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内营防守实在太过严苛,他们几次羊入虎口,又虎口脱险,最后霍显又带他绕回了最初的牢房。 周白虎已经跑不动了,躺在草垛上大口喘气,说:“好不容易跑出去,咋个又绕回来了?” 霍显靠着石壁坐下,角落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苍白的面色,他道:“老话说的好,灯下黑啊。” 周白虎想了想,道:“也是。” 他没有发现异状,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说:“现在外面乌七八糟,恐怕比里头还危险,咱们就在这儿藏着也挺好,等朝廷的人打进来,内营必乱,那时我们再顺着地道爬出去,啧,腊月末,快要迎新岁了,也算是好兆头!” 说罢,他撕开衣角的布帛,把自己受伤的手臂缠绕起来,又问:“欸,你还好吧?” 霍显“嗯”了声,闭眼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睡会儿吧。” 他翻过身去,听周白虎嘟囔了句“心真大”,才紧紧咬住牙。铁窗落下几束天光,可以看到男人微微蹙起的眉眼,和鬓边密密麻麻的汗。 齿间泄出的一点呻-吟让周白虎狐疑地往这里撇一眼,但很快霍显平稳的呼吸声又打消了他的疑惑。 周白虎摇摇头,也跟着闭眼小憩。 身处敌营,他们已经三日不曾合眼了,饶是周白虎这样彪悍也扛不住,这会儿更是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不多久,鼾声响起。 周白虎彻底睡死过去。 待到他睁眼已是星月满天,沉重的脚步声回荡,他一个激灵爬起来,操,险些就自投罗网了。 他忙回头,说:“快醒醒,那些人回来了!” 可他手往草垛上一摸,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山野空旷,冷风瑟瑟。 赵庸将所在军帐撤退到了最里头,远离前线战火,厮杀声在这里都显得遥远渺小。 瞭望台上架着几台火器,这种武器只有神机营才有,哪怕是武将想要调用,都得经过层层报批,而这里却有数台,角度还正对着防线外的重重栅栏,一旦点燃引线,防线之外必定被炸得血肉模糊,山石崩裂。 军帐间的盲区,发出呜呜的声响。 霍显纯靠臂力勒死一人,将那身盔甲扒了穿在自己身上,神色如常地混入一支巡逻的队伍,在靠近瞭望台时又悄无声息离队,径直走了上去。 每座瞭望台上有两个士兵看守,听闻动静,那两人转头看过来,其中一人狐疑道:“离轮换不是还有一刻钟吗?” 这里的人严格遵循规矩,与刑部大牢那些混吃混喝的狱卒不同,戒备心十足。 话音甫落,另一人就已防备地要拔出弯刀,说:“轮换两人一组,你怎么只有——” 刀还没彻底拔出,削得尖细的树枝就扎穿了他们的脖颈,两人目眦尽裂,瞪大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他们喊不出声音,挣扎片刻,直直栽倒下去。 霍显没时间多看,将两具尸体踹到一旁,动作娴熟又迅速地将火炮装进火器里,调整角度,将要点燃引线时,手臂倏地一疼,犹如万千只白蚁在啃食筋脉,这种痛感很快就传便五脏六腑,他撑着台面才没有跪下去。 霍显却眼神平静,甚至隐隐露出些杀意,仿佛疼得紧绷起来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只稍停一息,引线被点燃,“轰”地一声——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惨叫声,防线被炮轰出了个巨冷,守在最前沿的军士瞬间被炸成肉泥,防线被攻破了! 不是从外面,而是从里面?! 剩下的人立即后撤,重整队伍,不约而同地往火炮射来的方向看。 相邻几座瞭望台上的士兵也懵了,纷纷探头看过去,怎么回事,他们没有接到指令,旁边的兄弟手滑了? 可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炸药相继投射,硬生生将防线撕出了个口子。 不,“敌袭,是敌袭!快抓住他!” 内营当即就骚动起来,巡逻的士兵匆忙赶来,所有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朝这座瞭望台赶来。 霍显却没有动,他神色专注地点燃第四根引线。 如此突如其来的巨响,几乎让防线外的厮杀声都不约而同地静了半瞬。 对面山崖上,沈青鲤愣了一下,“什么情况,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不,不对…… 沈青鲤眯起眼,往火炮发射的方位看,抖地打了个寒颤,“那是——操,他不要命了吗!” 说罢,他又立刻捂唇,小心翼翼地往姬玉落那里一瞥,只见树影在她脸上摇曳,看不清神色。 内营被炸开了一道口子,原本隆起的山坡是进攻的最大阻碍,如今也被霍显几颗火炮炸平了,南月领着一支千人步兵一窝蜂冲了进去,把本就浑水一样的内营搅得更浑了。 萧骋紧随其后,看向原本井然有序的营地几近被毁,他目光冷冷地望向瞭望台上的身影。 他从来,从来没将霍家人放在眼里! 霍萧两家手握想等的兵权,几乎平分了京都武将世家的声势,人人都道两家齐名,可世人仿佛都忘了,霍家在建朝初期,可是流匪出身! 那一群没有脑子的莽夫,经过世世代代的洗礼,竟也肖想与他萧家平起平坐? 更遑论一个庶子! 即便赵庸再如何称赞霍显的才能,于萧骋眼里,他也不过是个只会与他父亲在朝上打嘴炮,任人耻笑的毛头小子,他所拥有的威赫,全都来自东厂。 失去了庇佑,他本该一无是处! 可现在,那个人站在他建造的高台之上,亲手捣毁了他的心血! 一次,又一次! 江维德说:“那就是霍显?” 萧骋阴恻恻地说:“赵庸说得对,他是一把刀,磨得锋利就能将人捅死,可他又总是这样高估自己,以为自己才是这把刀的主人。” “我早就该杀了他。” 萧骋拉开了弓箭。 整座瞭望台已经被层层包围,霍显迎着无数兵刃从台上一跃而下。 他目光扫过锃亮的刀剑,直视那支指着他脑袋的箭矢,周遭的喧嚣似乎静了下来,山野的风带来血的味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却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突然一人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他跑着说:“爹!等等、等等,别动手!”
