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鼎的唇抿成了冰冷的直线,眸色似刀:“老七,你是要和本王做对吗?你可知道这女人方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萧凤卿一愣,看了眼面色不虞的晏凌,挠挠脑袋,讪笑道:“皇叔,这女人刚失了丈夫又死了亲爹,情绪激动也能理解,您犯不着跟个平头百姓计较。” 萧鼎不耐烦地摆摆手:“本王在维护皇家体统,你给本王一边凉快去。” 晏凌沉声道:“皇叔要维护皇家体统,何以还做出夺人良妻、褫夺百姓性命的事?” 她出手救人前就打听清楚了,这位柳芸娘是柳举人的女儿,丧夫不过三日,出城安葬完亡夫后居然碰到了萧鼎,萧鼎见其颇有姿色,便将柳芸娘绑回了城内,柳举人救女不成反而白白赔上一条命。 萧鼎挑起半边眉毛阴恻恻地看向晏凌,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不怀好意地笑道:“小七媳妇倒是古道热肠,这悲天悯人的模样瞧着就让本王觉得与众不同。” 这玩味的腔调立刻就让晏凌想起了泰和殿与临波殿所受的羞辱,她攥紧手指,低垂眼帘,藏住了眼底的凌厉之色,淡然道:“侄媳当不起皇叔的赞赏,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萧鼎耐人寻味地摸了摸下巴,笑笑:“是吗?本王差点以为你是触景生情呢。” 话音落下,即便是置身宫廷之外的老百姓都品出了萧鼎对晏凌的异样。 晏凌按捺的怒意陡然高涨,正要发作,萧凤卿却低低笑了一声:“皇叔,既然阿凌要救下这女人,侄儿也只好从了她。此事倘若闹大,对你我、对大楚都没好处,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侵害百姓的人是当朝亲王,更何况西秦的使团还在骊京,又适逢出了云华公主的意外,父皇日理万机,咱们就不要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 萧鼎本来挺不以为意的,直到萧凤卿把建文帝搬出来,他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他之所以能在骊京横着走,仰仗的无非就是建文帝的信重,今时不同往日,假如他真闹出了什么丑事,那就等于在触建文帝的霉头。 萧凤卿继续不动声色地游说:“皇叔,柳芸娘不知天高地厚辱蔑皇室,她自然是不能善了,侄儿会吩咐白枫将她送去顺天府,打一通板子就得了,至于这柳老头,也是罪有应得,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就能指点江山,死了活该!” 闻言,四周的百姓皆是面露愤然,可惜全都敢怒不敢言。 晏凌无动于衷,选择了袖手旁观。 而萧凤卿似乎是为了特意帮萧鼎出气,竟大步流星走到柳父的尸身旁,踹了他一脚,唾沫横飞地骂道:“不长眼的老东西,我萧家也是你这等蝼蚁能冒犯的?犯到小爷手里,活剐了你都算轻的。” 柳芸娘的情绪越发激动,悲怆咆哮:“宁王,你跟萧鼎一丘之貉,我用不着你们假好心!” 晏凌冲白枫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白枫掏出一块帕子塞进了柳芸娘嘴中。 萧凤卿见状笑容更灿烂了:“皇叔,您消消气,改明儿我请你去含嘉阁坐坐,那儿的美人姹紫嫣红风情万种,比这不识抬举的小寡妇强了不知多少倍。” 在女人这档子事上,叔侄俩非常有共同语言。 萧鼎顺着萧凤卿铺好的台阶给下了,眼角掠到晏凌高挑纤细的身段,他古怪一笑:“好侄子,皇叔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你都能帮本王弄到手?” 萧凤卿眸光一闪,连声应诺。 萧鼎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萧凤卿的肩:“小七这话,本王记住了,将来会让你兑现的。” 经过柳芸娘身边,萧鼎冷哼道:“算你走运。” 柳芸娘死瞪着萧鼎,口中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萧鼎败兴离开,一场风波也就此平息。 萧凤卿示意白枫把柳芸娘送到顺天府,晏凌则让仲雷准备一副棺椁收殓柳父。 仲雷看了萧凤卿一眼,萧凤卿训斥:“看我干什么?王妃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晏凌似笑非笑地转了转眼眸:“你这个侍卫挺有意思的。” 萧凤卿避重就轻:“呆头鹅似的,要不是因为忠心,早把他赶去马厩了。” 晏凌意味不明地瞥向萧凤卿:“你身边的人各有所长,如果他真呆,你一开始就不会留。” 萧凤卿面上的笑意凝固了一息,若无其事地摸摸鼻子:“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你每次一撒谎或者心虚,就爱蹭鼻子。”晏凌斜睨萧凤卿:“就像现在这样。” 萧凤卿:“……” 他曲起的手指放鼻头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小动作就这么被人揭穿,真是尴尬了。 好在白枫过来悄声请示:“王爷、王妃,这柳芸娘怎么办?” 萧凤卿看向晏凌,晏凌思忖:“恭亲王不会放过柳芸娘的,为了以绝后患,我们把柳芸娘送走吧?” “我皇叔的性子确实如此,他今天暂时妥协,来日定会找柳芸娘讨回这一笔。”萧凤卿琢磨了一会儿,当机立断道:“白枫,做点手脚。” 白枫领命而去。 晏凌最后看了眼枉死的柳父,扭身往马车走。 她身后,萧凤卿不紧不慢地阔步而行,视线时而打量周围,时而停在晏凌的背影上。 