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梧不会敢跟赵桑月对峙,所以顺着张邯茵这个台阶,就下了。 赵桑月觉得无趣,便没再继续为难。瞧见慧嬷嬷转身想退出去,她开口叫住慧嬷嬷道:“慧嬷嬷,屋门别关了。敞着吧!本宫瞧着——” 赵桑月扫视左右,接着道:“人不齐。” “殿下,难不成是在等封姨娘?”张邯茵端起热茶,刚轻轻抿了一口,就摇了摇头。 心想这茶,不好喝! “府中可还有别的?本宫不知道的姨娘?”赵桑月瞧见张邯茵嫌弃了她的茶,狠狠瞪了她一眼。 搁下茶盏,张邯茵冷笑一声,回道:“那殿下可等不到封姨娘,她被将军给禁足了。” 将手肘抵在圈椅的扶手上,赵桑月望着门外那棵,将要开花的梨树,开口:“都这时候了,她还能乖乖在她的琦玉轩里禁足?等着吧,快来了。” 赵桑月胸有成竹,她已叫慧嬷嬷将这府中人查了个遍。封凌在下人口中,是个什么做派。她一清二楚。 “殿下说等,便等着。”张邯茵没什么意见。说着她将茶盏推向一边,向身后的杂役吩咐道:“麻烦给我换杯花茶。” “不给换,嫌弃本宫的茶。回你的昆山筑去。”赵桑月愤愤。 张邯茵见状将茶收回,撇了撇嘴,不再接她的茬。 打眼瞧,现在的倦春芳里,好像只有宁梧一人忧心忡忡。 宁梧在一旁,看着这两人说话有来有往,不慌不忙。与府中的气氛,全然不对味。可其实,张邯茵的泰然自若,是因了心里早有准备。 至于,那赵桑月?她个和亲还未成的别国公主,自然有恃无恐,隔岸观火了。 外头封凌风风火火的来,人还没进门,就听见她高声道:“夫人呢?我要见夫人——” 赵桑月懒懒望向屋外,说了句:“瞧着,人来了。” “姨娘,姨娘。那呢,那呢!全都在呢!”绢儿瞥见敞开的门,小声提醒道。 在梨树前头转了个圈,封凌回身看见屋里,坐的整整齐齐。立刻收敛了不少。 疾步抬脚迈进屋去,她却险些被绊倒在门上。 赵桑月见状砸砸嘴,讥讽了句:“封姨娘,急什么?莫不是禁足时间太久,连路都不会走了?” “急什么?您说妾急什么!这将军府都大难临头了,妾再不急!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凌被愤怒冲昏了头,竟立刻反驳了去。 抬眼瞧着赵桑月,那若无其事的样子。 封凌又忍不住又开了口:“夫人,当真跟我们这些人不同,这么大的事,愣是一点也不急。但妾听说这次将军犯的事,非比寻常。您可千万小心别被祸及才好!” 赵桑月听着封凌的嘲弄,倒也没恼。 只是用手撑着下颌,冷冷回道:“你们将军犯的事,与本宫何干?本宫至今都未嫁给他,说到底也只是暂居于此。你倒好居然想拖着本宫下水?来人,把她的嘴,给本宫堵了去。听着心烦。” 身旁侍奉的人,得了令,立刻便往封凌跟前去。可她那恃强性子,怎会轻易叫赵桑月欺辱。 立刻便气急败坏道:“你别欺人太甚!你是东平的公主,不是我们明德的公主。别以为我怕你!能被送来和亲,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这身份——” 话落进众人的耳中。 宁梧不敢置信地看向封凌,从前只是觉得她骄纵傲慢了些,没想到竟然敢放肆到这种地步。宁梧着实不敢相信,封家还能有这般作态的人。 “闹够了吗?”半晌不曾开口的张邯茵,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话。 屋里针锋而对的人,纷纷将目光移去了她身上。 只看,张邯茵端起茶盏,幽幽道了句:“外头金吾卫围着将军府,还没动手。里头自己人倒先吵成一团。有意思,真有意思。” 等到茶水入口,她又皱了眉头。难喝,这茶真的难喝。 封凌这会儿也知道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便坐在了张邯茵旁边的椅子上。赵桑月也没接话,她若不是冲着张邯茵面子,今日一定叫那放肆的封氏,尝尝自己的手段。 屋里,这下总算恢复了平静。 张邯茵看向对面的宁梧问道:“宁姨娘,大长秋传了什么消息来,你可否具体讲讲?” 提及正事,赵桑月抬眼示意人都退下。 待到屋内侍奉的人,纷纷退了出去。主屋的门被合上后。 宁梧才开了口:“家父说将军把尚州叛乱平定后,到现在也没有回京的意思。陛下接连下了好几道圣旨,都被将军给拒了。陛下起了疑,命将军月底前必须回京。之后,便叫金吾卫围了将军府。” 宁梧语毕,张邯茵与赵桑月默然。 只有,封凌突然拍了案,吓得张邯茵一激灵,“什么!难不成?难不成!将军要谋反!他活够了,我可还活够呢——” 瞧着其余的人不作声。 宁梧忍不住朝赵桑月开口:“殿下,事已至此。府中实在没有个能拿主意的人,您虽未过门,但却是将来的主母。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您定夺。” “这会儿想起本宫了?”赵桑月靠在椅背上,不屑看去。 宁梧站起身,俯身为她之前有过的冒犯道歉,“妾之前可能有让殿下不满意的地方,还请殿下宽恕。只是,眼下请您能将过往恩怨放下,给我们指条明路。” 恩怨?她们能有什么恩怨?赵桑月对她的道歉感到莫名其妙。 但赵桑月还是站起身,道了句:“明路?什么是明?什么是路?你们能让帝王收回成命吗?你们能让将军回心转意吗?二者都不能的话,就老老实实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别再想那么多。” “该来的,总会来。