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肥肥圆圆的绿叶间已缀有花苞, 负责侍弄的丫鬟说,再过两三日便能开花了。 虞欢伏在桌上,想着要怎么处理头一朵盛开的茉莉花, 是摘来戴在发间, 还是晾干以后泡来喝茶……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后,虞欢感觉身体被人抱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果然发现自己躺在齐岷怀里。 日头不算很高, 正是齐岷结束每日晨练的时辰,今日练的是刀法, 他一脸的汗,衣领都湿了。 “你一身的臭汗。”虞欢嘟囔。 “嫌弃?”齐岷眉目不动, 往前走着, 是主院的方向。 “嗯。”倦意未解, 虞欢懒得恭维。 “忍着。”齐岷语气带点无奈。 主院正房很大, 里间是二人的起居之处, 卧房、书房各一间。齐岷把虞欢放在书房里的一张美人榻上, 想起她趴在花厅圆桌上睡着的样子,道:“贪睡就接着睡,不必同我一块起。” 二人相处已久,有些习性并不一样,比如齐岷的作息一贯是早睡早起,而虞欢有时则是只夜猫子,次日便会赖床。 以前还不觉如何,这几天,齐岷发现虞欢白日里犯困的次数越来越多,今日竟然一大早就开始梦周公。 “我不喜欢醒来后枕旁无人。”虞欢躺在榻上,混沌未散的目光瞄上来,有点不满,又像有点委屈。 “那便再睡久一点,等我回来。” 齐岷一般卯时起来练武,大概辰时结束,虞欢不喜欢醒来时枕边无人,那他便提前一个时辰起,再提前回来陪她便是。 虞欢叮嘱:“那你可要早一点回哦,要是醒来看不见你,我会失望的。” 齐岷唇角微动:“知道了,粘人精。” “叫什么呢?” “夫人。” 齐岷自如地改口,踅身走入卧房。丫鬟已在里面备好热水,以便他回来沐浴更衣。 虞欢靠着美人榻上的引枕,想要补眠,忽然看见书桌上有一本书被风吹开,书页唰唰作响,想起来齐岷昨天夜里便坐在那儿翻看一本书,却不知是什么。 虞欢心念一动,起身走至书桌后,拿起书来一看,竟是一本游记。书里有批注过的痕迹,已翻看大半,被圈出来的地方有名山,有大川,亦有靠近大周边境的古城、荒漠,或是东南沿海一带的城镇、岛屿……虞欢想起什么,噗嗤一笑。 “夫人笑什么?” 春白从外沏了茶来,正巧看见这一幕。 虞欢伸手抚摸字里行间被齐岷圈点的地方,悠悠道:“说我粘人,也不知是谁巴巴地盼着我来粘。” 春白似懂非懂,放下茶盏。虞欢喝了一口茶,开始从头翻看齐岷批注过的这本游记,看着看着,竟然又打起哈欠来。 春白意外道:“夫人又困了?” 虞欢也一脸困惑,关上书本。她虽然不算才女,但绝不是那等一看书便犯困的呆子,今天怎么跟中了邪似的? “奴婢看夫人这些天来时时白天犯困,莫非是……”春白想起以前在王府里听到的一些关于姨娘周氏有喜的消息,杏眼越来越亮,“莫非是……有喜了?” 虞欢一震,下意识道:“不会那么快吧?” 毕竟她以前和燕王做了六年夫妻都没怀孕过,和齐岷在一块不过半年有余,并且没有特意调养过身体,怎么可能那么快受孕? 春白却在扳手指数数:“夫人,您的月事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 “我月事向来不准。”虞欢胸口嘭嘭而动,竟难以厘清心里的情绪。 “那也不会推迟一个月呀!”春白激动道,“奴婢听人说过,女子怀孕的头三个月最容易嗜睡。哦,还有饮食不振,夫人这些天来胃口不也是大不如前了?!” “你小点声儿。”想着齐岷还在里面沐浴,虞欢心跳更快,无端紧张得不行。 “肯定是了!”春白高兴得想要原地蹦跳,“啊,夫人要做母亲了!” “春白!”虞欢羞斥,放下书本,转头想去看卧房的动静,已然对上一双蓄着光的凤眸。 虞欢心头“咚”一声巨响。 “春白。”齐岷开口,目光注视着虞欢。 “在!” “派人去请大夫。” “是!” 春白欢欣鼓舞,风一样领命往外。 齐岷静默稍许,举步走向虞欢。 虞欢的心跳疾如密鼓。 沐浴后,齐岷换下了练武时所穿的劲装,此刻一袭玄色蟒纹交领锦袍,长发高束,鬓如刀裁,鼻梁高挺,脸上仍蒙着淡淡水气,使那双锐利的凤眼柔和不少,然而眼神依旧定定的,烫得人心悸。 “春白一个没出阁的丫头懂什么?胡猜乱讲,亏你也信。”虞欢移开目光,心里的那股紧张感更强烈,“我本便不是易孕的体质,不可能那么快的。” 齐岷在书桌前停下,认真看虞欢片刻,才道:“何必妄自菲薄。况且这种事情,又非靠你一人之力。” “……”虞欢脸颊腾地热起来,拿起那本游记乱翻,“你倒是很会自夸哦。” “嗯。” 虞欢无语。竟然“嗯”?! “书拿反了。”齐岷道。 “……”虞欢脸更热,色厉内荏地把书本调转过来,翻开道,“听官人的口气,像是很想当爹了。” “大婚那日跟友人提过,明年要当爹,不敢失言。” 虞欢心说都是些什么蹩脚的理由,翻开一页书,叹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若是要当爹,就得留在家里陪夫人待产,这么多名山大川、古城荒漠、沧海云天,可就去不得、看不见了。” 