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又忍不住叹息一声:“白少帅,您还是回吧,若是让师傅瞧见您,怕是要生气。他也一大把年纪了,您谅解谅解他失去女儿、又失去外孙女的心情,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白路迢紧抿唇,眉心紧紧拧起,眼底神色沉重。 他小心出声:“我只是来此处祭拜念念,没有别的意思,我可以不出现在他面前,我可以不……” “白少帅,”追云打断他的话:“京都郊外有念姑娘的衣冠冢,您又何必在这大雪天跑来药王谷?” 白路迢垂落的双手缓缓握紧:“那不一样。” “人已故去,说到底,哪里都不过是墓碑一座而已,又有什么不一样。” “……” 白路迢一时无言,说不出反驳话来。 追云向白路迢拱手,再次行礼:“白少帅请回吧。” “……” 追云随即转身离去。 白路迢站在凉亭外,望着追云渐行远的身影,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紧,被寒意冻红的指节因力而咯咯作响。 雪越下越大,雪花纷飞,渐渐迷了视线。 药王谷,北谷。 盛夏时节开满琼花的庭院中,此时满目是白雪。院中花架,还有一大一小两座墓碑上皆覆盖有雪。 唯有从庭院门前之院中屋内的那条路上的积雪被清理干净。 追云自那路而入,径直走向屋子。 进门前,他拍了拍衣裳上沾着的雪,抖了抖身上寒意才迈进去。 他行至屋中桌边,轻声呼唤:“师傅。” 凌秋桉正闭眸小憩,闻声后缓缓睁开眼。他放下撑头的手,顺势按了下眉心,嗓音里有些疲倦意:“他走了?” “我按您的话那般与白少帅说了,未免他追问,我说完便回来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凌秋桉轻点了下头:“嗯。” 而后他又道:“若是以后他再来,也将他拦在外面,不许让任何人擅自放他入谷。” 追云点头:“是。” 凌秋桉又问:“秦修瓒现在情况如何?” 追云摇头:“不太好。入冬后,凛王殿下的身体情况愈加严重,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每日为他行针,用药,但起效甚微。这几日他一直昏昏沉沉睡着,没有几分清醒意识。” “还在咯血吗?” “是。” 凌秋桉眉心紧蹙,自喉间发出的微叹声里满是疲惫与无奈。太阳穴突突突,有些疼。 他抬手按了按:“多加注意他的情况,日夜都得派人看着他。” “是。” “出去吧。” “是。” 追云向凌秋桉行了个礼,随即退出房间。 凌秋桉闭眸深吸口气,又沉重叹出。他抬了抬眉心,而后起身走向床铺。 床有一边靠墙,其余三面绕床放置着长柜,柜子上放着数只香炉。炉内燃着香,白烟自香炉镂空的盖中飘出,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床铺上,有人安静躺着,双臂放在被褥外,衣袖挽起,臂上穴位扎着银针,银针头上绑着圆形的小药囊,将药材精华顺银针流入穴位中。 其额上、面上、自下颚至脖颈又至上肩穴位处皆有相同银针扎着。 凌秋桉走过去,伸出手,以手指轻按其手腕,诊其脉象。相较于昨日,今日脉象又恢复了一点点。 是好的迹象。 凌秋桉稍稍松了口气。 他看向床上静然躺着的姑娘,眉心紧蹙,眼里满是心疼:“念念,你可要早些醒来。不然,你可要见不到你父亲最后一面了。我对他,已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梁言念被秦修瓒带回药王谷时,看似已经了无气息,但实则脉象中隐藏着一点余息。 梁言念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有一粒黑色的药丸。凌秋桉认出那是他之前所炼制的凝息丹。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假死药”。 只是这并不是完全的丹药,是炼制出的实验品之一,还没有正式用过。凌秋桉看见时,十分错愕,不明白这种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梁言念离开药王谷时自己给了她需要药膏、丹药之类的东西,应该是误将凝息丹混在里面了。 所以,她如今这副已经死去的模样其实是假象。 这对他们而言是好消息。 但有好消息,自然也有坏消息。 除去那不完全的凝息丹带来的副作用外,梁言念还中-毒了。又一次,又是混-毒。那混-毒便是秦与奕的手笔。 时隔几日回到药王谷,若是单纯的混毒作用,梁言念这时候应该已经死了。但因为不完全凝息丹的副作用也在梁言念身体里,两种不好的东西在她体内互相克制,互相作用,谁也没有吞噬掉谁。 虽然梁言念身体已近乎是死亡之态,但也多亏了那两种东西,她还能留下那么一丝给予她存活机会的气息。 凌秋桉不眠不休三日用法子为她调动体内那一丝余息,最终成功。 她呼吸渐渐恢复,心脏也开始跳动,脉象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恢复。 但,她一直没有醒来。 凌秋桉想,应是那些毒在她体内的留存的时间太长,命虽保住了,但到底还是损伤了身体与内里。 凌秋桉也不知道她到底何时可以醒来。 也许只再需要一两个月,又也许是一年半载,又或者,会需要很久很久。 凌秋桉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还能醒来,所以,也就不愿将这件事告诉白路迢,告诉京都那些人。 梁言念在京都已死是事实,白路迢也知晓,那些人都知道。