都散了吧。” 傲然转身,赵桑月不再同她们坐在堂下。朝里屋去了。 宁梧缓缓起身,无言而立。 封凌依旧口无遮拦,抱怨道:“现在想想云依她们倒是一了百了,剩下咱们跟着倒霉!现在人家也公主送客了,咱们啊!别不识趣,都回去等死吧!” 张邯茵狠狠瞪了封凌一眼,她这回倒再没什么心思,跟张邯茵掰扯。站起身就离开了。 封凌走后,张邯茵跟宁梧也出了屋。 站在廊下,气氛压抑。 昏黄的天,偶有几只大雁划过长空。抬头望去,张邯茵开口问了身边人一句:“你怕死吗?” “不怕。”宁梧冰冷的眸,紧紧盯着廊前的树。 张邯茵转头望向她时,发现她面无表情。宁梧没在说假话。可张邯茵不解,想问个明白:“那你在怕什么?” “我怕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宁梧说着,回身望向倦春芳的匾额。 张邯茵大抵是明了她的意思,却什么也没说。 转身走下台阶,宁梧叹了句:“我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走上这步路,他也从不会同我说。但我知道...倦春芳,乃至将军府,咱们谁也守不住了。” 宁梧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张邯茵一人,在倦春芳的廊下,站了很久很久。 有一刻,张邯茵忽然意识到,她与徐获似乎做了个极其自私的决定。 可人生的选择,总是在舍与得之间徘徊。从想要拨乱反正,匡扶正义,以及为赵居云报仇时开始,他们就该坚定不移。 没人知道,明日的太阳又会如何升起。 张邯茵想也许就该如赵桑月所说,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她抬脚离开了倦春芳,可她不知,帝王多变,危机正悄然降临在府门外。
第87章 她们 亥时,人定。 一簇簇燃烧的火把,高举在漆黑的夜。蓄势待发的金吾卫,威严矗立在府门之下。 那甲胄上金影泛光,肃杀四方。 猝然间,有个瘦弱的身影,穿梭而过。一路疾步登上台阶,立于众人面前。 只看,他举起手中那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陛下有令,征北将军徐获,抗旨不遵。现命金吾卫拿下将军府众人,入宫待罪。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再抬眼看看天,他顿了顿道:“亥时三刻已到,破门——” “破门——”众人跟着附和。 金吾卫在语落后动身。腰间佩刀,碰撞金甲发出的声响,压过夜雾弥漫。 将军府的大门,在亥时三刻后被撞破。金吾卫霎时鱼贯而入。 可...其实,根本没人守在门后。街角蛰伏的暗卫,仍在蛰伏。反抗,只会让将军府在今夜毁于一旦。没有人会傻到给殿上的人递刀。 提着竹篮路过的婢女,呆滞地望向被破开的大门。 明晃晃的刀出了鞘,带着月色闪过她的脸庞。紧随着一声惨叫,金吾卫就此兵分三路,向各苑进发而去。 ... 东苑最近,所以金吾卫最先到达的地方便是倦春芳。 金吾卫到时,东苑内空无一人。倦春芳的门敞开着。就好像是在等着他们的到来一样。门外踟蹰,金吾卫小心翼翼观察着院内情况。 只听,赵桑月在院内抬高音调,道了句:“别在门外站着了,进来吧。” 闻声而入,院中梨树于今夜早发,风起时纷扬落下。金吾卫并列遥看。廊下,赵桑月跷着腿懒懒靠在把圈椅上,身后站着的老嬷,垂眸不语。 带头的郎将竹风见了赵桑月,不敢造次,俯身恭敬道:“参见兴陵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万安?你们动静闹得这么大,还让本宫万安?本宫想问问,夜闯将军府,夜闯本宫的寝居,就是你们明德的待客之道?”赵桑月故意怒声斥问。 竹风抬头眼神恶狠,紧盯着赵桑月,却发现她没有丝毫的畏惧。 可惜有人特意交代过,眼前这个女人,不可妄动。 竹风只得压下怒火,好言相劝道:“臣夜闯将军府,是奉命行事,还请长公主见谅。请您配合臣的差事,莫要让臣为难。” 赵桑月将跷着的那条腿放下,背着手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向竹风靠近。脚步停住,前后不过几寸的距离,赵桑月开口:“小郎将,要将本宫带去哪呢?” 竹风惶恐垂眸,向后退了几步,回道:“殿下,跟臣走便是。陛下不会为难您。” 赵桑月瞧着他的这副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竹风抬眼见她眉眼弯弯正起身,高声说了句:“慧嬷嬷,明德皇帝盛情,别叫这小郎将为难,咱们走吧——” “是,殿下。”慧嬷嬷俯身应下。 赵桑月不语。她心下明了,将军府的这趟水搅得越浑,自己便离故国又近三分。 金吾卫开道。 抬脚自队伍中从容走过,熊熊火焰燃烧着她的眼眸,燃烧着夜空。 看得出赵桑月于倦春芳,没有半分留恋。 ... 派去西苑那边的金吾卫,到了琦玉轩,算是碰着位麻缠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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