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便时时出神,就像现在一样。 半响,姬玉落回过神,轻轻抬了下眼,缓缓起身,没什么情绪地说:“南月,他年迈体弱,你注意力道。” 她边说边靠近赵庸,用短鞭抬起赵庸的头,说:“你看,都快没气了。” 赵庸同样看着姬玉落,他平静地笑了一下,说:“是我小看了姬崇望,满口虚伪仁义的家伙,竟能养出你这样非同一般的女儿。” 姬玉落却是不急不慢地说:“姬崇望就是一条狗,养我,他也配?” 似是没有想到姬玉落会这样说,赵庸略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眼,可惜他如今落到这个境地,纵然心有惊诧,却也很难生出更多新奇。 他亦是冷笑一声闭上眼,一副诸事不理,油盐不进的模样。 徐陶缩在角落,又怂又好奇地往这里看,见姬玉落手上把玩着短鞭,以为她要狠狠往他身上抽去,谁料她只是侧过身子,露出背后的那颗瘆人的头颅。 语调又轻又慢,“对付这样的硬骨头,怎么能用蛮力呢,何况是我们有求于人,自当以礼相待。南月,把萧大人的两只眼睛挖下来——” 她停了停,温和地说:“给督公煲汤喝。” 南月顿了一下,立刻就掏出匕首将那眼睛挖了出来。 血肉横飞,角落传来徐陶的呕吐声。 赵庸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姬玉落的唇角微微弯起。 她真真是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不说话时纯净得犹如天山上的雪莲,至少赵庸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这张脸骗了,以为她就如外头传言的那般胆小可怜,是和霍显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 而她,不过是他给霍显挑的棋子! 一颗棋子而已…… 姬玉落仿佛能窥见他的心思,看他眉尾微不可查的抽搐,语气更柔和地说:“一碗补不够,就两碗,两碗不够就三碗,除了眼珠子,还有耳朵、舌头、鼻子,嗯……也不知道脑浆的味道好是不好。” 她故作苦想,说:“没关系,县令府中的厨娘最善调料,一定让督公满意。” 被点名的徐陶已经吐虚脱了,闻言又是重重“呕”的一声,顾不得别的,撇开衙役就往外头跑。 沈青鲤摸了摸鼻子,知道姬玉落不止是说说而已,因为南月已经命人架起了铁锅。 她是要折磨死赵庸。 在赵庸面前将萧骋的头颅剖开,就仿佛是当年赵庸当着她的面,一刀一刀捅死乔小公子一样残忍。 她也知道,赵庸救不了霍显。 这么一来,便苦了宫里来的太医们。 赵庸那条路走不通,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平日里互相攀比医术的太医身上,然而这些人无事时总觉得自己的医术高人一等,真到有事,却个个不敢下定论,你推我挡,恨不能把自己贬到土里: “这蛊毒乃是关外之术,我等只有耳闻,却从未真正遇到过啊,要不,要不先用人参吊着……” “这,只剩三日,便是华佗在世也没有法子啊。” “老臣医术不精,实在不敢冒然为霍大人开药,不若广招天下名医,共同会诊如何?” “是啊,是啊,就我们几个如何能治……” 沈青鲤又怎会不知,他们也是真真没有主意,那静尘师太呕心沥血四年尚功亏一篑,便是太医里真有本事的,也无法在剩下的短短三日内就想出解决的法子。 然而姬玉落却管不了这么多,“砰”地一声,屋门被重重阖上,众人齐齐扭头望去—— 只见姬玉落面无表情地说:“想不出法子,那就日夜呆在这儿想,他要是死了,你们这些庸医就给他陪葬。” 这还了得,霍显的罪名本就没有洗清,如今朝中还一堆人关心他是死是活,巴不得抓他回去再死一次,太医们也不知皇上为何派他们前来救一个乱臣贼子,为了个反贼舟车劳顿也就罢了,如今怎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简直荒唐! 于是有人大胆拍案,道:“岂有此理,你、你敢!” 姬玉落冷冷睥睨着他,当即就抽出了朝露的剑,眼看就要劈过去。 太医惶恐,没料想这霍显娶的娘子竟还是个疯子! 是谁说姬家长女温柔贤淑,莫不是与霍遮安呆久了,染上疯病了吧? 他吓得往后跌去。 此时,沈青鲤忙跳出来说:“别别别,别吵啊!”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门外倏地传来叩门声。 彼时那兵刃已经悬在太医头顶上,眼看就要杀鸡儆猴之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姿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撩开帷帽的一刹那,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 知情的、不知情的皆是面露惊色,饶是姬玉落也意外地怔在原地。 她说:“我可以救他。”
