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惶恐回首,却见那里早已没有霍显和萧元庭的踪影,他们唯一的保命符跑了,“国公……” 萧骋眸中泛着冷光,咬牙道:“追。” 萧元庭跑不动了,他双手被捆,被霍显像遛狗一样拴在自己身上,稍有倦怠,便会被他太快的步伐拖倒,跌得狼狈不堪。 他边跑边在后面骂:“我真是错看你了,你这个阴险狡诈之人,亏我拿你当兄弟,那般信任你,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整个京都只有我真心实意待你!你却在背后阴我一道,用我来对付我父亲,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个脏心烂肺之人,活该没人搭理你!” “你拿我父亲换你的功绩,良心可安?” “对,你这种人怎么会良心不安呢,你得开心死了吧你!” 他骂着骂着,变成低低的呢喃:“霍显,你就跟我透个底,我家这回犯的事儿大吗?若我父亲认罪,皇上可否网开一面?” “霍遮安,你能不能替萧家求求情,就当作朋友一场,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成吗……” “我不求能保住家业,就,保住性命就成……” 说到最后,萧元庭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几乎已经要哭出声,丝毫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然而他没有注意,前面的人越走越慢,拖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小,他还沉浸在哀伤里自言自语,倏然“砰”地一声—— 霍显直直栽了下去。 萧元庭怔住,他忙跑上去,看到霍显整个人蜷缩在一处,脸上虽只浅浅地蹙着眉头,但下颔骨都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你、你怎么了?” 问罢,萧元庭便看到他脖颈间的筋脉是黑色的,且像是有数只虫子在里头蠕动,一跳一跳的。 萧元庭吓懵了,听着远处渐近的厮杀声,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马,他只好将霍显拖进林子里,树都枯败了,他只能寻了个粗壮的树桩作掩饰。 霍显身量高大,萧元庭累得气喘吁吁。 手刚碰到他的脖颈,就被霍显反摁在地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放放放!你他娘有力气怎么不自己起来走,还要我费劲拖你!” 霍显没有说话,也听不清萧元庭在聒噪什么,那痛意有一半发泄在手劲上,险些要将萧元庭的手腕捏断了。 蛊毒的痛是一阵一阵的,过了半响,痛意消减,他才仰面大喘了几口气,满脸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他缓了缓,爬起身道:“起来。” 萧元庭面如菜色,被拖了几步,只好爬起来跟上。 他满腹脏话咽了下去,迟疑道:“你刚才……你这是中毒了?” “这是什么毒?” “我以前听说厂卫里有一种控制人的毒药,可你都混到镇抚使了,难不成也要服用此毒?” 然而无人回话,萧元庭讨了个没趣,也不问了。 月冷山空,满地都是枯枝败叶,这半程无言,只余脚下踩断枯枝的声响。 和着远处的狼烟战火,衬得异常悲哀。 方才那么一打岔,萧元庭完全冷静下来,大抵明白萧家此次恐怕是罪难从宽。 胡思乱想中,霍显已经停了下来。 他割断绳索,指着面前一堆巨石,道:“搬开,从这里滚出去。” 那是周白虎原先挖的隧道,已经被萧骋的人用石块堵上了。 萧元庭愣住,却是负气般地一屁股坐在石块上,说:“我不走,我爹在这儿,我家都要没了,去哪都是死。” 霍显懒得理他,平静地点了下头,“随你,那你和你爹埋一块儿吧。” “你!”萧元庭怒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从前怎么就看错了你!” 然而收回目光之际,萧元庭脸色却微微变了,愤怒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住,瞳孔里就浮现出惊愕。 萧骋就站在对面的大树后,箭矢正指着面前的霍显。 他只需稍一松手,就能射穿霍显的头颅! 霍显从萧元庭的脸上察觉到不对,然而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几乎就在他浮步避开的同时—— “爹!”萧元庭脑袋嗡嗡响,下意识跨步上前,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手里再犯一条人命,就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想要拦住萧骋。 可到底是太慢了,箭已离弦,便是萧骋企图收手也于事无补。 那箭“嗖”地一下,直直插进萧元庭的心脏。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呕了口血出来,倒退了几步,绊倒在巨石上。 箭头涂了毒,萧元庭的眼睛也流出血。 他说不出话,挣扎地看向霍显。 霍显有一瞬间僵住,他没有动作,只侧头与他对视,直到萧元庭瞪着眼没了动静。 萧骋也凝滞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地攥紧拳头,“庭儿……” 他闭上眼,伤心化为愤怒,毫不犹豫地拉开弓,身形却在此时却晃了一下。 一支从斜后方飞来的箭矢穿过他的脖颈,萧骋僵硬地回头去看,姬玉落几步走来,就站在他面前。 她拔出朝露背在身后的剑,面无表情地带走了萧骋的人头。
