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并不养闲人,他留在这里没办法做工,还要消耗每日的口粮,自然不受上头的待见。 第五辞连夜发起了高热,烧得迷迷糊糊时,他感觉到自己腾空跃起,接着又是一阵颠簸,他闻到了尸体腐烂的恶臭,缓缓蠕动着身子,想要爬起来,但受不住眩晕,又栽倒回地上。 —— 温娴好几日都没瞧见第五辞,跑去营地周围晃了一圈也不见他的任何踪迹。 第五辞像是没由来的凭空消失了。 往常他恨不得日日都跑出来跟她耳鬓厮磨,但最近却是难得地守规矩。 不对劲…… 这着实不太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温娴顿觉不妙,在营地周围又观察了一日,等到傍晚运送排泄物的车马缓缓驶出时,她用银两贿赂了士兵,向他们打听第五辞的消息。 “哦,他啊,有点印象。”左边一位老卒说道。 温娴瞳孔微缩,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不过犯了事,惹怒了上头,被打了一顿,后来禁不住发病,死了。” 轻飘飘几句话,对方说完就走了。 留下温娴独自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茫然无助。 “这不可能……”她哆嗦着唇角,不住地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既是在自我暗示,又像是坚定了心中某种信念。 她不信这些士兵们的片面之词,是生是死那也得她亲眼所见。 温娴沿着原路又折返回去,想要明明白白问个清楚。 然而营地处处守备森严,非她一介柔弱女子可以踏足,那些兵卒个个眼神凶恶,面露悍色,简直就把“陌生人不得靠近”几个大字印在脑门上。 温娴不过才刚开了个口,就被对方挥动长矛赶了出来。 时间一寸寸推移,夜幕迅速席卷而来,天已经全黑了。 今夜无月,星河满布,篝火升起,四周茫茫火光,一眼望不到尽头,温娴的眼里有火苗在攒动,拉扯着她的心口同样灼烧和刺痛。 伽兰披着夜色赶过来寻她,不顾温娴的挣扎,强行将她带离出来。 她连续比划着看不懂的手势,一直拖着温娴往前走,等到一处荒野前,她停住了,嘴里发出“嗯嗯”的叫唤声。 温娴几乎是立刻就看懂了她眼中的暗示,如死灰般的双眸霎时恢复了光亮,她拉过她的手,指了指远处黢黑两座小山包,饱含热泪,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是这里吗?” 伽兰重重点头。 温娴破涕而笑:“谢谢你。” “不过我现在要去做一件私事,不能跟你回去了。”她继续解释说。 伽兰迷茫,听不懂温娴话里的含义,见她转身有所动作,慌忙伸手去拦,可不抵温娴跑得快,眨眼就冲进夜色中。 她站着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选择回头,转而往村里跑。 古战场中对待死去的士兵和俘获的战俘,一向就地土埋或者横尸于野外,民夫亦如此,即便落得个尸骨完好,也免不了被抛尸的命运。 温娴不知道第五辞是不是真的被抛弃在此,但她冥冥并不相信天意,或许第五辞只是身染重病,她必须赶快将他找出来就医。 可此地实在太过可怖,横据的尸体,漫山遍野,空气中起伏着的恶臭,久经不散,头顶盘踞着成群的乌鸦等待尸肉腐烂以便啃食,地上还有鼠蚁连绵蠕动爬行…… 常人难以行动半步,温娴却一口气跑到了最里。 直到无法视物,她才被迫放慢了速度,缓缓往前小步小步地挪动。 心里害怕,她就死命掐着自己的掌心,痛感能让人短暂地转移注意力,如此便能压下那股退却之感。 可温娴光是顾着前头,却没在意脚下,不小心踢到尸身被绊住腿脚,她身子一歪,不可控地扑倒在地。 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赶忙爬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一个硬邦邦的类似于石块的东西。 摊开掌心一看,是一节泛着森森冷光的白骨。 温娴浑身一抖,止不住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算是发现了,只要男女主合体完(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之中必有一人要受伤?! 上次是阿娴,这次是阿辞…… 这两人是有些什么bug在身上的吧~ 得出结论,男人还是应该护好自己的下半身,害人又害己啊!! 辞:以后我是不会轻易亮 | 枪了,你们也别想
第六十三章 同时俯趴在腐尸身上啃肉的乌鸦受惊盘旋而上, 乌泱泱大片很快便遮住了半个天空。 第五辞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是烧糊涂了吧, 他想。 温娴怎么可能会来这个地方,这个连他都嫌晦气的脏污之地。 前后左右皆是腐烂发臭的男女尸骨,他躺了不过两日, 便已经吐得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后背的伤口已经感染流出脓水, 第五辞烧得昏天黑地时, 也有过幻想温娴会在某一刻赶过来找他。 他想她来, 却也不愿她来。 他突然有些贪心地盼望着,要是能在死前再看她一眼就好了。 只一眼,就足够了。 …… 温娴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后退一步又踩到半截腿骨,她捂住嘴巴竭力隐忍着尖叫, 瞪大了眸子, 任由泪水簌簌往颊边流淌。 乱葬岗,所有死的, 病的, 亦或者是半死不活的, 全部堆放在这里, 死人化作白骨,活人则只能生生等死。 