在梁言念醒来前,在这股希望彻底复燃前,那点不确定的微弱希望还是不要给出去比较好。 否则,届时希望消失,便只有绝望,对他们的打击会更大,会令他们更加痛苦。 而那也不仅是对他们来说,对自己,也是一样的。 他又何尝不是揪着这一点点的希望?他也想象不出希望消失后自己会如何。 凌秋桉收回为她诊脉的手,又将她额间散落的一缕碎发拨弄上去。 而后又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 他转身走出房间,负手而立于门前。 屋外大雪纷飞,漫天而飘。寒风凛凛,萧瑟而来。一眼望去都是刺眼的白。 凌秋桉眯了眯眼。 今年的雪下的真大。 大的好像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悉数掩埋而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就完结啦,准备思考番外。 你们想要看怎么样的番外呀?:-D
第77章 白路迢回京都后, 在房内沉默了一夜。 翌日初晨时,他照常早起,晨练, 吃早饭。一切又回归至先前那般,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虽然看起来并无异常,但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邱慧叶想劝慰他几句,可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她站在白路迢面前纠结措辞时,白路迢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关切的问她:“娘,您有事吗?” 邱慧叶怔愣片刻,也只能笑着摇头。 之后一切回至平静。 该白路迢做的事,他一件也没落下。他将白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比之前白隽和管的时候还要好些。 白隽和自是欣慰,也很高兴于他的进步。只是, 所有事他都揽在自己肩上, 未免太累了些。白隽和想过要给他分担一些, 自己年岁虽高, 但也不至于高到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地步, 也才六十,身子骨还算健朗。 可白路迢只是说:“爹, 我不累。您只管休息, 若是需要您帮助, 我会开口的。” 白隽和却是不太相信:“府中上下、内外这么多事,你真的不累?” 白路迢话语肯定:“不累。” “……” 年后寒意褪去, 春至。 万物复苏的时节。 除去处理白府事务外, 白路迢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念轩”。那里原本是曾经的肃王府, 秦垣将其赐给他后,他便给它改了个名字。 刻有“念轩”二字的牌匾已经挂于大门上。 府门前那些已经损坏与陈旧的物件也被悉数更换,先前府内那些落败荒凉的景象不在,颓败救不回来的花草树木被挖走,又移植来与其相同的品种。 府内的布局几乎不变,偌大的府邸,屋子几乎都是空的。 唯一没变的,便是之前梁言念住的曲幽院。白路迢闲下来时,会去念轩,将她院子里那些荒败的花草都清理出去,然后又重新翻土,撒上新的花种。 银杏树周边杂草被拔除掉,将翻出的土重新填合。 秋千铁链上的铁锈被磨去,秋千座亦被擦拭干净。 看起来,就像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仍然在此处。只是房间空空,她屋子里那些东西在肃王府举府搬迁至阜都时便被悉数收拾带走了。 为了不让这里看起来空荡,白路迢特意搬来了一些书籍,将她房间的书架摆满,书桌上是文房四宝,圆桌上是茶壶与水杯,床上摆放有枕被,梳妆台抽屉里是各种首饰,胭脂水粉都是全新的。屋内原本摆放有剑兰的位置,他也买了新的剑兰摆着。 白府无事时,他就在这里待着,有时一待就是一整日。 日子过得平常,且淡。 夏末时节,秦垣交给了白路迢一个任务,前去东海找安远侯。 此前安远侯因摔入海中陷阱内,受伤昏迷多日,醒来后,脑子虽清醒,可身体却留下了病根,身体虚弱,右腿更是行动不便利。 而且如今情势不像之前,掌权至尊者是秦垣,不再是秦与奕。而曾经身为秦与奕心腹的安远侯也已经不适合再管理东海那三万将士。 秦垣让白路迢拿着圣旨过去,收回安远侯手中所握的东海兵权。但同时,念在他这些年为北渝的奉献,自也不会让他白白交出兵权,赏赐自是充足,更在东海境内给予其一份体面的文差。 临行前,秦垣特意叮嘱白路迢,收回安远侯手中兵权一事,他已决定,没有再议。 白路迢明白他的意思。 正常而言,圣旨下达,接旨之人自是该照做,赏赐与差事都体面,不该有拒绝的道理。 可安远侯却不愿意。东海三万将士在他手中近二十年,他绝不愿意就这样交出,更不想去做什么文差,他坚信,自己身体虽然不如从前,但仍然可以管理好东海之军。 他请求去京都面见皇帝重议此事,白路迢要依圣旨办事,双方谁也不愿相让,安远侯愤然火起,不甘心将兵权拱手相让,竟然下令让身边心腹对前去传旨的白路迢一众人下死手。 白路迢也没料到安远侯会行此抗旨悖逆之举,双方混战许久,白路迢带之人自是不如“地头蛇”的安远侯所拥有的人,战得有些吃力,最后还是白路迢冒着被安远侯亲随一刀划破眼,斩杀亲随,将安远侯挟持,才让那场混战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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