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途俯身,拿起斗笠戴在了头上。最后再看了眼张横,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过去,尽管那些恩怨早已过去了几十年了。郭途转身,走向帘帐。 “舅父,为什么不能亲自去?”张横在郭途的身后质问。 “回不去了。”郭途压低了斗笠,手指轻轻将帐帘撩开一条缝,说道:“还有一件事。豫......” 他是想告诉张横,张邯茵还活着。可话只说了一半,就见看守的人将要尽兴归来,于是匆匆离去。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帐外的雨还在下,灯油燃尽了,帐内霎时漆黑一片。 看着被风吹起的帐帘,郭途好像从未来过。 张横不知道现在的郭途是谁,又在做什么。他也不关心这个消失二十余年的舅父,过得如何。张横只想着自己那好外甥燕王赵予,能早些接他回家。 无言躺下的张横,望着漆黑一片,眼睑下沉,缓进了梦乡。 ... “醒醒——醒醒——”张横再睁开眼,天已大亮。负责看管他的守卫,正叫他起床。 “干什么?就算是人质,也不能不让人睡觉啊!”张横不耐烦地扭过身。 守卫却拿匕首划开了,困在他手脚上的麻绳,说道:“回你家睡去吧,兴阳侯。” “什么?”张横一时还不太习惯,手脚被放松的感觉,他坐起身动了动手腕,“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东平派人来接了。怎么?兴阳侯这是不想走?”守卫讥讽起张横来。 张横这会儿倒是不装糊涂,动作麻利下了床,就往帐外去。 东平此番派了御史中丞周极,他一早便赶来谈停战事宜。才刚与徐获谈妥了条件,签下停战书。周极是一刻不敢耽搁,到了这儿来接张横。 “二姐夫!”张横瞧见周极,热情相迎,“是二姐叫你来接本侯的吗?” 可见了这个倒霉小舅子,周极却恨不得,当即上去踹他两脚。但又想到夫人临行前,下了死命令。他也只能咬着牙,开口:“上车!” 再看张横永远是这副没脸没皮相,他咂咂嘴说道:“二姐夫,这么凶做什么?莫不是二姐又给你气受了?二姐夫放心,等本侯回邺城,替你好好劝劝二姐。” 周极气的拂袖,呵斥起张横来:“别在这儿给我丢人。你们快把侯爷弄上车——” “是。”东平的护卫,听了周极的话。三两下便将张横架上了马车。 后骁营的关卡打开,明德就此释放兴阳侯。 周极一行人驾马朝邺城的方向奔赴,匆匆回东平复命了。 南郡的战事,总算告一段落。 明德同意,与东平停战三年。若无战事,百姓尚可安乐些日子。终日,在生死间徘徊的徐获,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徐获坐在帐下,预备着再过些时日便班师回朝。 忽的,帘帐边飞进一封无名书信。徐获注意到起身走去,将信封拾起。 伸手掏出书信,徐获隐约闻到了几分焦糊味。那封信上,果真有被火烧灼的痕迹。这分明,是封有人想要销毁的书信。 徐获细细辨别纸上字迹,认出这信是云依所写。可许多字都已看不清了,只剩下零星几句话:张,已有两月,孕,盼将军早日归来... 徐获不解。他将信翻面,发现了一行新的字体,墨迹还未干透。其所书内容:张氏有孕,南郡事了,速回。临安恐生祸端。 “张氏?有孕?”徐获读过这行字愣住,他不敢置信,便又再读了一遍。 最后确认了,前后内容所书一致后。只见徐获那握着信封的手,明显用力。 “阿茵,真的怀孕了。”他并未喜形于色,但心中的那份喜悦终究难藏。徐获不觉得笑出了声,算起来从那晚到今日已将近八月余了。 当徐获察觉到自己这个样子时,下意识撇向帐外,装作无事轻咳了两声。 “什么事?让主帅这么高兴——”徐获这般掩饰,没想到还是被无庸撞上。 无庸掀帘进帐,徐获将信笺收起,道了句:“没什么。” 冷静下来,他心下生出迷疑。此事蹊跷,是谁?在阻拦云依传递消息。又是谁?将这烧残的纸张寄了出去。 徐获思忖良久,开了口:“无庸,南郡善后交给你,若有人在我走后,擅自脱离。你知道该怎么做——” “主帅,要去哪?”无庸不解,但看徐获的样子,像是已经决定好了。 “我要提前回京。”徐获抓起桌边长剑,朝帐外走去。 徐获眼下,暂且顾不得追究事情真假,是否有诈。他在害怕,害怕真的会有人对张邯茵不利。 往前的人生,已满是遗憾,徐获不想再失去一直渴求的东西。 帐下,独留无庸,万分诧异。哪怕是刀剑刺穿胸膛,都不曾眨眼的他。竟也有一天变得如此冲动。无庸从未见过这样的徐获。 那边,徐获骑马穿出驻地,朝官道狂奔。 迢迢千余里的归途,他心中却只一句:阿茵,等我。