温娴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勇气踏入这里, 前路未卜, 她甚至连第五辞的方位都不知道, 偌大的地界, 她又该去何处寻人。 直至身边传来细微的呻·吟声,饱受痛苦尚余下一口气的男人挣扎着爬起, 抓住温娴的脚腕,一抬头,露出一张惨白凹陷,眼睛瞪得浑圆的大脸。 温娴掩嘴惊呼,哭泣着瞬间弹跳开,刹那间,心跳如擂鼓,周身被无尽的恐惧所包围。 她捡起一根枯枝给自己壮胆,顺便大声喊着第五辞的名字。 一路不停往前走,碰到人堆的时候,她会弯下腰拿枯枝去碰那些人的头发,没看到熟悉的面容,则会继续前往下个地方寻找。 奔波了这么久,不管是跑的还是吓的,浑身都已出了不少的汗,但被尸人堆里的阴气一熏,不觉得凉爽,反倒激起胳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温娴搓搓臂膀,哑着嗓音继续喊:“阿辞,你在吗?”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轮呼啸而过的北风,黄沙漫天吹起,温娴抬手遮挡,待适应过后睁开眼,忽见右前侧有一不明物体正在缓慢移动。 隔得有些远,只能看见一截破烂的衣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身形修长,约摸是个还有些意识的……男人。 温娴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动,看那人爬起来又倒下,倒下后又爬起,如此循环往复,目标似乎是冲着自己而来。 她本是感性占于上风,恐惧多过理智,可此时不知为何却像是被定在了地上,手动不得,脚也迈不出,只剩下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対方。 而后情绪使然,推动着她朝那边慢慢挪步,対面那人似乎力气耗尽,没再动弹,只是仰面躺在原地,没了意识。 温娴用枯枝戳戳他的肩头。 没反应。 她正要收回手,対方却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抓住那根枯枝干,把它往自己跟前一拽。 温娴就这么直挺挺往前栽去,然后跌坐在面前之人的腿上。 黑暗中任何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类似于这种亲密无间的触碰,她的手刚好贴在了他的腿骨上,那里有一圈分外硌手的狰狞伤疤。 温娴记得,某人被玄铁锁住脚踝,受伤的位置正好就是这里。 刹那间,惊喜之感,怜惜之情,所有的情绪装满胸口,像是急于宣泄,温娴只觉得全身都要膨胀了。 她跌撞着去扒面前之人的头发,撩开那一缕缕打结的发丝,手刚抚上他的额头就被一股惊人的热度烫得收回了手。 “阿辞……阿辞……”温娴哽咽着声音说不出话来,来来去去,她的嘴里只能叫着他的名字。 “怎么会弄成这样?”她继续去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大疤盖小疤,小疤套大疤,指尖顺着后颈滑过腰背,所碰之处,竟无一块完好的地方。 “我带你回去。” 哭过之后,擦干眼泪,温娴背対着第五辞而坐,拾过他的双手,环在自己的颈上,一点点奋力站起,想要驮着他出去。 可她单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试过多次,都没能把第五辞拉扯起来。 后来,温娴已然累得直不起腰,双眼迷离,无助地盯着地面。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同时扭头去看背上的第五辞,摸摸他的眼睛,才发现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温娴只得咬牙再试一次,用尽毕生气力,将第五辞驮在背上。 第五辞个子高,人也重,压得温娴整个人都折成了痛苦的弧度,她的眼睛対着地面,只能看见脚边三步路,幸得记忆并没有偏差,她凭着初来的印象,竭力隐忍,要带他回家。 这条路方才走过时,心中只有恐惧和畏怕,但现在得偿所愿,心里反而觉得安定且踏实。 她从未有过哪一次,像这般,即便拥有极度的痛苦,却还是甘之如饴。 出了这座乱葬岗,温娴打量着回去的方位,确定了行进的路线,才刚走没几步,就听远处传来阵阵杂乱的车轮声。 她看不清路况,只听得这轮子停在自己身边,然后有人跑过来搭了把手,接过她背上的第五辞。 如山般的重负一下子解脱后,温娴顺着惯性跌向前方,地上的砾石尖锐,扎进她的手心,温娴感觉不到痛,拍了拍手,继续站起来。 那边伽兰扶着第五辞已经走远,温娴赶过去从她手里分得一半的重量。 两人合力,把第五辞安置在板车上。 有了简易的代步工具,温娴便也不再想着回去,与伽兰比划了半天,问及最近的医馆,匆匆又要赶着过去。 附近有个不大的镇子,离这儿最多只有一日的路程,现在天还没有大亮,若是走得快,应该能在日落之前到达。 温娴将绳子往自己身前一捆,扎得紧紧实实,不待停下来喘口气,又哼哧哼哧地往前赶,伽兰跟在后面帮忙推,两个女儿家,一前一后,护送第五辞去就医。 板车的构造还没有牛车来得舒适,第五辞在摇晃中清醒,甫一睁眼,就看到温娴颤巍的背影。 他叹了口气,无声地红了眼眶。 打从温娴一路跟到西北开始,自己带给她的除了无休止的麻烦,便就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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