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不吭声。 齐岷又道:“再者,孩子是我一人的?” 虞欢自然知道不是,因不能反驳,便委屈道:“你又凶我。” “……”齐岷真是要被磨成了圣人脾气,沉吟稍许后,转头道,“茜儿,给夫人拿零嘴来。” 茜儿是搬来这里后买来的小丫鬟,负责贴身照顾虞欢起居,给春白打下手。 茜儿做事麻溜,很快把先前撤下的果盘端上来,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蜜饯、果脯、瓜仁、酥饼。齐岷拿起一块最大、最甜的蜜饯,喂给虞欢。 虞欢凑过来,齐岷又把蜜饯拿开。 “我凶吗?”齐岷问。 “……”虞欢眉眼弯弯,讨巧一笑,“官人待我呵护备至,乃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了。” 齐岷很受用,挑唇笑着,把蜜饯喂进虞欢嘴里,融开暖丝丝的甜意。 * 春白本来是打算秋天和辛益成亲的,因虞欢怀孕,便坚持要留下来,陪伴虞欢直至生产。 辛益在京中任职,越来越忙,但仍会隔三差五写信来,得知虞欢有孕,更不时派人捎来补品,并特意写了一封长信恭贺齐岷。 虞欢看见那一封信后,感慨:“你看,人家辛二郎的信写得多真诚。” 辛益这一封信又是厚厚一摞,信纸足有五页。 齐岷嗯一声:“他废话一向很多。” “好羡慕春白呀。”虞欢放下信,开始托腮。 齐岷额心跳了跳,心知又要开始了,拿起书桌上的一盏茶。 虞欢道:“岷郎可以给我写一封这样长的信吗?” “不可。” “看来岷郎也不如何疼爱我。” 齐岷握着茶盏,又喝一口。去年从京城回来时虞欢就因他写信太短抱怨过,那会儿二人久别重逢,如胶似漆,那点小事翻篇很快。齐岷原以为过了便是过了,没成想今日会因为辛益的一封来信卷土重来。 虞欢见齐岷不接茬,目光幽怨。 齐岷放下茶杯,喉结微动:“不是说了,有些话亲口说便可。” 虞欢叹气:“我就收过你一封信,统共三行,有一行还是落款。” “你我如今形影相伴,也无写信的机会。” “嗯。”虞欢点头,道,“那你给你日后的孩儿写一封信吧。” “?” 虞欢以手支颐,指尖在颊上跳动,越想越觉有道理,道:“孩儿还有三个多月才能面世,你一定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不如先写下来,聊解相思?” “尚未见过,谈何相思?” “那总是有话想要对他说的。” “每日睡前,我已说过。” 隶州城里的那位大夫说胎儿已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所以每天夜里入睡前,虞欢会摸着肚皮对他说一会儿话。 齐岷也会交代两句,大致无外乎“好好长大”、“别劳累你娘”一类的叮嘱。 虞欢见齐岷油盐不进,不满道:“你就是成心不想写吧?” 齐岷抿唇。 虞欢生气了,扔下一刀眼后,起身离开,走至美人榻上,背对着齐岷躺下。 然而六个多月的孕肚已很大——虞欢格外显怀,侧躺着委实难受,虞欢又转回来,平躺在榻上,盯着房梁。 房里一时沉寂,气氛凝固着,不知多久后,虞欢听见齐岷扯信纸的声音。 然后是研墨声,一下一下的,不如往昔平缓,藏着股闷气。 虞欢偷偷朝书桌瞥,见齐岷垂目执笔,正挥毫泼墨,不知在写些什么,运笔颇快,“唰”一下便抽开一页写满的信纸,晾在书桌一侧。 虞欢五味杂陈,有心想偷看那信纸上的内容,然而美人榻和书桌毕竟有段距离,齐岷的字又遒劲冷峻,这次格外龙凤飞舞,她根本无从分辨。 一页,两页,三页…… 虞欢眼看齐岷写满的信纸越来越多,心情跌宕起伏,忽然道:“你不会是在骂我吧?” 齐岷写信动作一顿,抬头看来一眼,那眼神竟像是在说“你竟知道”。 虞欢立刻要起身。 “别动。”齐岷喝止。 虞欢忍耐着躺回榻上,坚信道:“你在骂我。” 齐岷哭笑不得。 虞欢越等越心焦,见齐岷又开始写,竟像是灵感泉涌似的,手里羊毫根本不停。虞欢哀戚道:“原来你不是不会写长信,只是不会给我写而已。” “接着说。”齐岷不惊不乱。 虞欢望天道:“原来这世上头一个收到你所写长信的人,竟不是我这个让你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嗯,”齐岷淡声,“还有吗?” 虞欢皱眉:“你是我的史官吗?要我一边讲,你一边写。” 齐岷唇角微微勾着,噙着淡笑,不多时后,写完最后一页,搁笔。 微风很快吹干信纸上的墨痕,虞欢数了数,居然有九页。 齐岷收起信纸,准备封装。 “不许收,我要看。”虞欢道。 “既非写给你这个让我一见钟情的心上人,你又何必看?”齐岷把一摞信纸封装入信封里,见虞欢走过来,一副要抢的架势,拿着信举手躲开。 虞欢也举手,被齐岷一把抓住手腕放下:“不许做这动作,不许垫脚。” 虞欢如今肚子大了,大夫交代过,举手抢东西一类的动作可能会伤及胎儿。 虞欢也不敢拿这冒险,乖乖收手,撑着书桌,哼道:“写给我儿的信,凭什么不让我看?” “也是我儿,我代为保管,一样。” 虞欢气得结舌。 “已如夫人所愿,写了长信,该休息了。”