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子让她来此的目的不纯,但刚刚的打斗是真,元佑受伤的可能性很大! 再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殊丽提裙跑下山坡,朝小院奔去。 “姑姑,等等小奴!” 冯姬在后面撵着她,纳闷殊丽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没理会身后的冯姬,殊丽满脑子全是那句“元大人心口中了一刀,正在接受救治”,心口受伤,再轻也是致命的! 理智被担忧占尽,她推开篱笆门,余光扫到被摁在地上的十名刺客,脚步未停,直奔客房而去。 当推开房门时,血腥味飘至鼻端,殊丽担忧地看向被官兵围在中间的男人。 男人单手搭在双眼眼帘上,咬牙闷哼,浅色的衣衫被染了一片血迹,皮肤苍白如纸。 “元佑……” 殊丽扶着门勉强维持身形,视线落在伤口上,深可见骨。 可受伤的位置,并非心脏,而是腹部。 殊丽松口气,走近几步,站在蹲着的官兵之外,向里探头,满眼担忧。 一名太医正在处理伤口,动作娴熟。 此刻,殊丽再被蒙在鼓里,也能猜出这是一场以元佑为饵的棋局,否则怎会提前安排好太医。 伤口未及要害,又有太医在场,殊丽彻底松了口气,可就在她想要静静瞧会儿元佑时,男子忽然垂下手,睁开了双眼。 与之对视后,殊丽眼底的担忧变成了浓云谜团。 躺在床上的男子,不是元佑。 虽容貌一样,但那双眼与元佑毫无干系。 殊丽蹙眉,莫非元佑只是个噱头,他本人根本不在此处?那陛下为何要让她前来?不是为了试探她对元佑的心思? 团团疑云聚拢而来,压得她呼吸不顺,她走出屋子,靠在对面房舍的窗边梳理思绪,耳畔忽然传来“咯吱”一声。 有人推开了房舍的窗棂。 殊丽扭头看去,美目微瞠,记忆里那抹莲灼近在眼前,与她四目相对。 元佑…… 浅棕色如同星河的凤眸,在她心里,是世间最漂亮的眼睛。 殊丽愣在原地,看着窗前的男人双手撑在木框上,附身过来,与她隔了一颗荔枝的距离,几乎鼻尖对鼻尖。 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剑眉星目,冶容昳貌,比元栩清傲,比天子洒脱,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月。 男人直起腰,朝门口扬扬下巴,语调散漫,“不进来?” 殊丽反应过来,没顾忌矜持,快步走了进去,“到底怎么回事,对面客房受伤的男子是谁?” 男人慢悠悠坐在窗前,搭起一条长腿,“抱歉,暂不能告知。” 既是机密,的确没理由告诉她,即便她担忧的快要丧失理智。 屋里没有旁人,殊丽却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厚厚一堵墙,他进不来,她也出不去,“你还好吗?” 元佑扯了下嘴角,为自己倒水,掩在长睫下的寒目愈发晦暗,“挺好的,怎么,对我相思成疾了?” 永远那么不着调,殊丽气不过,却没有否认,也许今日一别,他们再无重逢日。 “元佑。” “嗯。” 殊丽只是想喊喊他的名字,没有用意,随即低下头,“没事就好,我走了。” 说着,她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坐在桌前的男人忽然开口,似有挽留,“陛下待你好吗?” 殊丽站定在门槛里,竭力让自己保持淡然,“挺好的。” “呵。”男人抿了一口温水,“可你从未把陛下放在过心里,对吗?” 这一次,殊丽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 随着房门被掩上,没被放在心里的男人哂笑一声,起身拉开房门,将走出几步远的女人拉回屋里。 半敞的门扉外,还有大批官兵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刺客,想必已将这座小镇包围的水泄不通,不打算放过潜藏在百姓中的另一批刺客。 殊丽怕被人瞧见,用腾出的一只手掩好房门,“你放开我。” 看着她细微体贴的掩饰动作,男人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胸中沉沉,掐住殊丽的下颌,呼气喷薄在她的脸上,“告诉我,你想做殊丽还是姜以渔,想留在宫里还是跟我走?” 殊丽当然想做姜以渔,当然想离开深宫,可嘴上说说有何用?她要的是和木桃、晚姐姐一起全身而退。 “我不走。” 男人愣了下,语气变得温和,“真的?” 殊丽忍着鼻尖的酸涩重复道:“我不走,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再缠着我了。” 他们,不可能有今后,可她还有一个傻问题,没有问过他,“元佑,你喜欢过我吗?” 男人微眯眼,“你觉得呢?” “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原来,还是想跟元佑走啊,陈述白冷笑,松开对她的桎梏,“我累了,去帮我借一床被子。” 说完,他走进了卧房。 殊丽有点懵,不知这人怎么忽然就累了。 走出房门,她一路寻找到抱外孙的老媪,向她借了一床被子,走进元佑所在的房舍时,却见客堂内赫然坐着一袭月白宋锦宽袍的天子。 天子何时来的?可有听见她和元佑的对话? 卧房的门紧掩,元佑还在里面吗? 殊丽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将被子放在一旁,提着心走过去,“陛下怎么过来了?” 