第124章 士兵们几乎是本能反应,瞬间调转方向,手中的刀剑不约而同地指向从草垛里蹦出来的贵公子。 他一身皱巴巴的绫罗绸缎,不知是在草垛里窝了多久,脑袋上还插着两根草穂。 萧元庭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见状忙刹住步伐,举起手颤巍巍道:“爹、德叔……” 江维德脸色骤变,他离开时分明看到萧元庭在床榻歇息,难以置信他竟只身一人出现在此处。 但江维德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被这兔崽子骗了,他定是跟着他的辎重车队才来到这里! 他心惊胆颤地说:“放下,都快放下,这是国公府的小公子!” 士兵俱是一顿,重新面向霍显。 萧骋面色铁青,显然对萧元庭的自作主张心生不悦,几日之前他确实想把萧元庭带来营地,那是因为这里安全,可眼下此地已经不安全了! 他手上拉开弓箭的力道不曾松开分毫,随时都能要掉霍显的命。 却是看着萧元庭,厉声道:“胡闹!快跟你德叔离开。” “爹……” 场上局势紧张,萧元庭紧张咽了下口水,他一步一步挪到中间,恰恰挡住箭指霍显的方位。 萧骋眼皮直跳,破口道:“混账东西,你在作甚!” 江维德也说:“公子,你被霍显藏起来那么多时日,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形,他不是你的朋友,他是你的敌人,他藏着你就是为了威胁国公爷。公子,你快让开!” 萧元庭脑袋浑浑噩噩的,他根本还没有理清前因后果,更不知自己挡在这里能改变什么。 他只是太害怕了。 他僵硬地扭头去看霍显,霍显站在那里,脸上褪去了平日里与他一起吃喝玩乐时的玩世不恭,陌生得他仿佛不认识。 过了二十年余年纨绔的日子,萧元庭固然不是个好人,他耽于酒色,仗势欺人,手不软,心不善,从不将那些低贱的性命放在眼里,便是在乱世里,只要自己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就不会去管他人死活。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世家子弟。 可一切都基于他爹是镇国公,他们萧家历代武将,祖上更是随始祖皇帝开疆拓土的大功臣,而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反臣逆贼…… 自古乱臣贼子是什么下场,萧元庭单是想想觉得血都凉了,他只会享乐的脑子不敢想这样的事情。 但确实如江维德所言,他被霍显藏在通州,消息闭塞,尚且不知眼下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他又对朝堂政事一无所知,只一心想他萧家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只要父亲肯降,回去与皇帝认错,最多、最多也是流放,总不至于要了性命。 他哑着声音道:“爹,你别糊涂,你把弓箭放下,咱们回去认错,认罪!还来得及,来得及……你总说我惹事,如今这谋逆之事你又为何要做!是不是有人怂恿你,有人怂恿你对不对?” 他看到远处营帐旁的人,顿时大喊,“是不是赵庸那个狗太监威胁你!” 萧骋不言,萧元庭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此时,霍显迅速往前几步,扣住萧元庭的脖颈,将他挡在自己身前,道:“我一条烂命不要紧,元庭可是国公唯一的儿子吧。” 萧骋冰冷的目光看着萧元庭,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下看清了吗,我早就让你离他远点。” 萧元庭侧目去看霍显,颤抖的唇说不出话来。 局面陷入困境,却在这时,一支羽箭从天而降,正正射在萧元庭脚边。 萧元庭腿都软了。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 幸而霍显反应快,连拉带拖的将他往后拽。 萧骋吃了一惊,往箭矢的方向看。 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前朝老臣走来,他是穆勒的父亲,他阔步向前,冷声道:“那些人都是为了霍显来的,抓住他就可以与之谈判,国公莫要因小失大!” 萧骋面色阴郁,“你这是何意?” 老臣道:“我军损失数万人,我儿更是葬身敌腹,只有萧小公子的命是命,这些人的命就不作数了么?再者说,国公正值壮年,待来日谋得大业,何愁没有子嗣?” “你——” 这番话无疑可以动摇军心,将萧骋逼到必须抉择的境地,他攥紧了弓箭。 正僵持不下时,“砰”地一声,巨石砸在当中,众将士纷纷掩护后撤,扭头就见一个巨大的投石车缓缓靠近,那些人打进来了! 江维德面露惊色,他怒吼道:“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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