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次别离。 张邯茵没有送行,她就站在昆山筑的廊下,静静看着徐获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又将目光移去了,厢房外的姬红绫身上。 “其实...你还是想去打仗的,对吗——”张邯茵忽然发问。 姬红绫不解回望,她不知道张邯茵想要表达什么。于是,开口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留在将军府里一直这样蹉跎下去,你真的不悔吗?你是真的打不了仗,还是自己困住了自己,我想只有你自己明白。但是,这一次皇后崩逝,州府动乱,临安就要大乱了。” “红绫,徐获需要你。” 张邯茵声势铿锵。姬红绫一时间默然。 她不明白张邯茵口中说的,皇后崩逝,临安大乱是什么意思。但望去张邯茵的眼眸时,她那股子愤怒,让姬红绫有所感应。 只听,她垂眸道了句:“既然临安大乱。我走了,将军也不在。你怎么办...” 姬红绫松了口,她是想回到战场去的。但却放不下张邯茵。 张邯茵会心一笑,将眼神移回后,开口:“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那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在这儿,好好的等你们回来。” 说罢,张邯茵转身推了门。 抬脚来到她身后,姬红绫抬眼望去,还没想好开口说些什么。张邯茵却深吸了气,撑着她那满是疲惫的身子,先道了声:“还望你万事周全。” “那...阿茵,别过。”姬红绫俯身抱拳,同她道别。 张邯茵的泪,被姬红绫这一声呼唤催落,她扶着门框,轻轻回了句:“阿蛮,别过。” 快步进到屋内,张邯茵迅速合上屋门。站在里头,她隔着朦胧窗纸望去,姬红绫转身离开。 此路迢迢。 尚州是徐获他们的战场,而临安,将军府将会成为张邯茵的战场。 无论他们身处何处。这一战,只看成与败了。 ... 徐获领兵离京,远赴尚州后。 普济寺天降大火,烧毁宝殿,宣和皇后当场身故的消息,便在临安传开。 世人皆认这是不祥之兆,是佛陀的指示。更有甚者将这件事传为亡国之兆。一时间,弄得是人心惶惶。 但晟宫之内,吕弗江却充耳不闻。只一心谋划册立新后的事。任凭百官劝诫,也不曾更变。为此散骑常侍华柏于文成殿中,撞柱而亡。 华柏死前高呼:“立此妖妃为后。明德,亡矣——” 惹得吕弗江暴怒,当即将其尸首弃于乱葬之地,眷属下旨流放百里。以儆效尤。 帝王一夜之间,独断专行,暴虐成性。 王都之下,怨声载道。 在帝师离去后,吕弗江就不愿再装了。 他的软弱,他的怯懦,都是在做给别人看。现在此刻,才是真正的吕弗江。 ... 将至暮春,宣和皇后下葬。 百姓自发追出城外十里送行,吕弗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官道旁,几个前来送葬的百姓,围在一起。 你一言我一语。 “帝王当真薄情,这可是赵氏皇后啊——怎可如此薄待!我都替皇后殿下不值,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 “你可小声些!我听说立新后的日子都定了,说是初夏。这宣和皇后刚死,尸骨未寒。陛下就等不及立后。这这这...是个什么道理!” ... “得了。你们还有闲工夫操心这些事?尚州那边又开始打仗了,明州跟宁州,也不太平。怕是临安也要出乱子,我还想着要不要回渠南老家躲一躲?你们说...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要变天了?” ... “变?让它变!我巴不得,换个好皇帝。叫我也能过上,两天安生日子。眼瞧着税价越涨越高,我这日子过的,真是够够的!” 大家义愤填膺地讨论着。 人群之外,有个人黑袍加身,压低斗笠,静候着宣和皇后的棺椁经过面前。 众人跪拜时,她跪拜。众人起身时,她起身。 抬头看着送葬的队伍,此路远去台山。不凡这回不再为赵居云亲自送行。她转身后,毅然朝着临安城而去。 从这天开始,不凡就像当年一样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人再见过她。更没有人知道,她又会在哪一日突然出现。 可蛰伏在不夜的临安之下,她终会回还。 ... 半月后。 徐获奔赴尚州平叛的两月余。 尚州叛乱平定,此战以少敌众能胜。全是因为尚州刺史孟东手中,收编的尽是些,起义的农户和逃难混饭的流民。哪能抵得上训练有素的后骁军。 刚开始到了尚州,因为朝廷拨的军粮不多。徐获就没急着攻城,只在州府外头吊着孟东。 但试探着打了几场下来,尚州投降后骁军的都不知有多少人。 到最后,孟东自己也撑不住。干脆降了。 他的皇帝梦碎了,想到自己横竖都是一死。孟东就开始撺掇着徐获谋反,自己也好混条命。于是,前前后后是好一顿吹捧。可徐获压根没理,又将人丢到马房喂马去了。 按说尚州事了,徐获也该回京复命。 但他却迟迟没有动静。全军上下,都以为徐获是被孟东说动了。 可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徐获自己清楚。当初,吕弗江下旨,分走一半后骁军,且以粮食吃紧为由克扣军粮的时候。徐获就明白,吕弗江压根没想着,让自己活着回来。 只可惜,急于求成的吕弗江。将棋走的太快,到底是算错了。 这徐获好不容易离开临安,就不可能再轻易回去送死。 可吕弗江怎会料不到? 所谓棋行险招,必有后手。早早扣下徐柳南,便是他的后手。 