血红色的夕阳吞吐着白云,若隐若现地游弋半空,在萧凤卿修长俊雅的身形上洒落一片血色的光辉,衬得他肤白如玉,五官绝艳。 仲雷悄无声息地跟着他。 萧凤卿闲庭信步地行走在青石巷,白璧无暇的手慢条斯理翻转折扇,薄唇噙着一抹笑。 他略微回想了一番晏凌在临波殿与泰和殿的遭遇,又想起他对晏凌所做的承诺,还有萧鼎临走前语焉不详的指示,唇边挑起的弧度越来越翘,眼底的光影越来越炽亮。 晏凌始终不曾回眸,跟着跟着,萧凤卿突然失去了耐心,他飞快对仲雷丢下一句话,尔后提步追上晏凌。 仲雷目送两人耍花腔的身影远去,久久未动,他的脑海仍旧回荡着萧凤卿刚刚那句话—— “今天晚上,萧鼎必须死!” …… 深夜,恭亲王府。 远处有雷声翻滚,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腥味。 主院内,衣不蔽体的舞姬们浑身是伤地跪在钉板上,鲜血淌了满地。 接到宫中来信,原本情绪暴躁的萧鼎立马精神抖擞地从舞姬身上爬下床,扯过衣架挂着的袍子就走。 亲卫犹豫再三,还是劝道:“现今正值多事之秋,不如……您等玉华公主的事告一段落再进宫吧?” 萧鼎忙着去“办事”,心情好,也不计较亲卫的忤逆,干瘪的脸孔挂上笑,显得丑陋又狰狞。 “本王早就想和阿雅春宵一度了,你那晚难道没看见她?”萧鼎垂涎地舔了舔嘴,双眼释放出贪婪的狼光:“那身段的柔韧性比大楚女子强多了,攀折起来绝对别有滋味,你替本王守在外面放岗,届时本王得手了也赏你玩玩。” 亲卫欲言又止,觑着萧鼎兴致勃勃的模样,终究没再敢多说半个字,认命地护送萧鼎上了马车。 …… 建文帝宠信萧鼎,对他可算是有求必应。 但俗话说得好,皇家无父子。 既然皇族连父子情分都未必长久,就更别提手足之情了,是以萧鼎在皇宫埋了数个眼线。 这几天,萧鼎经由眼线的手没少向阿雅表达他的爱慕,许是因为外族的关系,阿雅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萧鼎的残缺,这更令他喜不自胜。 用建文帝亲赐的令牌进了宫,萧鼎直接去了御兽园。 “王爷,阿雅姑娘如何会约您在御兽园见面?” 萧鼎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亲卫的疑惑使他大感扫兴,他乜着亲卫:“蠢材,阿雅奉命在御兽园看护圣虎,哪儿能随便出宫?再说了……” 不知想起什么,萧鼎搓搓手,一脸神往:“本王还从未试过在有老虎的地方与美人儿共赴巫山,相信一定特别刺激!” 亲卫识趣地住了口。 七拐八绕,萧鼎总算找到了阿雅在御兽园的住处,那是一处小阁楼,漆黑一团,定睛望去,只有二楼亮着一盏幽幽灯火。 萧鼎抚掌大笑,叮嘱亲卫:“阿雅肯定就在里头等着本王,你给本王老老实实站哨,将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说完,萧鼎兀自进了那幢黑魆魆的阁楼。 亲卫握着剑在楼外踱步,周围杳无人声,只能依稀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虫鸣。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忽然平地而起,天边闷雷炸响,银色的闪电犹如白蛇乱舞! 亲卫回身凝视那栋死寂的阁楼,顿心生不妙的预感,刚想抬步,背后疾风一掠,脖颈传来剧痛,他晕倒在地,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御兽园的一座假山内。 萧鼎发出了长长的呻吟声。 他神智尚未完全恢复,勉力睁开眼,只能看见山石旁斜倚着一条颀长的身影,分外眼熟。 萧鼎甩了甩头,眼前朦朦胧胧的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他凝眸看去,认出那人是萧凤卿。 “老七?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鼎分明记得自己去了小阁楼与阿雅私会,阿雅穿着薄纱将他引到榻上,本来还以为能经历一场极致的鱼水之欢。 谁承想,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再苏醒,就来了这座假山,并且四肢被捆。 萧凤卿长身玉立,一身黑袍,他的袍角在夜色下竟然闪耀着流动的金光,仿佛一只只幽灵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萧鼎。 “我来送你上路呀。”萧凤卿歪头笑,一半鸦发用红色的发带束着,另一半则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妖孽一般的容颜艳丽绝伦。 萧鼎呆住了:“上路?” 他神色定定地看着面前气势莫名摄人的男子,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 萧凤卿轻笑一声,缓步走近了萧鼎。 萧鼎仰望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萧凤卿。 从萧凤卿七岁起,他在骊京就成了臭名昭著的荒唐皇子,就连建文帝对他亦是无可奈何。 然而,今夜的萧凤卿与平素那个荒诞无稽的萧凤卿实在是判若两人,少了那份吊儿郎当的纨绔作风,反而浑身散发着魔魅的邪肆。 鬼使神差的,萧鼎的心居然慌了,而且慌得格外厉害! 萧凤卿笑意浓郁:“皇叔莫慌,昨夜阎王爷入了侄儿的梦,他告诉侄儿,他的阎罗地狱缺一个人受油锅刑,所以侄儿就向他推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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