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见她虽吃醋怅然,却有一说一,并不阴阳怪气,对自己亦坦诚,很是欣赏。宫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变成面具人,反而把心放在阳光下活着。 很了不起。 却不知上官妧对顾星朗有几分真心。若当真是她下的手,那所有争宠献媚可都是演戏了。 收回思绪,阮雪音认真道:“君上最近找我,是有事要问。你也知道,我身份特殊,自入宫以来,不仅宫里,整个霁都,甚至大半个青川都颇多议论。你放心,我入祁宫,确有原因,但一无损于君上,二不会与你们争宠。君上从前如何待你,今后也会是一样的。说不定还会越来越好。” 最后这句话不是安慰。如果上官妧真有问题,纪晚苓又对故去的未婚夫痴心不改,最后站在顾星朗身边的,或许真的就是段惜润。 段惜润怔怔看着她,其实很多时候阮雪音对世事的态度、关注的东西、讲出的话,她都不太理解。不是不理解话本身的意思,而是同为公主,她跟她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段惜润有限人生里见过的人当中,阮雪音都相当特别——她不关心身为夫人该关心的事,甚至不关心身为女子该关心的事,似乎很冷淡,但也可以理解为洒脱,属于女子的洒脱,让人莫名生出好感。 或者这是来自蓬溪山的独特气质,一种承袭于她那位传奇老师的处世哲学? 总之,她自觉和她投缘,尽管是截然不同的人,但她很喜欢她。 “虽不知姐姐所说确有原因,到底是何事,但既然无损于君上,惜润便祝姐姐一切顺利。” 阮雪音笑道:“多谢你。说起来,最近也没怎么见过瑾夫人。” 惜润扑哧笑道:“且说呢,前些天为了不能侍疾的事儿,瑾姐姐还闹了一场。” “哦?这我却没听说。” “姐姐那几日在内殿照顾君上,想来涤砚大人怕扰了君上休息,没进来禀报。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得知君上抱恙头两天,我们也只是着急,君上只要姐姐侍疾,我们也只好作罢。可到了第三天,瑾姐姐突然急得什么似的,在挽澜殿门口请旨一定要进去,还问涤砚大人太医是否真的会治,别耽误了治疗时机。” 阮雪音听着不太对劲,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耐着性子问道:“然后呢?” “涤砚大人说君上病情已有好转,再过几日便能康复。瑾姐姐只好作罢。但——” “但?” “瑾姐姐那几日都心神不宁,老说担心君上病情。我是想着,连涤砚大人都说无碍,当是无事。瑾姐姐却似乎对涤砚大人的话都将信将疑。那两日我瞧着她气色也差,想来是忧心所致。最近君上大好了,她才放下心来,也肯好好用膳、踏实睡觉了。” 段惜润这番描述极清楚,阮雪音却越听越糊涂。 如此忧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且如果是她做的,未免打草惊蛇,应该跟段惜润差不多反应才是,闹出这么大动静,不是更叫人怀疑? 只有一种可能:不是她做的,但她知道怎么回事,且是事发之后才知道,可能就是段惜润说的那一天,所以急了,担心顾星朗安危,巴巴跑去了挽澜殿。 阮雪音后背发凉。 难道这祁宫里,还有人懂这道症?
第三十八章 双韵子 便在阮雪音踏入采露殿不久,那边厢纪晚苓入了挽澜殿。 “父亲听闻君上病症,很是忧心。尤其对于珮夫人会医治一事,父亲说——” “不是说好了,此事不要外传?”顾星朗蹙眉,“你可是把来龙去脉都说了?” 纪晚苓抿抿嘴,抬眼直视他:“你这病来得蹊跷,太医院无人会治,她一上来就能对症,彼时看着如此危机的情形,五天便叫你痊愈,你真的不查?” “查不查,怎么做,朕自会处理。”他换了“朕”,显然动气,“你要我说几次,这些事情,你不要管。” “这不是前朝事,这是后宫事。君上龙体受损,事出蹊跷,我身为四夫人之首,不能不过问。” 顾星朗看着她:“那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我四日不上朝,只称抱恙,如今好了,自然无人再问。纪大人忧心什么,又如何知道我的病症?” 纪晚苓语塞。 “后宫向前朝大臣传递消息,你可知是何罪?”顾星朗声音有些冷,这种语气极少出现在他和她的对话里。 纪晚苓自知理亏,缓声道:“此事是我做得不妥。但纪氏几代忠良,当初是追随太祖陛下打江山的,哪怕我向父亲言及此事,父亲忧虑,也是一心为你,又不会有其他心思。” “道理是道理,情分是情分,但规矩是规矩。”顾星朗也缓和了语调,平静道:“且不说此事我已明令不可外传。就是我不介意,若让其他人知晓你向相国府传递宫内消息,你有几张嘴说得清?纪氏满门,甚至可能因此获罪。” 纪晚苓微震,抬头有些愕然看着他。 