后来,京城接连送了三四道圣旨前往尚州,要求徐获携后骁军回京复命,皆被徐获以清剿余孽为由,搪塞过去。 可帝王耐心有限,在初夏立后大典前的一个月,吕弗江下过最后一道催命圣旨后,便让金吾卫围了将军府。 ... 未时。 金吾卫来势汹汹,打破了将军府原本的平静。 但金吾卫只是围了将军府,旁的什么动作也无,府中众人却已是乱做了一团。 无为慌乱地闯进昆山筑时,张邯茵还正拿着画笔,于案前临摹云依送她的仕女图。 见状,无为上前急呼:“张姨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情画画——” 抬手蘸了些朱砂,张邯茵纳闷,什么事还能不叫人画画? 于是,便装作好奇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他...陛下,他...叫金吾卫!围了将军府!府内都乱成一锅粥了!”无为来得急了些,这会儿说话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张邯茵画画的手,忽而停住,笔尖的朱砂滴落在了那画中美人的脸颊。 她的这张画,算是废了。 将笔搁置。张邯茵冷静发问:“他们进府了?可听说是因为什么?” “没进府,就是将府门全部围了去,不准人进出。也没说是因为什么。”无为摇了摇头答道。 说到此处,无为想让张邯茵拿个主意。可没想到,张邯茵却又不慌不忙地拿起了,她的画笔。那滴落在美人脸颊的朱砂,现在看起来也无伤大雅。 无为不明白,张邯茵为什么会这样冷静?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可眼下,他也不敢在府中乱走。干脆就趴在一边,看张邯茵画起了画。 只是,他瞧着瞧着,就趴在一边睡了过去。 直到张邯茵将最后一笔落下,无为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张邯茵转眼瞧了瞧无为,眯眼笑道:“看我画画就这么困吗?好了,无为别睡了。帮我将画晾干收好,我现在要去趟倦春芳。” “是...”无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瞧着张邯茵出了屋。 ... 离开昆山筑。 走在小道上,张邯茵总时不时能瞧见下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等她刚想离近听听,他们就又都闭口不谈了。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跑得慢的,张邯茵刚想开口。就被打远来的宁梧打断了。 那被逮住的下人,赶忙趁机陪着笑溜了。 “张姨娘——”宁梧抬声问道。干看着溜走的下人,张邯茵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无奈转身面对起身后的宁梧,她回了句:“宁姨娘。” 宁梧走到张邯茵身边,面带严肃,一开口便直言不讳道:“父亲从宫里传了消息,说金吾卫围了将军府,是因为将军要谋反!你可知真假?可知其中原由?” “什么?宁姨娘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怎可乱说?将军忠心耿耿,如何会做谋反的事?”张邯茵装作一脸错愕地看着宁梧。 宁梧看着张邯茵半信半疑,她也不愿相信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可金吾卫都已经到了门口,她这颗心实在是落不了地。 张邯茵见宁梧迟迟不说话,又开了口:“眼下到了这般,只靠咱们也拿不了主意。公主虽没过门,但好歹也算半个主母。我去倦春芳,不如你与我同去?大家一起想想对策?” “也只能如此了。”宁梧这会儿在如意堂也坐不住,倒不如去倦春芳想想办法。就答应了下来。 由此,她二人便一道向倦春芳去了。
第86章 岸火 经过上次的事,张邯茵再去见赵桑月,终于可以不用再做遮掩。 踏进倦春芳的门,碰上连翠。张邯茵刚瞧了她一眼,连翠便慌忙躲进了耳房。见状,张邯茵倒没说什么,宁梧却不满着开口:“...什么下人,好没规矩。” 张邯茵心下明了,宁梧是对赵桑月有气。于是,就只笑了笑没搭腔。 慧嬷嬷从主屋里出来。转身看见院子里的人,颔首道:“您二位是为那事来的吧?殿下,在里头。” 抬手为她们推门,宁梧先一步上了前。 张邯茵跟在后头,与慧嬷嬷擦肩时,二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多言。 “来了?”赵桑月的声音回荡。 进了屋,二人抬头瞧见赵桑月坐在正堂当中的圈椅上,斜靠品茶。 张邯茵与宁梧,俯身行了礼。 赵桑月摆手示意后,张邯茵毫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甚至挑起了桌上的点心。宁梧瞧着张邯茵的样子,觉得奇怪,愣是看了半天,也没坐下。 赵桑月最不喜欢,宁梧总端着她的那股清高劲,便开口呛巴了她两句:“你杵着干什么?怎么?本宫这儿的椅子不合你的意?” 张邯茵挑好的点心,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就被火药味呛到。心想这九殿下,可真是一点没变。 转头看了眼赵桑月,张邯茵解围道:“宁姨娘,坐吧。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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