第126章 朝露手里抱着的剑匣掉落在地,砸出“哐噹”一声响,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她难得吃惊,先是瞳孔放大,后又紧紧颦眉,露出万分困惑的神情,因为来人有着一张与姬玉落几乎完全相仿的脸。 那是本被朝露亲手埋在湖边的姬玉瑶。 不知首尾的太医更是瞪直了眼,惊吓道:“这、这这这……怎么会有两个霍夫人?” 唯有姬玉落最先冷静下来,说意外倒也不至于太意外,她在承愿寺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果然是她,只当初她一心在赵庸身上,没有派人回去探查过。 姬玉瑶,其实一直都在承愿寺。 姬玉落道:“朝露,送太医出去。” 她侧了侧身子,将床头的位置让出来,平静地看着姬玉瑶,说:“有劳。” 姬玉瑶朝她弯了弯首,走到榻前,便将药箱里的工具一一摆放整齐,专注地给霍显把脉。 一身轻盈的白纱长裙,让她看起来颇像是济世救人的神医,竟莫名让人很信服,即便她根本没说自己从何处来,又如何能救霍显。 沈青鲤正纳闷,然却无人开口询问,他也不好冒然干扰,只能先行闭嘴。 只见她眉头颦起,又倏地松开,说:“还好,毒素尚未侵入肺腑,我先给他施针暂缓毒素蔓延,这药方乃是师太生前所写,服用半月方能清醒,而后再根据病况调整药引的量,至少两个月才能彻底将毒素从体内驱除。至于药引,用的需是刚长成的山红花,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小——劳烦沈公子。” 沈青鲤看着递到面前的药方,愣愣地接下,道:“行,我这就去。” 他走到门外,方想起来哪里不对。 是了,姬玉瑶是如何知道他姓沈的? 但这疑惑很快就被抛之脑后,因为这药引着实难找,山红花蜀地倒是盛产,东乡县也不少,可要刚长成的,不能太老又不能太小,尤其是眼下开春化雪,这刚冒头的山红花大多活不了,委实是难为人。 好在大军暂没有启程回朝,沈青鲤寻了神威将军帮忙,动员大量兵力,总算在两天内配好了所需药量。 他将山红花抗进县令府后院的厨房,姬玉落,哦不,看那低眉垂眼的模样,应该是姬玉瑶,她正摇着扇子在看火候。 即便已经两日过去,他仍十分不习惯。 尤其是她用那张和姬玉落一模一样的脸对他道谢时,沈青鲤惊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连连后退,“哈,哈哈,不、不用谢,举手之劳!” 而后匆匆跑开。 却又撞上了满脸冷淡的姬玉落。 沈青鲤实在觉得惊奇,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原来真的可以是南辕北辙,纵然是完全相同的容貌,性子上却没有丝毫相像。 当真是,丝毫都没有。 见沈青鲤一惊一乍地离开,姬玉落站在原地皱着眉头,“他发什么疯?” 才继续后厨的方向走。 支摘窗里油烟袅袅,姬玉落忽然停在栅栏外,盯着窗前的女子,微微出神。 不要说沈青鲤,便是她自己时常都觉得恍惚。 直到姬玉瑶看了过来,她才回过神来。 她走上前去,道:“药好了?” 平静的语气里是她一贯的冷淡,她对姬玉瑶与对寻常人一样,并不因为这张脸或是那点微不足道的亲缘关系而多出亲昵。 甚至还有些旁人难以体会的别扭。 但这种别扭姬玉瑶却能理解。 她回话说:“好了,我已经让屏溪端过去了,春寒料峭,我炖了乌鸡汤滋补身体,你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我看你隐约有些风寒的前兆,这碗是给你的。” 姬玉落看着递到面前的鸡汤,却没有伸手去接,她眉间轻蹙,对上姬玉瑶和善温婉的目光,仿佛有些困惑。 这不是示好,但姬玉落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她目光紧紧盯着姬玉瑶,像是要将她盯出个窟窿来才罢休。 姬玉瑶没有生气,她笑了下,搁下碗盏,才说:“我要谢你,那夜若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初时我不清楚你的身份,也不敢冒然出现,又幸得静尘师太相助,才在寺里藏了一阵子,后来辗转找到了父亲出生的繁安县,我碰到了一个姓刘的教书先生,他喊我落儿,说是尤黛月……也就是生母的故人,他将一切都告诉我,我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姬玉落闻言提了提眉梢,大抵知道她说的故人是谁。 确实是故人,也是个痴情冤种,他守了疯癫的尤黛月数年,尤黛月心心念念还是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姬崇望,倒是姬玉落讨了便宜,从他那儿学了两年字。 不过,繁安县的一切都不值得她留恋,往事而已。 姬玉瑶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里泄出一几许伤怀和释然,她苦笑道:“我原本以为林婵才是我生母,是故十余年来都为此耿耿于怀,知晓生母另有其人后,反而觉得好受许多。” 闻言,姬玉落便知道那姓刘的没有将所有事都告知姬玉瑶,至少隐瞒了尤黛月作为生母,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件事。 他恐怕还妄想,这世上能有个人真心惦念尤黛月吧。 可尤黛月…… 若说林婵对姬玉瑶,那是泄愤,是折磨,那尤黛月对姬玉落就是泄恨,她疯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掐死她。 她只是尤黛月报复姬崇望的工具,尤黛月不爱她,自然也不会爱姬玉瑶。 在临死之前,她甚至提都没有提过姬玉瑶。 姬玉落抱手靠在灶台上,看姬玉瑶一脸单纯的模样,意图戳破她美好幻想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姬玉瑶的情景。 那年腊月大雪,她初入姬府。 那座宽敞的宅院,和小门外一晃而过的身影都让姬玉落记了很久很久。 直到现在她也记得,八岁的姬玉瑶穿了身藕粉袄裙,她的绣鞋上有一朵蓝色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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