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这沣元堂中仅剩了她一个人,后半夜她便没再睡过,一番梳洗后,坐在堂中待天明。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好似坐在这里能听到城外的厮杀声,时隐时现。 崔初白远比她想的还要厉害,短短数月间夺下了几座城池,而黎阳,亦是从北境上京的必经之路,守得住,便万事大吉,若守不住,只怕整个命都要搁在这了。 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天,还有街上奔逃的行人,姜芙此刻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若崔初白胜,崔枕安的结局,可想而知。 自打二人由爱生恨,这还是她第一次担心崔枕安的安危。 原本料定了这辈子都不在想这个人,自打离京这些日子她总会时不时的想起这个人。 奇怪的是,念的竟然都是他的好。 直到天光大亮时,街上彻底乱了起来,百姓都急着逃命,还时不时的有人在街上嚷嚷着,北境军已经渡过了黎阳河。 这意味着什么,姜芙已经清楚了,过了黎阳河,便是黎阳城,城中的守军能撑多久,全靠造化。 天亮的太早,一切来的都太快,姜芙摊开手心,掌中还躺着一只精致的瓷瓶。她只瞧了一眼,而后重重握住。 日光缓缓上移,照入堂中,打在她的绣鞋上。 她闭了眼,独自坐在那里喃喃,“崔枕安,你我来世,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她已经准备好赴死,与闻会明一样。这里是她的家乡,是她最后的归宿。 抬头再看一眼日光,无论这世间如何纷乱,好似唯有她得以安宁。 此刻的黎阳城上,守城士兵正随时待战,闻会明手持长刀,死死盯着前方黑压压一片,他知道,前方慢慢逼近的,就是北境军,决一死战的时刻也正要到来。 可闻会明不怕,从前他便是武职,不知杀过多少匪,平过多少乱,何曾畏惧? 北境大军压上,黎阳守城兵士相对单薄,无疑是以一对百。可他仍旧临危不乱。 他多拼杀一刻,城中的百姓生的机会便多一分,他若逃了,城中百姓哪还有可倚仗之人? 如今明明是如火炎炎的盛夏里,闻会明却寒森似冰,漫身上下无一点生气。 就在北境军兵临城下之际,放哨的官兵扬声高喊,“大人!是援兵!是援兵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闻会明立即瞪大了双眼,单手扶住楼墙,朝远处巴巴望去。 起先不显,后细细看出,果真有在北境军后,有一队兵马缓压而上,两伙撞在一处。他大手重重拍在砖石上,见着远处的旌旗,这无疑是给闻会明绝处逢生的希望! 竟没想到最后生死一线,竟等来了朝廷的援兵,闻会明几乎热泪盈眶。 马背上的人立于将士正中,时而遥望前方黎阳城,他从京中赶来亲征,就是为了以振士气,还有保护黎阳城里的那个人。 他说过,会保她百岁无忧,无论何时。 这几场战役朝廷不占优势,节节败退,士气大消,如今太子殿下亲征,重壮气势,将士们浴血奋战,勇猛无比。 长刀自腰间拔出,寒剑指天,崔枕安的目光坚定勇益,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持剑奔向人群中厮杀。 路行舟紧随其后。 他心疾好了七分,腿伤亦然,虽不如从前那般拼杀有力,却也不输旁人。 马入兵群,崔枕安剑剑砍人要害,路行舟则带着人做掩护。 城楼之下拼杀惨烈。先前气势高涨的北境军在与朝廷军队交锋之际终吃了败,眼看着被人吞没,渐渐消散。 最后剩下的残兵跑的跑,伤的伤,何其狼狈。 此一场交锋,胜负已定,崔枕安仍冷面居于马上,看着众人收拾残局,此刻黎阳城城门缓缓打开,听着城门沉重的声响,崔枕安调转马头,只一瞬,脸色异常的惨白,心口突发绞痛,与以往每回心疾复发时一模一样。 眼前一阵黑影飘过,耳畔似唯能听到风声,单手紧紧握住缰绳,坐于马上,任由马蹄反复打转。 突有诈死的叛军瞅准了时机,趁人不备拾起身边的弓箭搭上,只听羽箭破空一声响,直直奔向崔枕安所在的方向。 且听路行舟尖叫一声,而后崔枕安自马背上跌落下来...... 城中的姜芙无端右眼皮一跳,这一跳怪让人心惊。她坐在那里,忽闻有百姓兴高采烈的在街上奔走相告。 🔒
第97章 相见 黎阳的此战一捷, 无疑是给北境军一个意想不到的挫败。 一个小小的黎阳城,甚至守军才不过几百,就连崔初白也从未想过, 他能竟在这不起眼的城池中摔了一个跟头。 一早知道崔枕安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派出去的探子明明说他才过了山鸣关, 谁知转眼已兵分两路,他留了个替身在山名关,实则真身已经到了黎阳。 一听崔枕安之名, 崔初白一怒之下摔了桌上的酒盅, 怀里的女人吓的缩了肩, 席上其他几位女子更是吓的惊叫一声,连连躲到后面去, 花容失色。 “崔枕安, 又他妈的是那个崔枕安!”又起一怒, 崔初白越想越气, 自案上站起身来,又拎起一只瓷碗重重朝前摔去。 谁料正赶上季玉禾玉门,而这只瓷碗正砸在她的脚下, 碎片四处飞散, 险些划伤她的脸,好歹她提前用长袖挡了一下。 腹中胎儿亦是被惊扰一下, 在肚内胡乱翻动两下,心悸未平的季玉禾顾不得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手撑抚在肚子上, 轻抚以作安慰。 肚子里的宝宝这才缓缓平息下来。 一早听了北境军在黎阳大败的消息, 季玉禾忙跑过来查探情况。 喝的微醺的崔初白先是将目光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而后又看了她的脸,美则美矣,只是这个人让他无比厌烦。 “哟,王妃来了!”自打两个人成亲之后到了北境,崔初白就不曾给过季玉禾一个好脸。 自打季玉禾怀有身孕,他每日花天酒地,身边姬妾一日多过一日,且对她冷目横眉,日日骂上几句,言辞污秽,不忍耳闻。 可这些季玉禾都忍了。 殿内酒气甚是浓重,季玉禾闻着这些身子有些不适,可却也是自打她入殿,殿中的四位美妾都似见到了什么活乐子,一扫方才的惊心,反而颇为玩味的看向季玉禾。 在北境王府里,没有一人瞧得起季玉禾,因为她们知道,崔初白根本不待见她。 “王爷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小心伤身,”季玉禾耐住性子好生劝道,同时好声好气冲那四位美妾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同王爷讲。” 这般好性,却也更让几人无视她的存在,那几人全当她的话成了耳旁风,只笑吟吟的瞧着她,面带挑衅。 果真,崔初白下一刻就指了她的鼻尖儿道:“有话直说,有屁就放!放完了赶快走!” 这话引来了几个女人的嘻笑,笑声刺耳,季玉禾在长袖中紧紧捏了拳。 腹中的孩子亦感知到了母亲的委屈,在内动了几下。 这一应,她也全部忍了,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少,季玉禾咬着牙道:“王爷,臣妾这次来,是想劝您,现在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仗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老子的事儿要你多嘴?” ——甚至季玉禾都没有看清,只觉着他的衣袖在自己眼前一晃,便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抡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甚至将她发髻上的发钗也一同打掉,同时那几个女子的笑声更大了些,都在看这位有名无实的王妃的热闹。 季玉禾颤着手捂上自己被打的火辣辣的脸,耳内嗡声作响,还能听清崔初白在那里破口大骂:“怎么?今日你那心上人,破了我北境军的力,你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 “敢来求情?你算什么东西?”崔初白绕过桌案,大步来到季玉禾的身后,一把掐住她的颈后,眼见着她那张被抽扇红的脸没有半分怜惜,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你当以为你是王妃,就能管老子的闲事了?” “我告诉你,这仗我不仅要打,我还要打到京城去,我还要把崔枕安一刀一刀的给切了!” “你心疼了是不是?你还真是下贱!”他用劲颇大,将季玉禾又往前拎了一拎,对那几位妾室讲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的这位王妃娘娘,当初被太子殿下退了两次亲,从北境到京城,她无论怎么贴,人家都不要!最后跑到我这里来!怎么,我崔初白就非得捡他崔枕安不要的东西?还要给你供成王妃?” 当初季氏,也算是出身高门,自小季玉禾更是贵女出身,她又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可嫁到此地,嫁给这个人,才一年的时间,她便受了百般折辱,这对季玉禾来讲,是何种折磨! 崔初白根本不似旁人眼中的那般端方明正,亦不是憨厚人,扮猪吃虎,从前在京城,他所有的端洁,所有的憨厚都是装出来的,一到了北境,整个人便换了一副嘴脸!这些季玉禾都放在眼中。 借了酒气,加上今日败在崔枕安手里,崔初白心中怒火被点燃,而季玉禾正又撞在火口上,他又大声道:“我崔初白哪里不如他?我爹又哪里不如晖帝?” “当年明明是我爹随着祖父千里征战,可好处全让晖帝得了,我爹只能落个辅佐君王的下场!而那崔枕安又是什么东西?我的才能,胆识哪里不如他,只是因为他那个倍受偏爱的爹就能处处压我一头!”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要的东西要丢给我!”崔初白声声疾吼,眼红的要滴血,气的想要杀人! 他用力扯着季玉禾的衣襟,几乎将她勒的窒息,季玉禾只能用力扯着他的手,试图喘上一口气!可她大着肚子,本就身子笨重,哪里还使得上力气! 全然不顾她憋红的脸,崔初白余光看了她隆起的肚子厌恶道:“我告诉你季玉禾,你这一胎,若给我生个儿子,往后我给你吃给你住,若这一胎是个女儿,你们两个就给我一起死!” 这句话,似一柄刀,直直扎在季玉禾的心口,她一下子停下挣扎的手,双眸睁的圆大,惊恐的望向昔日的枕边人,竟没想到,他能讲出这种话! 无论如何,肚子里的都是他的骨肉,此人竟能恶毒无情至此? 显然,另外四个女子也被这话震惊住了,面面相觑,而后有个胆子大的站了起来,明明害怕还是大着胆子陪着笑道:“王爷,您还是收手吧,别弄出人命来,月份大了,经不住这些的,万一是个儿子,岂不是连儿子也伤了!” 面上说的是风凉话,却也是微微动了侧隐之心,同为女人,打骂两句也就罢了,却也看不得这些。 那崔初白虽借了酒劲儿发疯,却也不想真的伤了季玉禾肚子里的胎儿,若真是个儿子,岂不是赔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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