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诺儿拿起箭矢,让婆子扶起哨壶,“嗖”的投了出去,正中壶嘴,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庶妹们很给面子地拍手叫好,她得意地晃晃脑袋,呸了声“虚伪”,推开她们扬长而去。 庶妹们歪歪嘴,恨不得这位嫡姐早早出嫁,别在府中兴风作浪。 决赛当日,禁军会操,气势恢宏。 陈述白一袭玄黑金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腰束大带,脚踩双底舄,峻拔冷然地出现在高台上,接受百官叩拜。 气壮山河的会操结束后,陈述白携太皇太后和太后坐入看棚,观摩起一场场比试。 各项目的比试场地不在一处,看棚四面卷起疏帘,不妨碍观赏。 自周太妃的事情后,太皇太后难得露出笑,与身边的诰命老夫人们回忆她们年轻时参与竞技的场景。 太后也是一脸和悦,至少在人前,她不会与太皇太后有任何冲突。 不少诰命妇陪在一旁,都眼尖地发现,周太妃没有到场,不知是天子没有邀请,还是自个儿不愿意来。 殊丽和冯姬站在冯连宽身后,也跟着贵妇人们观摩起比试。 殊丽比较中意投壶和蹴鞠,一想起木桃无缘参赛,心中惋惜,多好的机会,那丫头估计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呢。 投壶场上多是女子,殊丽一眼瞧见了庞诺儿,淡淡收回视线。 太后引着诰命妇们看向投壶场地,说说笑笑,无不是说给天子听的。 “那丫头在投壶上很有天赋,说不定能独占鳌头。” 其余诰命妇虽不甘,却还是笑着附和,直夸庞诺儿英姿飒爽,听得太皇太后泛起鸡皮疙瘩,冷笑着饮了一盅豆沙牛乳。 英姿飒爽这个词儿,庞家那个蠢蛋瓜子也配? 殊丽又将视线聚集在蹴鞠场上,只见两队不相上下,蹴球在他们脚上来回竞逐,引得场地旁的年轻官员喧阗喝彩,抚掌不断。 殊丽瞧见了一抹白衣,挑着蹴球穿梭在对方阵营,身子如鹤,飘逸如风,不是元栩又是谁。 原来大表哥在蹴鞠上如此出众。涂抹了烟粉色口脂的唇微微翘起,殊丽收回目光时发现陈述白轻缈缈地扫了过来,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 殊丽走过去,附身问道:“陛下要喝什么?” 陈述白没理,起身走向西边,观看起蹴鞠赛,其余重臣随着附和,拥挤在天子身后。 殊丽无奈,只能看向其他方向的比试。没一会儿,她按照之前的任务,需要回尚衣监为赛场上衣衫破损的选手取来新衣。 投壶场那边的比试已经结束,庞诺儿赢得头名,兴冲冲地跑向天子所在的看棚,被太后一记冷眼吓了回去,才觉出自己失态了。 张执适时走过来,“姑娘,太后让你去往慈宁宫更换衣裙,再到御前受赏。” 庞诺儿点点头,随张执去往慈宁宫。 而此时,随着元栩临门一脚,主判官抬手示意比赛停止,元栩所在的队伍以微弱优势获得胜利。 众人没有更换衣衫,直接来到天子所在的看棚前受赏,一个个汗涔涔的,却都洋溢着笑脸。 陈述白回以淡笑,与这些同辈人相比,他的身上再寻不到热情洋溢的气息。 之后,元栩因为扭到脚,被送至一处殿宇小休,其余人继续观摩赛事。 陪在太后身边的邓大娘子察觉到时机,想要与太后商量,今日就“凑合”了元栩和殊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后过于谨慎,不会铤而走险,然,时机难觅,她想暗中操控一番,为女儿剔除掉两个绊脚石…… 另一边,殊丽在赶回操练场的路上,忽然被一名小太监叫住。 小太监指着一处楼宇,急匆匆道:“殊丽姑姑,陛下叫你去一趟偏殿,去给元侍郎送跌打膏药。” 大表哥受伤了?为何不叫太医? 想起元栩在蹴鞠场上的矫健身姿,随时有崴脚的可能,殊丽点点头,将手中衣物递给身后的绣女,随小太监去往偏殿。 “小公公是哪个宫里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小太监只顾着带路,支吾道:“小奴刚进宫不久,被分配到了景仁宫当差。” 殊丽眸光一闪,景仁宫的人怎会来给她传话?心下生出戒备,她慢了脚步,却在偏殿阁楼的二层外廊上,瞧见了活生生的元栩。 “元侍郎,小的来送跌打药膏!” 小太监朝二楼唤了一声,转身将跌打药塞在殊丽手里,头也不回地跑开。 “诶……”殊丽觉得小太监很是可疑,可阁楼内的元栩总不会配合他一起骗人吧。 她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元栩站起来,身形不稳地扶住栏杆,“你怎么来了?” 殊丽晃晃手里的跌打药,“那个小公公说你受伤了。” 元栩略一迟疑,意识到什么,刚要开口,眼前忽的一闪,出现层层叠影,瘦高的身躯微晃,大有要栽倒下去的可能。 见状,殊丽忙不失迭地跑进阁楼,顺着旋梯跑上二楼,拽住了腿脚发软的元栩,“表哥!” 元栩顺势歪靠在她身上,跌坐在地,气若游丝道:“咱们遭人算计了。” 殊丽蹙起娥眉,难怪一路上没有瞧见巡逻的侍卫,应该是被人提前支走了,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支走宫里的侍卫?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 “快走,别管我。”元栩推开她,肃了面色。 察觉到不妙,殊丽起身往外跑,却被人封在了阁楼内。 糟了。 此处僻静幽深,除了巡逻的侍卫,一般不会有人过来,这是要捉奸不成? 