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宋府时,陈述白想起那个便宜妹妹,想着那人古灵精怪、随遇而安,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不如让殊丽与之多多接触,或许能缓解这小女人的愁苦。 白得的便宜,殊丽不打算拒绝,也拒绝不了。 见到陈呦鸣时,她正盘腿坐在宋府小院的草地上,对着飘落的桂花作绣。 随性又识大体,这样的人,很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至少殊丽很看好她。 两人聊了很多,殊丽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不再闷闷不乐。 陈呦鸣一边刺绣一边说起城中的见闻,“听说又有良妇被拐走了,杀千刀的人贩子,指不定将她们卖去哪里。” 殊丽早从冯姬那里听说了此事,惋惜之余极为气愤,若是可以,她真想拿起刀剑,捅人贩子几个窟窿眼。 回去的路上,殊丽再次遇见了摆摊的陈斯年。 “娘子来了。” 还是一身布衣,只是眼睛上蒙了一条飘带,那飘带的样式…… 殊丽蹙起眉尖,有点狐疑,下车往他的铁罐里放了些碎银就打算告辞。 见她要走,陈斯年忽然用手杖拦住她,“娘子若是不忙,可否容在下送你一幅画?” 殊丽摇摇头,鬓上的玛瑙坠子晃到耳边,折射出璀璨光晕,再次拒绝了他的作画请求,“不必了,我不能耽搁太久。” 陈斯年自然没有留人的理由,可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 一旁的摊主走过来,“主子,您让卑职调查这位小娘子的事,有眉目了。” “说说看。” “她祖籍扬州,年幼怙恃俱失,独自来京投奔三舅舅,却被三舅舅卖进宫里入了贱籍。” “三舅舅?” “钦天监监副元利康。” 蒙在飘带下的眼眸如沁水墨,陈斯年弯腰拾出铁罐里的碎银装进钱袋,径自走向人群,随便拦下一个路人问道:“敢问,钦天监监副元大人的府宅在何处?” 那人还刚好知道,见他是盲人,还认真地说了两遍。 “多谢。”陈斯年拄着手杖回到摊位前,执起笔画了一座宅子,宅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老齐他们可有消息?” 摊主凑近,“还没接到消息,属下觉得,他们八成中计被抓了……若是这样,咱们的行踪很可能会暴露。” 陈斯年取下画纸,揉皱在手里,丢向了元府的方向。 当晚,元利康的府宅走水,他带着家人跑到院中,刚要呼喊,被一名黑衣人捂住嘴,后腰随之传来巨痛。 “啊……” 一声痛呼湮灭在黑衣人的手掌中。 次日,元利康在府中遇袭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听说他后腰中了一刀,伤势严重,府宅还被烧得片甲不留,一时引起热议。 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殊丽却丝毫没有同情,不紧不慢绣着龙袍。 御书房内,有官员禀告了昨夜的纵火案,并征询天子的意思,是否要出动刑部去调查,毕竟是士大夫的宅子,事情属实诡异。 陈述白面色无异,“交给京兆尹,你只管去调查女子拐卖一案,务必在十日内给朕一个交代,否则,回家养老吧。” 刑部尚书战战兢兢地走出大殿,与刑部官员商议后,决定放出诱饵。 左侍郎提醒道:“计划开展前,需要从各司调遣几位容貌姣好的官员,无论男女,可让他们充当赶夜路的百姓。” 右侍郎拟了一份名单,包揽了朝中容貌上乘的年轻官员,其中还包括内廷的殊丽和晚娘。 刑部全权负责这个案子,不必经过内阁和天子同意,刑部尚书拍案道:“就按名单上的人抽调,不配合的记下来,回头我再找他们算账,动作要快,今晚就行动!” 可不能让天子再发怒了,他怕乌纱不保! 外廷官员很少知道殊丽和天子的复杂关系,刑部尚书叮嘱道:“让禁军出动侍卫,务必保证作饵官员的安危,每个官员身边都至少要暗中跟着两名侍卫。” “诺。” 夜深人静,接到命令的殊丽和晚娘扮作采药女,推着木车往城外赶,嘴里还说着事先备好的词儿。 殊丽:“咱们得快些,敢在店铺开张前回来。” 晚娘憋笑,被殊丽睨了一眼。 另几个街角,扮作小商小贩出城的官员不少,为了不引起人贩的怀疑,几拨人没有抱团,出城后就朝着各个方向散去。 殊丽和晚娘出城后,朝着药田一路疾走,暗处几道身影穿梭林间,如影随形。 到了药田,两人与药商还了价格,达成一致后就开始着手采药。 “别离我太远。”殊丽一边撸下药草,一边叮嘱晚娘。 晚娘弯着腰,小声道:“怎么感觉冷风阵阵的?” 知她在开玩笑,殊丽揪下一把杂草砸向她,“别吓我,我胆子不大……” 可话音未落,刚还站在田边抽旱烟的药商忽然倒在地上。 有什么人在悄悄靠近。 殊丽意识到不对,握了握手里的响箭,只要发出响箭,所有刑部的官员和侍卫都会朝这边涌来,可人贩子还未现身,势必会打草惊蛇。 她们的目的不只是引出人贩,还要解救被拐的女子,故而必须找到窝点。 殊丽按住晚娘的手,摇了摇头,“再等等。” 两人继续采药,却在下一瞬被人从后面重击,倒在了药田里。 “得手了!” 两个大汉扔了棍子,将殊丽和晚娘扛上肩头,朝外走去。 一人畅快道:“今儿抓了十个,老大一定会重重褒奖咱们。” 另一个担忧道:“抓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惹怒官府?” “已经惹怒了,反正干完这一场,咱们就去扬州了,怕什么,不过,京城这边多年不来,收获颇丰啊。” 