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赶在傍晚时分,三人终于抵达了大漠边陲小镇。 西北天黑的较晚,街巷许多店铺还未关门,温娴顺利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小医馆。 她把板车停放在门口,擦擦下颌的汗液,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里头人员不多,有些冷清,伙计坐在角落捣药,白胡子老大夫则躺在摇椅中,悠哉悠哉哼着小曲儿。 看见温娴,他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病?” 温娴说不上来,只比划了一些手势,完了担忧道:“就在外头,您给看看……” 话还没说完,大夫就不耐地摆摆手:“行了,抬进来吧。” 温娴复又出门,与伽兰一起,将第五辞搀了进去。 屋内屏风后有两张软榻,温娴本想先把第五辞安置在榻上,等他缓和一下,舒服些,再来让大夫问诊。 可先前还是和颜的老大夫,一见第五辞浑身脏污的模样,募地就变了脸色,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上榻。 “诶诶诶,别放那儿。”他指着另外一处地方,说:“这儿来,别给我弄脏了,待会还有患者要用。” 温娴讪讪一笑:“大夫,我们也是病患。”她搀着第五辞换了个地方躺下,条件简陋,只能就此先将就着。 老大夫看看第五辞,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娴,眼神有些微妙,问道:“这是你什么人?” 温娴坐下来,语气轻轻,回应道:“是我丈夫。” 老大夫了然地点点头,没说什么,屈指往第五辞脉上探去,随后捻须沉思,停顿了许久,才收回手,斜睨了一眼衣着寒酸又满身狼狈的三人,竖起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数,不咸不淡地说道: “保守估计,至少得需要八两银子,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你们承担得起么?” 说完他也没有继续要替第五辞检查,就这么靠着椅背,一面捧着茶水,一面等着温娴的回应。 温娴无暇顾及他话里的轻视,只听有法子可治,眼睛瞬间就亮了,欢喜道:“能的,八两我们出得起,只要能治,多少钱都行。” “出得起?”大夫听后立马就笑了,“小娘子可别小看这八两银子,那也是普通人家不吃不喝攒好些日子才凑得齐的,你如今这般,又能拿出来多少钱。” 大夫的话一针见血,只要拿不出钱那就甭想治病,想要治病那就得先拿出银子,而温娴出来得匆忙,根本就没带多少银两,翻遍全身,只掏出了五个铜板,摆在桌上,逗得大夫更乐了。 她有些不安地捏紧了衣角,几近央求地说道:“大夫你给宽限几日……”顿了顿,她又改口:“不,就一日,先让他在您这儿治病,我马上就回家去拿钱,保证明日送到,绝不赖账。” 大夫已然不吃这一套,脸色微沉,再也没了之前的好脾气,扬言就要打发三人出去:“这儿不是善堂,三两句话就能讨个设施,我是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温娴护着第五辞,展臂挡在他身前,红着眼睛与大夫商量:“我有钱的,只要你能治好他的病,我双倍诊金付给你。” 大夫好笑地冷哼一声,没理,转身去招呼新来的病人。 第五辞似是察觉到了温娴的情绪,睁开眼,去拉她的手,摇头说:“算了吧,我们先回去。” 他的脸色很差,冷汗涔涔往下淌,人都已经烧糊涂了,却还是笑着来安慰温娴。 “没事的,我一点事都没有。” 温娴低低跟着哭,接着跟过去再次央求: “大夫您先给他开服药,至少得先退了烧,剩下的我会想办法,钱我一会儿就给您拿来。” 大夫一挥手,不耐道:“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温娴被甩得后退两步,幸得伽兰扶住她的后腰,才没狼狈地摔到地上。 她也是没法了,这家不行就换一家,费劲把第五辞往背上一扛,拖着他上板车,准备再去下一家医馆。 伽兰跟着她走了一段距离,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停住脚步,拍了拍温娴的肩。 温娴扭头,虚弱地一笑:“怎么了?” 伽兰兴奋地比划着,手指向村子的方向,发出一个音:“回……” 误以为她是惦记着家里,温娴摇头,暂时拒绝要陪同她折返回去:“不回,我还得陪着他找大夫,耽搁不得。” 伽兰看着她走远,跺跺脚,却还是转身跑开了。
第六十四章 没了伽兰的帮衬, 温娴走得分外吃力,在数次险些将第五辞弄翻后,她找到了一家门面装潢都极为雅致的大医馆。 温娴总算松了口气, 但还没停下脚步,进门问问情况,就被打里而出的伙计吆喝着往外赶。 “忙不过来了, 去下一家。” 她不明所以, 焦急问:“为何, 行医者, 治病救人本就是职责所在……” 伙计垂头丧气,连连叹息:“昨儿打了仗,又送来一批受伤的士兵,里头泱泱一片全是人,坐诊的大夫忙不过来, 你要是急得慌, 就去下家再看看,咱们这里实在照顾不上了。” 说完有人唤着要帮忙, 伙计吆喝一声就又跑开了。 年年征战, 死伤过半, 城中大部分医馆都被征用, 充做了临时救治之所,百姓要想抓药, 要么等, 要么忍。 温娴不愿成为其中之一, 背负着第五辞半条命, 再难也要碰碰运气。 一路走,一路打听, 半个镇子都要走到尽头,她终于找到了那家乡亲们口口称颂的医馆铺子。 温娴停下步子,站在街边,观望了一瞬。 医馆不大,隐于闹市深处,门头略旧,店前连个招牌都没有,若不是透过窗纸依稀可见里头人影,温娴都要觉得自己找错地方了。 