齐岷收起信,有意无意地咬重“长信”二字,提醒虞欢见好则收。 虞欢显然气还没顺,眉心蹙着,嘴角撇着。 齐岷对峙一会儿,耐心道:“该睡了。” 虞欢捂心口:“心里有气,睡不着。” 齐岷无奈:“要怎样才算消气?” “给我看信。” “等他出生。”齐岷最后退一步,承诺,“他出生那天,给你。” * 次年春天,虞欢生下一对龙凤胎。大的那个是哥哥,乳名叫“奶茶”;小的那个则是妹妹,乳名叫“茉莉”。 所有人都没想到虞欢怀的竟然会是一对龙凤胎,整个府里一下喜气洋洋,人人眉欢眼笑。齐岷自是喜不自胜,忙完以后,也践行承诺,把藏了三个多月的那封信交到了虞欢手里。 “既是两个孩子,一封信哪里够?”虞欢坐在床头休养,一边拆信,一边幸灾乐祸,“岷郎,你再写一封吧。” “……”齐岷欲言又止,道,“一封够了。” 虞欢挑眉,拆开信一看,当即变了脸色,唰唰地往后翻,越看越瞠目结舌、匪夷所思! 原来,齐岷这一封九页长的信写的竟然是齐家的家训! 家训一共九条,一条有整整一页! 虞欢愕然地看向齐岷,再看向婴儿床里酣然入梦、尚且不知一出生便要面对九条严苛家训的一对稚儿,哀声长叹。 “我可怜的孩儿啊!” 作者有话说: 奶茶、茉莉(出生前):阿爹给我们写信诶! 奶茶、茉莉(出生后):谢谢,拿回去吧! — 后面是个梦境篇,大概内容是小齐入梦境,遇见十五岁在元宵节出门看花灯的欢欢,然后对欢欢展开激烈(直男)追求,可惜欢欢在梦里并不认识他,以至于他屡次碰壁的故事。 可以当平行世界来看哈。
第78章 ◎番外·梦境篇(上)◎ 冬日昼短, 齐岷醒来时,天仍是黑压压的一片,半点天亮的痕迹都无。 被褥里暖烘烘的,和屋外漆黑凛冽的严冬相比, 简直像个天堂, 齐岷破天荒有了躲懒的想法, 转身去抱虞欢,发现空空如也。 齐岷睁开眼,床内侧是一堵墙, 被褥冰凉,根本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齐岷遽然起身,环目四顾, 惊见所在并非主屋, 而是一间似曾相识的、狭窄简陋的耳房。 * 元兴三年,齐岷十八岁。 这一年,乃是他在流放地救下权宦冯敬忠,借机认其为义父后,进入京城的第二年。 齐岷不知道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后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确是醒在了十年前。 这一天, 正是大周最热闹的元宵节。 齐家覆灭后的每一个元宵节,齐岷都是一人独过, 入京后也不例外。他依稀能想起来, 当年的这一天他在东厂卫所里待了大半日, 后半日因嫌墙外的大街太吵, 便回屋里闷了一壶酒, 喝完往床上一倒, 呼呼大睡。 这样平淡无趣的一个元宵节,为何又要再来一次? 齐岷惶惑而烦躁,及至想起一事,冷静下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十八岁的这一年元宵节,正是万岁爷微服出宫,在大街上邂逅虞欢的那一个元宵节。 这个元宵节后,京城里将会上演一出万岁爷、燕王兄弟二人为争夺大周第一美人虞欢屡次争锋相对,差一点大打出手的大戏。 也正是这个元宵节后,光禄少卿虞承开始和燕王私下走动,并在年底收下燕王的聘礼,决定于次年春日把虞欢嫁给燕王。 齐岷冷静下来的心极快弥漫开一股森然冷意。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一天了。 * 大周的元宵节时兴放孔明灯、猜灯谜、赏花灯等一系列和“灯”相关的活动,乃是一年里最喜庆热闹的一个节日。 戌时,齐岷在铜镜前系好领口的盘扣,走前,认真端详了一下镜里的脸。 十八岁的齐岷和二十八岁的齐岷不一样,这时候的他眉眼里仍存留着一些少年人的青涩和稚嫩,眼尾往上勾着,衬着那颗泪痣,更显秀美俊俏。用乐坊里那些老鸨的话来说,便是“小伙子脾气冷是冷,可模样勾人得很哩”。 齐岷一度很不喜欢自己眼尾的那一颗泪痣,可此刻看着,却想起虞欢的调侃、爱抚来,心里波澜暗涌。 既然自己回来了,那虞欢也应该回到了这一天,不知二人稍后相见,会是怎样的情形? 不管如何,今晚,必须赶在万岁爷前和虞欢相会。 整理完仪容后,齐岷眼神一锐,阔步离开。 京城以御道为中轴线,分成东城、西城。论猜灯谜、赏花灯,则要数西城的长庆街最是热闹。 齐岷并不知道当初虞欢究竟是在哪一条街上被万岁爷偶遇的,只能先从最热闹、可能性最大的长庆街寻起。 虞承在京城里的府邸靠近长庆街,虞欢既是还没有出阁的姑娘,离家看灯应该不会舍近求远。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夜幕覆压下来,万千灯火、车水马龙很快鲜活如一幅铺开的、流动的画,齐岷穿梭画里,从长庆街的街头寻至街尾,既没发现万岁爷微服私访的踪迹,也没看见虞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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