陈述白目光落在那床被子上,“替谁拿的?” 临到这个节骨眼,殊丽不敢隐瞒,“元大人,他说他很累,让奴婢帮忙借来的。” 这时,侍卫统领走过来,隔着房门道:“启禀陛下,那十名刺客不肯招供幕后之人,是否要用刑?” “用不用刑,还需来问朕?” 听出天子语气不好,侍卫统领赶忙夹着尾巴赔笑,“末将明白了。” 门外再无动静,陈述白饮了杯水,看向殊丽,“元佑在里屋,送进去吧。” 在天子面前,殊丽从来都是与元佑避嫌的,她提起水壶,又为天子倒了一杯,“奴婢进去不合适,还是由侍卫送进去吧。” 陈述白淡笑,如珩温雅,偏偏眼底一片冷寒。刚还让元佑记住她,这会儿就假装不熟了! 他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如此计较元佑这重身份,明明是一个人,可为何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关切大相径庭? 到底是哪个瞬间,让她对一个“影子”死心塌地? “殊丽。” “奴婢在。” “为朕宽衣。” 殊丽僵在原地,且不说还未日落,就说里屋的那个人,她也不能为他宽衣,“陛下可是累了?不如和衣歇会儿,马上就要开膳了。” “朕说宽衣。”男人站起来,抬起双臂,淡淡盯着她。 殊丽瞥了一眼紧闭的里屋,微喘了几下走上前,双臂绕到他腰侧,解开了衽带,褪开了月白的外衫、浅蓝色的中衣。 她抬起头,越过男人的冷白肤色,看向他优美的下颌,不确定地问:“还要吗?” 问话时,语气不稳,染了颤腔。 陈述白垂下手臂,握了握拳,盯着她明艳的脸蛋,胸膛的郁结更甚。怎么越得到她的人,就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是哪里没有到位,才让他开始患得患失? “殊丽,吻朕。” 殊丽不想在这里跟他亲昵,想乞求他垂怜,却寻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任何理由此刻说来都显得欲盖弥彰。 她仰起脸,任薄泪退回,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可因为身量差距,只吻到了他的下颔。 温软的触感那般绝妙,陈述白却觉得不够,远远不够,他要她从身到心,都属于他,属于大雍的嘉朔帝。 他要她彻底断了对元佑的念想,让她从心里和元佑产生隔阂,要她只能留在他身边。 大手握住那截细腰,小臂肌肉紧绷,将殊丽整个提了起来,几个跨步逼近里屋,将人抵在了门板上,附身吻在她的耳垂、侧脸、鼻尖,焦灼而急不可待。 殊丽左右扭动着脑袋,试图唤回他的理智,“陛下,里面有人……有人……别这样……” 可那柔柔的婉拒声,如燃旺的火星,燎原在枯野,陈述白将她举高,毫不费力地吻住她的唇。 “唔唔……” 后背硌在门板上,双脚无法着地,腰肢像要被折断,殊丽感到身心皆疲,可溢出的声音羞人至极,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再发出任何动静。 不让屋里的人再听见。 可听都听见了,为何不出来阻止,为何默许了天子的挑衅,真的是不在意她吗? 委屈和纠结环绕着她,她松开牙关,任那人采撷。 唇齿被撬开时,她听见了接吻的水响。 陈述白隐忍着快要溢出胸膛的怒火,汲取她的甜美,可吻着吻着,却尝到了湿咸。 自嘴角滑入牙缝、舌尖。 不爱哭的女子哭了,眼泪是为谁流的? 心里说着不该怜惜她,双手却松了力道,让那截腰肢自手心滑落。 面前的女子跌坐在地上。 他低头看去,见她只流泪不抽泣的样子,心里更加不痛快,默叹一声,慢慢蹲下了高大的身躯,单膝抵地,捧起她的脸,“哭什么?” 殊丽默默流着泪,如玉兰上缀着的露滴,水灵灵的惹人怜惜,“奴婢累了,恐不能侍君,望陛下息怒。” 她说的有气无力,缓缓合上了眼帘。 门板的那一边,空无一人,静默无声,门板的这一边,二人相对,同样无声无言。 她那不堪一击的模样,并不能让陈述白产生满足感,即便希望她真实一些。 手臂一揽,将人抱进怀里,陈述白还保持着单膝抵地的跪姿,笔挺的背脊弯了下来,尽量让她依偎得舒服些。
第56章 回程的马车上,殊丽蜷缩在车厢一角,悻悻失意的样子映入对面男子的眼中。 陈述白盯了她会儿,从炕几上拿起奏折,静静翻看起来。 奏折旁的青瓷釉炉中飘散出沉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一旁的斜枝盆景中。 车内很静,静到落针可闻,本该沉淀人的烦躁,陈述白却沉不下心,余光一直锁在殊丽的脸上。 是自己太过了。 从炕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物件,揣在袖管,犹豫很久,拍拍身侧,“过来坐。” 殊丽走过去,坐在塌沿,“陛下有何吩咐?” 陈述白盯着她的发髻,忽然抬起手,复又落下,随即拿起奏折继续翻看,板着脸没有解释一句。 殊丽摸了摸发髻上多出的石榴串玛瑙坠子,眼含不解,转瞬明白过来,无力地挤出抹笑,“陛下不必跟奴婢道歉,都是奴婢该受的。” 比起油盐不进,她也不遑多让吧,陈述白胸口闷闷的,索性躺在塌上,将奏折挡在脸上。 颇具少年气的天子,是殊丽从未见识过的,不过她心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事,没心思去探究一个阴晴不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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