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确实小看了第五辞的耐劲儿,这个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少年郎,遇事只会硬抗,绝不会嚷嚷半声。 第五辞受的是军规四十道鞭刑,放在常人身上几乎熬不过刑罚结束,他却硬生生挺到了第二日还去上工,最后只因受尽了劳累,这才发烧昏迷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他的背部布满了伤痕,有些红肿,有些已经溃烂,肿块鼓得老高,溃烂的皮肤边缘更是裹着数个脓包,正在不停地往外渗着暗黄色的汁液。 整片裸背,血肉翻飞,竟瞧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温娴捂住嘴巴,抑制喉咙深处的惊叫,看大夫拿起银针挑开淤血,一点点放出里头的脓水,再用平滑的刃刀割去肌肤溃烂之处的表皮,最后用镊子小心夹除淤血外围的腐肉…… 大夫行医多年,治过病人无数,处理起这些外伤几乎是信手拈来,但她鲜少见能第五辞这般淡然之人,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夸赞道:“原是我方才小瞧了郎君。” 温娴就蹲在榻边,与第五辞隔着咫尺的距离,见他汗出得厉害,又实在没力气开口,故而替他回道:“还是多亏了大夫医术精湛。” 大夫笑笑没说话,慢条斯理替第五辞撒上金疮药粉,最后缠上干净的布条。 整个过程极其磨人,耗时一个时辰之久。 “伤口碰不得水,若是发痒也不能用手去挠,切记勿要用力,能多躺着就尽量不要下地活动。” 大夫声声叮嘱完,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转回诊台继续拟写方子。 夜色已深,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隔壁院落几道急促的争执声和炉子上熬煮的沸水咕噜咕噜冒着的气泡音。 温娴起身出去,再次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她刚把盆放在地上,第五辞便反握住她的手,“你也歇会儿吧。” “不必再为我操心了。”他挪动着身子想要往里靠,这巴掌大的地方,不过一动便蹭到了墙。 温娴摇头,侧坐在榻边,去翻看他后背的伤势,见没有渗血,才无奈地说道:“你若是能早些痊愈,我便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那当然能啊。”第五辞兴奋地探头,嘴角上扬,全然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有娘子在榻边细心照佛,加之我这胜人的体力,不出十日,我便能够行动自如,届时痊愈,怎么着也能大战个三百回合。” 某人自信,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逞逞口舌之快,温娴嗔他一眼,没好气道:“省点力气吧,你如今可是连喝水还得靠我喂呢。”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第五辞男人的自尊受到极大的打击,暗骂一句自己窝囊,咬牙叹了口气,无声又倒回原处。 店内愈发变得静谧,温娴拧干帕子的手劲也不自觉地开始放缓。 过了没一会儿,有药童搬来一扇屏风,彻底隔绝了两人与外界的距离。 温娴把水盆端走,将油灯摆放在稍远的地方,待室内的余光更柔和一些,才重新坐回榻前,双脚并拢,手肘搭于膝盖,托腮望着墙壁出神。 可坚持了没多久,头便受不住困意耸拉下去。 正是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咚咚咚”三道叩门声响起。 店内众人皆是一怔。 温娴也跟着往门口望去,眼神清明,哪里还有方才的倦意。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辞,一个永远在挨打的神奇美男子。
第六十五章 屏风后晃动着一具模糊的身影, 不太真切,依体型来辨,应当是个女子。 只见其人, 却不闻其声。 大夫问了好几个问题,她都摇头晃脑没做回答,温娴淡淡瞧了一会儿, 没太上心, 转头继续会周公。 可她刚把眼睛闭上, 就又听到一堆凌乱的脚步声, 有人满屋子乱窜,不知是在找何物。 接着屏风被人移开,从外探出个脑袋,看到角落的两人,惊喜地“诶诶”唤了两声。 温娴揉揉额角, 站起, 甫一抬头,便対上対方莹润的眼眸。 方才的疲倦一扫而光。 “伽兰?”温娴喜出望外, “你怎么过来了。” 伽兰跑得满头大汗, 头发也乱了, 顾不上整理, 匆忙从胸前解下包袱,塞到温娴怀中。 “钱……看、看……”她磕巴地说道。 温娴被这举动弄得怔了一瞬, 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翻开包袱一瞧, 里头物件甚是熟悉, 她从京城背过来的东西全部都搜罗在了一起,包括钱袋子。 原来她都明白, 之所以行色匆匆,是为了跑回家替她取银子。 温娴感动到鼻酸,喃喃低语:“多谢。” 然而还没等到她想再说其他,伽兰就已迈开腿脚,又跑了回去。 温娴跟着追出店外,只看见她拖着板车艰难前行的背影。 —— 第五辞是被营地扔出来的,因祸得福,反而脱离民夫的身份,重新拥有了自由,温娴为了照顾他,自是不便再回村里。 如今两人都没有地方可去,但得大夫好心收留,能够暂时待在店内。 医馆看着不大,实则内里别有洞天,布局结构倒是与中原相似,前是店后是坊,前头给人看病,后院则用于储物和住房。 大夫是个心善的女子,可温娴却不好平白收下这份善意,只要了最偏的一间柴房,另付三倍的诊金,拎包住了下来。 第五辞也不嫌弃地方差,欢天喜地跟着过来要帮温娴搬“家”。 柴房只有一张木板床,温娴拾掇出来预备留给第五辞,褥子都已经铺好,某人却昂着脖子死活也不肯上床。 “夫妻本就是一体,同榻而眠那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现在好不容易能待一起了,结果你却让我独守空床,传出去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第五辞藏着什么样的心思温娴岂能不知,他一向单纯,行事也没个把门,温娴却不想跟着他胡闹,随口淡淡道:“这里没人认识你,你的脸暂时还丢不出国门。” 她自顾收拾东西,只消片刻便把第五辞晾在别处。 “那你睡哪儿啊?”第五辞跟在她身后,一边探头一边问。 “打地铺。”温娴蹲下身,竟就真的收拾起了草垛,打算睡在地上。 第五辞眼睛都快瞪直了,不由分说抢下温娴手里的干草,扬手掷到窗外,咬牙说:“我不同意。” 他是真的急了,说什么都不肯答应,楼着温娴把她按在床边,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点还是明白的,你一个女儿家,身娇体弱又不耐寒,若是为此染上病,我可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温娴笑笑,戳着他的脸:“你不是平日里常说,英雄不论出身,万事不分男女么,怎么这个时候又纠结起性别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第五辞嘟囔着没有直言,“别人我可以不管,但这事你得听我的。” 温娴说不过他,拾起干草往角落走,可她动一下,第五辞就挡一下。 仗着腿长,可劲儿地捣乱。 温娴气鼓鼓地看着他,后者却气定神闲地吹起了口哨。 最后好说歹说,还是由温娴爬上了那张木板床,第五辞蜷了两堆草垛,睡在地上。 晚膳过后,温娴给第五辞换上新的绷带,把他那一头打结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实在有个人样,才放心地收回手。 身下的木床老得已经掉屑了,温娴盘腿坐在上面,屏住呼吸不敢晃动半分。 她把包袱展开慢慢清点里头的东西,然后又把银子摊开摆在自己跟前,欣赏完还不够,又一个一个来回数了两遍,最后含笑放进钱袋里。 第五辞睡在温娴的脚边,一直侧身默默注视着那边的动静,见她这幅小鸡护食的谨慎模样,不禁暗笑:“你如今这是怎得了,也变成财迷了。” 温娴把包袱捆好,放置在床头,合衣就这么枕了上去,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今后的开销。 “等你身上伤好全,我们还得去另外租个房子,过日子用到钱的地方多,以后的花销可不少,你只知其外,不知其内,哪里能明白这些。” 温娴一桩桩梳理完,闭眼沉浸在対未来的幻想中。 第五辞听着有些羞愧:“养家的事情由我来就好了,我能赚钱,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我不怕吃苦。”温娴笑盈盈道:“打从踏入西北的第一日起,我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是苦是累都得自己受着,再难我都不怕。” “而且有你在身边,怎么会舍得让我吃苦呢。”她眨眨眼睛,欢喜道:“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更自在了,比从前过得每一天都还要自在。” 第五辞猝不及防,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忍不住翻身爬起,凑到温娴跟前,不顾她的阻挠,强行钻进了被窝。 老掉牙的木板床,一时有些难以承受两人的重量,在第五辞扭动着屁股贴近温娴时,床腿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两人皆是一愣,不敢再动。 温娴推搡着第五辞的胸膛,想让他下去,但这人身形坚硬如铁,任她如何扑腾,他就是不为所动。 温娴没辙,决定不再理他,退出第五辞的怀抱,想从他身上跨过去。 可她一动,这木床咿呀又晃动起来。 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丝的……不対劲。 温娴陡然顿住,第五辞趁机用脚勾住她的膝弯,迫使温娴失去平衡,摇晃着身子,朝前扑去。 他再利落翻身,大掌扶住温娴的细腰,往自己怀里一带,双双滚进床铺内侧。 一切看似完美,然而身下的木床却禁不住这般戏弄,残喘了不过半瞬,便垮下一截床腿。 事情朝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温娴还未想出挽救之法,就听“咚”的一声闷响。 床塌了…… 这回是真的塌了,从床腿到床身,半张床都垮塌下去。 温娴的惊呼隐没在重重木屑中,她呛了一嘴的灰,却在下坠的瞬间被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第五辞在最后一刻护住她,以身为肉盾,挡在下面。 他背部抵着坚硬的木板,胸前还趴着惊魂未定的温娴,在巨大的冲击下,身体遭受了堪比撕裂的疼痛。 第五辞知道他的伤口已经裂开了。 “没事没事。”他拍拍温娴的后背,小声安慰着。 温娴瑟瑟缩在一团,被这阵势吓得好半天没回过神,直至听见第五辞的声音,她才抬起头,鼻尖染了一抹黑灰,像是一只受惊的大眼萌兔。 “这下没得睡了。”温娴瘪嘴惋惜道。 第五辞伸手往她头顶胡乱薅了一把,想逗逗她来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可喉间突然涌上一股痒意,他偏过头,低咳一声,却拉扯起后背的伤,疼得他募地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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