行了个礼,姜娆摆摆手制止了他,叫他进来。 姜娆盯着冯邑脸上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问:“冯邑,侯爷究竟是染了风寒,还是染了瘟疫?”
第68章 瘟疫 冯邑闻言抬眼看姜娆,脸上并未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他十分坦诚地点点头:“是,侯爷的确是染了瘟疫。” 看到街上那些医馆前的一条条长队,姜娆心里就已经大致确定了,此刻也没什么好惊慌的,只又问:“你可能研制出治好这瘟疫的解药?” 冯邑犹豫了一瞬,终是点头:“能。” 姜娆刚松了口气,冯邑续道:“只不过在下需要时间。但公主放心,在下已经给侯爷用了药,侯爷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姜娆神色略沉了沉。 在这暗潮涌动的安梁城,没有行动能力,一旦城里生乱,齐曕身居高位又毫无反抗之力,其实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两日后。瘟疫爆发。 安梁封了城,姜娆无比庆幸姜琸走得早,不然困在城里,只怕凶多吉少。 安梁城内,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得出门,姜娆求之不得,立马叫人关了侯府大门还上了锁,除了必要的采买,几乎所有人都闭门不出。而就连采买,每次回来的人都会先被隔离,确认没有染上瘟疫,才会将采买的东西发放,将人放出来。是以采买这事,总要好几拨人轮流着去办。 府里各处都洒了石灰,熏了艾草,姜娆闻不习惯这味道,出屋子的时候被呛得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登时吓得拂冬慌了神,飞跑着就去妙安院将冯邑拽来了竹苑,给姜娆看诊。 万幸,姜娆真的只是被呛到了。 既然冯邑已经来了,原本是每日午后叫他给齐曕问脉,索性姜娆就叫他一并给齐曕看了。 看完,冯邑道:“侯爷的情况还算稳定,没有大碍,公主放心。” 姜娆微微蹙着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她不解道:“但是昨日夜里侯爷醒了一回,说是口渴,我给喂了水,侯爷这么忽然醒过来,应当是好事吧?” 冯邑沉吟片刻,道:“这是正常情况,侯爷只是昏睡,并非昏迷不醒,若渴了,公主尽管喂水就是。” “可是……”姜娆偏了偏脑袋,还是有些想不通,“之前侯爷不是昏迷了吗,如今从昏迷变成了昏睡,有了一点模糊的意识,应当是有所好转吧?” 冯邑又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侯爷喝了药,大约是药性压制住了疫症,所以有所好转。” 姜娆的眉头这才松开,然而转念一想,她又低下头去,很是自责——她因答应了姜琸和他一起离开安梁,竟真的就丢下了病中的齐曕,险些一走了之。 虽然那时候,她以为齐曕只是染了风寒,以为有冯邑在,齐曕要不了两日就会好转痊愈。 冯邑见姜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又对她道:“在下多嘴问一句,公主照顾侯爷,夜间可是同榻?” 姜娆抬起头,收回思绪,隔着屏风看了里间一眼道:“不是同榻,里间有张榻椅,我睡在榻椅上。” 冯邑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这就好,侯爷到底是染了瘟疫,公主切莫和侯爷过于亲热。” 姜娆一阵苦笑:“别说我如今没这样的心思,侯爷也没这个力气不是吗?” 冯邑没接话,朝屏风后深看了一眼,像是欲言又止,最终却也没说什么,离开了竹苑。 入夜。万籁无声。 月华静静流淌,漏过窗柩轻洒进室内,褪去冷意,连晕光都变得微薄。 明明只是一点极微弱的月色,姜娆躺在榻椅上,睡意却被照得尽消,她有些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动作倒是很轻,生怕吵了齐曕休息。 月偏移,长夜已不知过去多少。 “咳……水……”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极低微的呢喃。 姜娆睡得浅,只是闭着眼,立马就听见了这声音,她一骨碌爬起来,立马去齐曕榻边,从小几上倒了水放在手边,又搀扶起榻上的人,端水喂给他慢慢地喝下。 这一套动作她做的十分熟练,等齐曕喝完,她放下盏杯,再将人扶着重新躺下。 然而,她刚要扶齐曕躺下,腰间忽然落下一掌温热。 熟悉的温度,掌心有一层薄茧,挲得人发痒。 姜娆身体一僵,等反应过来是齐曕抱她了,她话音里漫上掩不住的欣喜:“侯爷!你醒了?!” 却无人回答。 病中无力,齐曕似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头一点一点偏倒,慢慢靠落在姜娆肩头。 他极高,同坐在榻上亦比她高出一个头,他的脑袋倚靠过来,便深埋进了她颈窝。 呼吸喷薄在颈间,少了曾经缠绵的灼热,不知是不是齐曕过于虚弱的原因,姜娆甚至觉得,他的呼吸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她蓦地觉得有些冷,心下也止不住地难过起来。 深寂的夜,黑暗原本让人恐惧,这会儿,姜娆却觉得让她心安,仿佛在这样无人的夜里,无论她做什么想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她终于不必逃避,也不必惶恐不安,只消遵循自己的心。 身为公主,她是整个上殷的支撑,身为皇姐,她是姜琸的依靠,唯有身为姜娆,她只是他的娆娆。 不用铜墙铁壁,不用坚不可摧,走累了可以要抱,委屈了可以想哭就哭,仿佛她还是多年前深宫高墙里,那个不谙世事、有些骄纵任性的小姑娘。 姜娆慢慢伸出手,回抱住齐曕,不敢太用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曕轻握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似是陷入了更深的昏睡。 姜娆这才扶着他躺下。 下半夜,齐曕又醒了两次,仍是要喝水。而这两次,他又无意识地去抱她,虽然力道很轻。 当姜娆第三次扶着齐曕躺下睡好的时候,她忍不住苦笑,轻柔的声音在寂夜里无端显得有些低落:“都昏睡着,还想着要抱着别人,若是……若是赤风墨云照顾你,难不成你也要抱一抱吗。”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万一倚春几个人没离开,她们在榻前照顾,齐曕岂不是也要抱着她们? 但榻上的人到底无法回答,更无法解释,姜娆这酸涩的念头也只能压下去。 她给齐曕掖了掖被子,起身朝榻椅走过去。 她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极低微,仿佛是耳边的幻觉。姜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看,借着微薄的月色,果然看见齐曕薄唇阖动,似乎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低,含糊到完全听不清。 姜娆以为他还要什么,忙回到榻边俯下身,附耳贴到他唇边去听。 “娆娆……”榻上的人低声唤。 姜娆愣了下,反应过来,终于轻笑了声。 她垂下眼帘,神色浮出几分罕见的温柔与宁和:“娆娆在。” 第二日。天光大亮。 因着夜间起身的次数太多,前半夜又睡不安稳,快寅时末的时候姜娆才沉沉睡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院子里有人说话,有些吵,姜娆悠悠转醒。 她从榻椅上起身,没直接唤人进来服侍,而是先走去床榻边,看了看齐曕的情况,见他如常,又从小几上倒了点水,沾在食指上,润了润齐曕发干的唇。 做完这些,她唤了人进来服侍梳妆。 倚春早守在门外,端着水进来。 梳妆之时,姜娆问起府中的情况,倚春道:“府中一切正常,暂时没发现有人染病。” “府外呢,安梁城里如今是什么情形?”姜娆又问。 倚春却是迟疑了一瞬,才答说:“也还好。” 姜娆一听,再从镜子里看了看倚春的神情,便知道她有事瞒着,又问:“方才院子里在吵什么。” “没、没吵什么啊……没什么事。” 姜娆没说话,从镜子里看向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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