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辗转各地,与不少牙行、教坊都有不正当的交易。 当陈述白得知殊丽也去执行任务时,手指一收,差点捏断手中御笔。可刑部一视同仁的做法并没有错,是他一直强调的,不要专用一个衙门去办复杂危险的案子。 不知天子为何冷脸,刑部尚书小心翼翼道:“每个官员身边都有两个侍卫暗中保护,不会出事的。” 陈述白懒得听这些,起身绕过御案,大步往殿外走去,其余人立即跟上。 冯连宽瞥了一眼名单,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快去御马监!” 随后,又吩咐御前侍卫去调遣骑兵,保护天子出宫。 小太监慢一拍反应过来,扶着帽子一路小跑,牵来一匹黑亮的大宛马,跪在地上,“小奴请陛下上马。” 陈述白踩着他的肩头跨上马匹,甩出马鞭。 骑兵们紧随其后,却被陈述白制止,“阵势太大会惊动人贩子,你们乔装步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龙袍向后扬手,一人一马跨出宫门,绝尘而去。 冯连宽连忙褪去宦官服,牵过马匹追上前。 另一边,殊丽和晚娘被扔上一辆马车,车厢里还有三个年轻女子,全是六部的女官。 几人扮作不相识,自顾自地哭泣着。 马车外站着十来个强壮的大汉,正等着同伙回来一起离开。 没一会儿,一伙人赶了回来,惊喜道:“今晚抓了四个男的,真是太走运了!” 说着,几人将两个男子扔进了马车,许是觉得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良民,所以没有将他们五花大绑,只在车厢内点了迷烟,致使车厢中的人手脚无力。 “砰”的一声,又两个布衣男子被丢上马车。 殊丽垂眼一看,发现其中一人竟是冯姬,原来他也被刑部选中了。 与殊丽对视一眼,冯姬坐在了她身边,小声道:“姑姑,快往里面坐点,待会儿出了乱子,一定要跟紧小奴,小奴不会丢下你。” 殊丽一直知道冯姬仗义,却不知他如此仗义,心下感激之余,不禁好奇他的过往,明明是一个唇红齿白、谦和有礼的小郎君,怎就入宫做了宦官? “他们不会在马车上动我,一旦到地儿,暗中跟随马车的侍卫就可以放出响箭,引来官兵,一举剿了他们的窝点。” 冯姬侧眸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刮目相看。 殊丽弯弯嘴角,忽然瞥见最后被撇进来的那个男子,眸光一滞。 陈斯年拍拍身上的浮土,靠坐在车门边,冯姬的正对面,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斜对面的殊丽,不知从哪里变幻出一朵干瘪的花,扔到殊丽面前,“闻闻。” 殊丽轻嗅一下,无力感顿消。 花朵被传开,众人都嗅了嗅,最后回到陈斯年手里。 其余人以为陈斯年是哪个衙门新上任的官员,对他齐齐颔首,只有殊丽知道他是个神秘莫测的画师。 马车狂奔在深夜的小道上,七拐八拐进了一座隐蔽的废弃牧场。 众人被带了进去,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屋里还关着不少惊慌恐惧的良家女子。 几个大汉将门上锁,就去隔壁屋子喝酒了。 屋子里又潮又冷,只有一盏油灯和几个发面饼,任被拐的人怎么喊叫,都无人前来营救。 晚娘捂住一个人的嘴,刚想道出自己的身份,被殊丽拽了回来,示意她不可暴露身份,这屋里说不定有人贩子的眼线。 果不其然,小半炷香后,一名男子开始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身世,像是在套近乎,还问起殊丽他们的身家和年纪。 殊丽闷不做声,笃定他和人贩子是一伙的。 那男子扫了一圈,视线落在陈斯年脸上,“敢问兄台身世如何,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陈斯年站在殊丽斜后方,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闻言也未移开,“你瞎吗?一身布衣,能有什么金贵身世?” 那人被噎住,暗哼一声,又问道:“我怎么觉着,兄台身上有股杀气呢?” 陈斯年越过殊丽时,拿出衣袖里的飘带,蒙住了她的眼睛,随后走到男子面前蹲下,在男子或是好奇或是戒备的目光下,忽然捂住他的嘴,翻掌砍在他颈间。 男子当场晕了过去。 陈斯年站起身,如同上次对待庞六郎那般,狠狠往他脑袋上踹了几脚,不带任何犹豫,看得其余人心惊肉跳。 出了气,他走回殊丽面前,摘掉她眼睛上的飘带,附耳道:“一会儿打起来,娘子跟在我身边就好。” 殊丽诧异他的机敏,小声问道:“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不是很明显么。” 他眨眨眼,默数了十声,果听屋外传来响箭声,划开了夜的寂静。 兵刃声随之而起,殊丽以为他们可以在屋里等待外面打斗完再出去,这样比较安全,却不想,陈斯年一脚踹开门锁,拉住殊丽往外跑。 晚娘和冯姬看傻了眼,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冯姬更是边跑边嚷:“前边那个,你放开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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