被人连拒两回,她有些怯场,只好立在门口,谨慎地问了一句:“大夫,能给治病么?” 话音刚落,一个模样俊朗的药童闻讯而出,拍着胸脯自信道:“当然,你且进来瞧瞧。” 温娴面上一喜,莞尔笑道:“那麻烦小郎君过来帮个忙,我这儿的病人不太方便下地。” 药童扭头看了过来,哎哟一声,又折返回去,喊了人出来帮忙,把第五辞小心拖拽进屋。 医馆的大夫是位年轻的妇人,此刻正立在诊台后清点药材,见到这番阵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放下手里账簿,焦急地走过来。 “什么情况。” 温娴简单叙述了一遍第五辞的伤势,两眼汪汪,近乎哀求,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了不得说上一句心疼。 大夫点点头,差人把第五辞扶上榻,先是照例诊脉,再用剪子将他身上多余的衣裳一一除去,直至整个后背裸露出来,大大小小的鞭痕,让见惯了场面的大夫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温娴的心跟着揪在了一块儿,抹去眼角的盈泪,颤声问:“大夫,可还好?” “有点麻烦。” 温娴扑簌着眼睫,难过了一瞬,而后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这可如何是好。” “但也并非无药可救。”大夫好笑地看着她,安慰说:“我先开服方子,止住他的高烧,剩下的就慢慢调理,不过少不得要留下些疤痕,男人嘛,想来也是无大碍的。” 温娴破涕而笑:“有劳了。” “不过是医者的本分而已。”大夫顺势拍拍她的肩,却不知拉扯到温娴的何处,引得她难耐地“嘶”了一声。 大夫狐疑,习惯成自然,想掀开她的衣襟检查。 温娴后退半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只道:“无事。”她忽地又想起诊金,甚是不安地问道:“我暂时还拿不出银子,您看能不能宽限些时间,我明日回家,去取些来。” “人命关天的时候,钱财之事就先暂且放一边吧。”大夫倒是很能理解两人如今的处境,瞥了一眼第五辞,冲着温娴颔首,“去看看,趁他现在还有些意识。” 温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第五辞已然转醒,半睁着眼,正被两个药童按住上身,强行擦洗。 一小会儿的时间,盆里的热水就已变成了深褐色。 第五辞还在挣扎,估计有些不适,温娴走过去接手,轻声道:“我来吧。” 两个药童互相对视一眼,慢慢起身让座。 第五辞艰难地转过头,支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 温娴一把将他按回榻上,第五辞懵了一瞬,复又趴在枕上,眼神迷离,面色酡红。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他喘着粗气说:“因为我,又一次打搅你平静的生活了……” 温娴指尖贴近他的嘴,第五辞想说的话骤然憋回了喉咙,他神色怏怏,无法开口,只能闭上眼,无声地坠下一滴泪,顺着鼻梁滑入嘴里,苦到人心肝发颤。 “好好的,没事的。”温娴掰开他的手掌,又打来一盆清水,拧干帕子,一点一点去擦拭他指间的污垢,然后是臂膀,腰腹…… 等约摸收拾好,那边的药也煎齐了,温娴慢慢搅拌去了去热度,喂着第五辞喝了下去。 他竟也意外地听话,喝了药就闭眼睡,一点都不给温娴添麻烦。 就是高热始终不退,人瞧着也虚弱,温娴不停地帮他换着额上的巾子,外加喂了两帖药,到了后半夜,总算是稳定了不少。 她也疲惫极了,可还是忍着困意,牢牢盯着面前的第五辞,然后用温水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身。 过了一宿,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五辞的烧总算退了,他也彻底熬过去了。 大夫于晨时过来检查他的伤势,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缓缓再治,第五辞有些发虚,经不起折腾,稍有不慎,极可能在动刀时晕厥过去。 “再熬两副药喝着,等补充了体力,剩下的慢慢来。” 温娴有些犹豫,第五辞却是斩钉截铁地强调道: “我受得住,大夫只管动手即可。” “小郎君怕是不清楚,咱们这等偏僻地方,麻沸散可是个稀罕物。”大夫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番,“这些日子打仗伤亡多,好的药材全都充入了军中,你若是一味坚持,可能会吃着苦头。” “无碍。”第五辞骨头硬,脾气更硬,“死人堆里趟过一回,开刀我也是不怕的。” 大夫叹息一声,说:“好。” 反正人家都不介意,她又何必跟着强求,叫药童搬来药箱,取出一应的工具,摊开来摆放在身边。 一卷白绸布包裹着形状不一,大小不等的刀刃,大夫选了针,刃刀,镊子各三把,分别放于油灯上慢慢炙烤。 温娴看着有些发怵,趁大夫动手之前,插话道:“要不再等等……” 第五辞笑着打断她说:“男子汉大丈夫,掉脑袋都不带皱眉的,还怕动这两下刀子不成,我没事。” 温娴自然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找到一块干净的布巾,塞进他的手心,说:“疼你就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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