第125章 群龙无首,萧军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原本给自己设置的避风港成了圈住他们的坟场,他们被困在这里,悉数绞杀。 无一人错漏,包括妇人和稚子。 这仿佛是一场毫无人道的屠戮,但战争本就是如此残酷,历来改朝换代的新主总是会将旧王朝的血脉赶尽杀绝,否则无疑又是给他们休养生息重新再来的机会。 毕竟谁也不知,这些稚子里会不会有第二个赵庸和萧骋。 但百姓们并不会见到这般血腥之景,他们只会为插在山腰上的大雍旌旗欢呼不已,就连县令老爷都提前备好酒菜,要犒劳京都来的将士们。 然而,这场欢呼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岁首正旦,远山的厮杀声已经停歇数日,但整个东乡县却陷入了一种诡谲的宁静,朝廷的兵马没有离开,反而还在县城停留,那么大队人马,几乎将整个东乡县围得水泄不通,大街小巷俱是带刀侍卫,凶煞似的杵在那里,行人走动都轻手轻脚。 最惨的还属县令老爷,有家归不得,成日在堂上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这便不由让人怀疑,“这……真的打赢了吗?” 东乡县最大的酒楼里商贾云集,无不翘首眺望对面重兵把守的徐宅。 那是县令徐陶的宅子。 如今却森严得像座牢狱,每日只医士大夫进进出出。 有人说:“听说是有人重伤,留在县令府里养病,兴许过几日病愈就要班师回朝了吧。” 这时有知情人士道:“大军暂留蜀地是因为开春化雪路难行,待雪化得差不多了,自然就回去了,至于县令府的人,也根本不是什么重伤,我爹就是其中一个医士,说是蛊毒,难解嘞。” 话音落地,众人七嘴八舌谈论起来。 蛊毒,蛊毒? 说着说着,话题不由转到厂卫用毒御下的传闻。 这么一提,又有人说:“那阉人死在咱们东乡县,真是晦气,往后那座山也彻底成了不祥之地了,” 知情人士又道:“他死没死不知道,但萧骋是肯定是死了,头颅就挂在旌旗上,这是借此震慑天下呢。” 山离得太远了,众人能看到旌旗飘动,但实则看不清旌旗下挂着的头颅,可依稀是知道这么回事,闻言便又好奇地探头出窗。 谁料那头颅已经不见了,只剩飘扬的旗帜。 徐陶从县衙出来,他扶了扶官帽,脸色难看,呕了声道:“快拿远点!” 衙吏捧着个大匣子,里头装着萧骋的人头。 在山上挂了几日,头颅都散发着臭味,熏得徐陶一路干呕,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东乡县连续数年平安无事,他就是个闲职县令,何曾遇到过乱党藏匿、朝廷起兵之事?就连县衙大牢他都没有踏足过几次,更莫说亲自送死人头颅这种差事了! 进到内牢,他又是被凄厉的惨状骇得险些跪下。 赵庸头发散乱,浑身皮开肉绽,指甲也全给拔掉了,狼狈不堪地挂在铁链上,就这么个形象,哪里有传闻中第一权阉的模样? 但他似乎听到动静,眼眸睁开一条缝,往这里觑了眼,那眼神凉飕飕的,像蛇爬在身上一样,令人脚底生寒。 徐陶吓得一个咯噔,忙走到旁,强撑着笑说:“沈大人,东西给取来了。” 他并不知沈青鲤究竟是个什么官职,但那奉旨来剿贼的神威将军都对他毕恭毕敬,徐陶一琢磨,反正是个厉害人物没跑了。 是故小心翼翼,有求必应。 尤其是对前面那把官帽椅上坐着的姑娘。 沈青鲤让南月取来头颅,面对面地放在赵庸跟前,让萧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么瞪着赵庸。 赵庸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他若不是个内心强大之人,又怎么能混上这个位置? 见惯了东厂和锦衣卫的残忍手段,他甚至可以面无波澜地面对自己儿子的头颅,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南月冷嗤道:“你看清楚,萧家全军覆没,你再强撑,这一次也没有人会救你了,看着自己儿子的头颅,滋味不好受吧督公大人?” 儿子。 赵庸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释然了。 都走到这一步,秘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不过难怪…… 霍显扣了一个萧元庭就敢与他叫板,原来是知道内情。 思及此,赵庸喉间溢出声冷哼。 南月气急,连日来的耐心都要耗尽了,不禁往他腹部狠狠一踹,喝道:“快说,解药的配方究竟是什么!” 赵庸呕了口血,却是愈发狰狞地笑着。 他像是发癫一般,压着嗓音说:“想要解药,你让他亲自来与我要,让他来,父子一场,我还有话没问他,但是……” 他对着南月讽笑,“你主子孝顺,他早就准备好陪我这个老东西一道走。” “呸。”南月勒住他的脖颈,“谁他妈跟你是父子,就你也配!” 蛊毒发作的时间在月末,若没有解药,通常持续半月之久,而这半月里,中毒之人将会一点一点痛苦衰竭而死,眼下已经过去十二日了。 而赵庸显然已经生无可恋,因为他知道这解药交是不交,他都没有好下场。 他当然想带着霍显一起死,也算死得其所。 霍显那么了解赵庸,他定是早早预料到后果,无论赵庸是死是活,他都从他这里拿不到解药…… 沈青鲤皱着眉头有些心急,扭头想与姬玉落商量,却见她攥着鞭子,丝毫没有在意对面的审讯,搭着眼帘,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沈青鲤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只记得那天夜里他带人赶到时,萧骋父子都已经断气了,姬玉落就跪在地上,撑着霍显整个人的重量。她抱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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