齐岷低笑一声,挑唇道:“无妨,来日方长。” 虞欢听他笑声愉悦,提醒道:“劝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齐岷很爽快,“多谢夫人提醒。” 虞欢翻着书,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下午,大夫从城里乘船赶来,坐在主屋床旁给虞欢诊脉。 大夫是春白派管家从隶州城里最有名的医馆请来的,不知多大年纪,脸上瞧着没多少皱纹,须发却已花白。伸指扣上虞欢腕门后,大夫捻须沉吟,半晌不置一词,直等得虞欢、春白心里七上八下。 齐岷坐在一旁,手微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眼看着大夫把脉的动作,乍一看,似乎瞧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大夫,我家夫人如何?”最先等不住的是春白,话里难掩焦急,“这些天来夫人总是是嗜睡,胃口也不如往常好了。” 大夫示意春白噤声,脸上并无喜色。 虞欢的心往下一沉。 屋里一刹间针落可闻,窗外是初夏的蝉声,拉拉杂杂,吵得人心慌。大夫认真确认虞欢的脉象,良久后,总算收回手,微微一笑:“恭喜夫人,是喜脉。” 齐岷微握的手一下收紧,接着慢慢松开。春白热泪盈眶:“是喜脉?真是喜脉!夫人,奴婢说的没错,您就是要做母亲了!” 虞欢懵在床头,尚有些回不过神。 大夫道:“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但左寸细弱,乃是心血亏虚所致。老夫先给夫人开一剂安胎药,这段时日,还请夫人尽量卧床休养。” 虞欢怔怔点头。 春白欢喜着准备笔墨纸砚,伺候大夫往书房写药方。 齐岷交代春白给大夫准备赏银。 二人走后,屋里仅剩齐岷、虞欢,春白那喜鹊报喜一样的声音却仍回响在耳际。虞欢心潮澎湃,便要坐起来,被齐岷回头一眼看见,制止道:“别动。” “……”虞欢一僵。 齐岷走过来,扶着虞欢躺下,动作相较先前,有一丝很明显的紧张。 虞欢反倒一笑。 “还有心思笑?”齐岷严肃。 “你要如愿当爹了,我为何不笑?”虞欢先前看齐岷八风不动,还以为这人稳得很,没成想八成是装的。 齐岷眼神有些复杂,半是喜悦,半是担忧:“身体亏虚,以前为何不说?” “你又不是大夫,跟你说做什么?”虞欢不以为意,“再说了,女人家气亏血虚不是常有的事?” 齐岷说不过她,表情无奈。 虞欢躺在床上,俏皮一笑:“恭喜你呀。” “同喜。”齐岷啼笑皆非。 “不知阁下头一回要当爹,是何心情?” “欣喜若狂,不胜惶恐。” 虞欢笑得更开心。 齐岷勾唇,眉间忧愁总算消散,抓起虞欢放在被褥里的手,握在手心:“听大夫的话,认真调养。” “知道了,啰嗦精。” “……”齐岷蹙眉,“我就说了这一句。” “可你心里有很多句。”虞欢嘴巴不饶人,明显是在报复他早上的那句“粘人精”。 齐岷认栽,点点头,又道:“还没问,阁下头一回要做母亲,又是何心情?” 虞欢指尖在他掌心里挠了挠,思忖道:“任重道远,不胜惶恐。” 齐岷失笑。 春白送走大夫,从外面回来,看见夫妇二人在床头说说笑笑,你侬我侬,忙悄声退了出去。 * 虞欢在齐岷的监督下认真调养,一个月后,脉象稳健,开始行动自如。 齐岷明面上不说什么,却如影随形。虞欢在花园里散步,他便在兵器架旁练武;虞欢在美人榻上午憩,他便在书桌前看书;虞欢嚷着要看海,他便亲自驾船起航,看朝霞满天的日出,赏云蒸霞蔚的日落;虞欢要扔开吃到一半的膳食,改吃零嘴,他便严格如老夫子一般,要求道:“吃完。” 虞欢不快道:“你凶巴巴的,都不如往日疼惜我了。” “岂敢?” 虞欢怀孕后越来越爱使性子,齐岷习以为常,敲敲饭桌,示意她先把晚饭吃完再说。 虞欢不肯动。 齐岷拿起碗筷,夹了一箸荷塘小炒进碗里,开始喂饭。 虞欢瞪大眼睛。 “张嘴。”齐岷启唇,语气温柔,但态度强硬。 虞欢唇刚张开,便被他塞了一大口饭菜进嘴里。 布菜的小丫鬟在一旁捂嘴偷笑,虞欢眉心深颦,两腮鼓囊囊的,瓮声:“你……” “食不言,寝不语。”齐岷打断,眼神里带点警告,“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虞欢咽下饭菜,不及说话,又被喂来一大口。 小丫鬟笑声更明显。 齐岷手法大刀阔斧,剩下的一大碗饭很快喂完,他放下碗筷,示意小丫鬟来收拾。 虞欢长大以后还是头一回被人喂饭吃,眼神复杂地瞪着齐岷。 齐岷微微挑眉:“生气?” 虞欢其实很享受,可又不甘心承认,便道:“岂敢?饿坏了阁下的孩子,我可担待不起。” 齐岷眯眼,语气冷了几分:“我是怕谁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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