第39章 动手 临安几日里阴雨绵绵。 好不容易等到雨过天晴,仔细嗅去潮湿的空气,还裹着淡淡的泥土香。 云府的子规堂外头,云忠君穿了身墨色鹤纹锦袍,傲然挺立在一树秋海棠下。 虽已是年过半百,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却仍能看得出,他也曾是个翩翩少年郎。 从前的临安城里,无数花季少女也曾为他倾倒。他那“清玉先生”的名号,可不是徒有虚名。 云忠君抬眼看去,眼前这棵秋海棠,乃是亡妻江澜亲手所植。一晃眼,江澜走了十八载。如今已是繁花开遍,故人却不再了。 江澜故去的这十八年里,云忠君只守着自己与江澜唯一的女儿云依。并未再娶。 前程、谋划,云忠君无不为云依。只是,前路难。云忠君知道,云氏的荣耀,终究不会再延续。 他想的入神,没发觉门外鹤守步履匆匆。 “大人。”鹤守抚袍行礼,未见云忠君应声,于是斗胆又叫了声:“大人。” 云忠君缓过神来,看向鹤守说道:“什么事?” “南郡传书。”鹤守看了看云忠君,接着开口:“东平出事了。” “接着说。”云忠君负手而立,蹙眉听报。 “东平皇帝病危,燕王代政。那燕王派了人和谈停战。若待到细微条款商定好,后骁军就要班师回朝了。约摸着也就月余左右的事。”鹤守说着,抬眼去看云忠君的表情。 他顿了顿,“此一来,姑爷提早归朝。我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大人,看...将军府那边,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孙籍怎么说?”云忠君不紧不慢。 鹤守回禀:“胎像安稳,早产可无恙。” 云忠君抬起头,望向纷扬落下的棠花,眼中的柔情转瞬变成狠绝,他开了口:“动手吧,事情要做的干净些。” “是,奴这就去办。”一切都已准备好,鹤守等的就是云忠君的一声令下。 鹤守听令后离开。 云忠君一步步向堂下走去,那背影摇曳,两鬓斑白,他早就不再年轻了。为云依后半生铺路,是云忠君想了许多年的事,故他此般明火执仗,也不怕引火焚身。 她张邯茵在云忠君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死不足惜的小小姨娘,又如何与他对抗。云忠君的蔑视与无惧,都源自手中权势。 因果不虚,可他偏不信。 ... 午时刚到,有人叩了长川阁的门。 姬红绫正巧跟张邯茵在屋内说话,听见叩门声,姬红绫走去开了门。她抬眼瞧见叩门的人就问:“什么事?” “...我是...来...”姬红绫绷着脸,看的叩门的人浑身发毛。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姬红绫又看了她一眼,想将门关上。 那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哦,对。冬伯说下元将军府修斋,人手不够,叫奴到各屋问问有没有多余的人手抽调。请问张姨娘在吗?” 冬伯是将军府的管家,掌府中诸事,为人和善敦厚。既然抽调人手是冬伯说的,姬红绫就没怎么在意,转了身让开条路,“进来吧,张姨娘在里头。” “多谢,姑娘。”那人说着进了屋,绕过屏风,瞧见张邯茵站在案前临摹仕女图。 走上前去问安,她的眼神落在张邯茵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肚子上。 张邯茵抬头看看那人,又抬眼看看,跟着进来的姬红绫问道:“这是?” “下元修斋缺人,冬伯让来看看有没有多余人手。”姬红绫回道。 “哦。”张邯茵搁下画笔,不小心将袖口沾上了颜料,“是要去多久?” 那人陪着笑,回了句:“明日到下元结束,得有将近月余。” “这么久?”张邯茵发现了袖口沾上的颜料,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张邯茵不是因为借人的事不高兴。可那人却以为张邯茵是不想借人,开口道:“是,这下元需要祭祀、修斋、还有施粥。事情繁杂,夫人仁厚,将军府年年都是这么过的。若张姨娘这儿抽不出人手,奴就不打扰了,去别处看看。” “你先别走。”张邯茵留住了那人,转头叫姬红绫,“红绫,去把她们叫来吧——” 那人止了步,脸子变的比天都快。过了会儿,姬红绫领着玉芜跟君眉从外头进来,屋子里这下满满当当站了五个人,就显得空间有些局促了。 张邯茵开口:“下元修斋,咱们屋里留两个伺候,抽去一个人帮忙。你们两个谁去?” 君眉与玉芜心下明白,姬红绫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张邯茵。如今这抽调的事,必然是她俩了。君眉看了看玉芜,想着让玉芜挑。 修斋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自己当然欢喜。但伺候姨娘也是本分,所以君眉怎么都无所谓。 果然,一向沉不住气的玉芜先开了口:“修斋?平日里,君眉姐姐不是最信这些。这样的场面,就叫君眉姐姐去吧,我留下伺候姨娘。” 张邯茵在案前,一手撑着腰,一手搁在那比寻常八九月孕妇要小些的肚子上。朝君眉挑了挑眉问道:“君眉,你觉得呢?” 君眉看向张邯茵点点头,倒是合了自己的意:“那就这么办吧,如此,我也能去给姨娘求个平安。” 张邯茵笑了笑,没说话。 那人在旁见状,开口:“那这位君眉姑娘,劳烦明日到前院报道。”君眉点头应下,那人转脸又朝张邯茵笑起来,“多谢,姨娘。奴的事办完了,就不打扰了。” “慢走。”张邯茵颔首示意。 那人推门走了,张邯茵看着面前站着的人,说道:“你们也出去吧。”君眉跟玉芜俯身告退。 张邯茵看着袖子上头的颜料,叹了口气:“红绫,你说这还能洗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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