殊丽跑回二楼,发现元栩浑身发烫,意识到他中了什么,心里有些乱,环视一圈,只有对面外廊有个池子,池水颇深,可以跳下去逃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离开的途径。 屋里没有奇怪的味道,估计是食几上的茶水有问题,殊丽想保存那壶茶水,以在被人撞破时,留有证据。 见里间有个不起眼的多宝格,她将茶水倒入盏中,藏在了格子的抽屉里,随后扶起元栩,往廊外移动,“我带你离开。” 元栩浑身滚烫,一触碰到清凉,竟觉得难以自持,“你走,别管我。” 殊丽猜不出幕后的人是要对付他二人,还是单单对付元栩,若自己离开后,有人妄图毁掉元栩的清白,或是损了他的名声,自己都会惭愧一生。 她的大表哥,芳蔼纯白,不该被脏污的手段所污浊。 “要走一起走。” 说着,她架住元栩的手臂,一趔一趄地走向对面的廊道。 元栩已经半失了理智,呆呆凝着殊丽的侧脸,有片刻痴愣,脉管的血液渐渐蒸腾,大有欲沸之势。 待来到外廊时,整个人已然被药效吞没,循着本能,一把搂住殊丽的腰,“表妹……” 殊丽缩下双肩,单手握住栏杆,才不至于与他一同倒地,“你撑住。” 她想要先将他推下去,自己再跳,可两人的身量相差明显,男人的手又桎梏着她的腰肢,怎么也挣不开,一时犯了难。 “表哥,你清醒些,元栩……” 元栩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理智仅恢复了一晌就又陷入混沌,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对殊丽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可抱着她能让自己舒服许多。 君子之礼在这一刻变得不堪一击,一击即碎。 殊丽感觉他的大手开始不老实,揉乱了她的后襟,独特的幽兰气息也随之而来,萦在她鼻端,还带着一丝丝薄汗的味道。 蹴鞠场上流下的汗水黏在他身上,却并不难闻,反而透着暖香,与天子身上的冷香截然不同,殊丽不适地推搡着他,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元栩,你清醒些。” 与此同时,一楼传来零碎脚步声,应是有人来收网了。 磨了磨后牙槽,殊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元栩,垫脚坐上栏杆,悬着后背面向元栩,“表哥。” 闻不到女子身上好闻的木质香,元栩有点烦躁,朝着那抹柔色走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脚踝。 殊丽激灵一下,附身探出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紧紧抱住。 事急从权,那就一起坠下吧。 小臂用力嵌在他背上,她后仰身体,跌了下去,利用坠落的冲劲儿将元栩一并带了下去。 急速坠落间,她甚至能感受到秋景在眼尾逝过。 “噗通”一声,两人落入了水池中,一同沉入水底。 二楼的房门被撞开,去而复返的小太监带着两个婆子跑进来,扑了个空。 他们四处查找,待来到外廊时,见下面的水池泛着粼粼水波,没有作疑,又继续在阁楼里找了起来。 操练场上,掐算着时辰的邓大娘子以为得手了,才拉过太后,附耳说了几句。 哪知,太后忽地变脸,压抑着愤怒道:“胡闹!简直胡闹!” 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如此拙劣的陷害,哪能迷惑住陛下那样的人精!真是有其母才有其女,母女俩一样愚蠢! 说完利害,邓大娘子也意识到自己急功近利了,“那、那怎么办?不是您说,要找机会撮合他们么,我才出此下策。” “哀家是这个意思?”太后彻底冷了脸,她所谓的撮合,是真的撮合,不是明目张胆的陷害。 “赶紧将那几个太监婆子灭口,否则,哀家也救不了你!” 有那么一瞬间,太后忽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怎会去扶持这样的娘家人,让自己陷入被儿子厌恶的境地。 实不该,实不该啊! 而就在此时,庞大将军带着三个嫡子走来,笑着给天子行礼,“此番竞技振奋士气,与民同乐,全仗陛下的宽厚仁慈,老臣都后悔没有报名参与了!” 陈述白淡笑,“爱卿两位公子不是参加了。” “还有小女。” 陈述白没理会他的提醒,目光落在呆呆傻傻的庞六郎身上,微微挑眉,“六公子的伤还未痊愈,怎就带出来了?” “这不是为了让他见识一下同辈的优秀,受受刺激,说不定就能‘清醒'了。” 庞大将军说出这个理由时,满腹心酸,恨不得揪出凶手,赏他一百军棍。 左盼右瞧的庞六郎忽然瞥见父亲对面的男子身穿五爪金龙的衣裳,眼眸一亮,想起画师的提醒,忙背过身去,掏出藏在衣襟里的火铳,点燃引线,念念有词道:“打你,打你,砰……” 谁也没想到一个傻子会刺杀天子,也正是由于他是傻子,侍卫们在搜身时,才忽略了万般不配合的他,结果竟酿成大祸。 “砰”的一声响,看台上发出一阵阵的尖叫。 “有刺客,快护驾!” “快,把他拿下!” “啊,太后受伤了!” 陈述白躲避之际,忽见面前多了一道人影,不高不低,不胖不瘦,既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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