顾星朗心中不忍,柔声道:“晚苓,你或许还未完全适应,如今我已经不是九皇子,你也不是纪家大小姐。我为君,你为夫人,我们都有属于这个头衔的义务和责任。你现在对纪大人说的任何话,不再是你从前在宫里玩儿了半日、回去讲的那些轶闻趣事。它们全都变成了禁忌。” 纪晚苓脸色发白,若有所思半晌道:“是啊,当初我一心为磊哥哥的事入宫,做了夫人,其实从未认真考量过此事。其实,这已经是一个不可逆转的人生选择。” 顾星朗默然,许久之后方开口道: “这件事上,我也有错。那时候老师说你自请入宫,我只顾着高兴,竟不曾多想,你钟情三哥多年,怎会突然愿意入宫来我身边?我只道是,时过境迁,你到底想通了,且对我,总算有多年情谊。” 倘若在过去,这番话他未必说得出。但一件事存在得太久,年年月月在脑中心中发酵,总有一天,你能面对、接受、坦然讲出来。 这便是所谓成长吧。 “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无须自责。” 顾星朗微不可查叹一口气,看着她认真道:“时间不可逆,已经发生的事,我们无力扭转。我不会勉强你什么,斯人已逝,你要自己宽心。在这宫里,我自会护你周全,但你不能主动犯险。” “这件事,你真的不打算查?” “如果我告诉你,我在查呢?” “这便是最近几晚珮夫人都会来挽澜殿的原因?” “晚苓,我的能耐,你是知道的。我不需要你帮忙,更不想你牵扯进所有这些。有时候你出于好意,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这世间所谓秘密,多一个人知道,便意味着会有更多人知道。尽管你只是想告诉你父亲。” 纪晚苓长叹一口气:“我明白了。但父亲有个想法,事已至此,我还是想转达君上。” “你说。” “父亲听完你的症状,表情有些,我很难描述,但我没见过他这副神情。然后他说,”她顿住,似乎比较难开口,“若有机会,他想见一见珮夫人。” 顾星朗挑眉。第一,这个要求很奇怪;第二,不合规矩。 “为何?” 纪晚苓摇头:“父亲没说。但他的意思,应该不是怎样正式的见面,估摸就是看上一眼。我也不明白。” 顾星朗思忖片刻道:“十月秋猎,到时候你们几个都会去。纪大人已有两年不去,今年若天气好,也可与曹大人他们同去。” 纪晚苓会意,然后道:“你最近与珮夫人走得近,我虽直觉她未存坏心,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且这次的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顾星朗点头。不知她今日有没有去煮雨殿。 便在当夜,亥时将过,阮雪音至挽澜殿求见。 “珮夫人,今夜太晚,君上已经准备安置,再是要紧的事,可否明日再说?” “请涤砚大人通传,见与不见,且看君上意思吧。” 涤砚犹豫片刻,想着近几日君上频频接她过来,怕是真有事,于是道:“请夫人稍候。” 云玺在旁轻声道:“夫人,这时候君上是真的快安置了,咱们不能明天来吗?” 阮雪音之前在月华台。她本也想早些来,但今夜天气好,宜观星,之前连续三晚她都被困在挽澜殿,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于是坚持看完那些星星再过来。 至于明天。明天有明天的事,她已经和段惜润约好一同去煮雨殿。而在那之前,她有必要把今天所知告诉顾星朗。 等待的时间比以为的要短,涤砚很快回来道: “夫人请随我来,”又看向云玺,“你且在正殿等候夫人吧。” 顾星朗已换了霜色寝衣,站在第五级平阶上高而窄的靠墙书架前徘徊,似乎也不是在找书,只是等人无聊所以随便看看。 只是穿着寝衣,却还是给人玉树琳琅之感。 侍疾期间他也常常这副样子,所以阮雪音并不怎么尴尬,福一福道:“君上万安。” 顾星朗闻声转头,见她清丽眉眼间隐有疲态。 “刚从月华台过来?” “是。” “已经这个时辰了,是什么事?” “我似乎又想错了。” “哪一件?” “瑾夫人。” 便把白天在采露殿段惜润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顾星朗沉思片刻,指一指桌边,“坐。” 阮雪音摇头:“只是来将此事告诉君上,已经夜深,雪音告退。” “你大夜里披星戴月过来,就为了说这件事?” “一来,明天我会和珍夫人去煮雨殿,觉得应该先让你知道,我们此前判断或有偏差;二来,”她看向顾星朗,认真道:“听起来瑾夫人确实关心你,此次极可能是另有人出手。既如此,她是你的嫔妃,倘若真心待你,我不愿因为自己一句话令你们生出嫌隙。” 顾星朗觉得很有意思,走近她道:“没想到你还操心这些事。”
第三十九章 煮雨殿疑云(上) “我不喜欢冤枉别人。这也是之前我不愿说她名字的原因。且她若并无害你之心,那么她跟惜润一样,嫁入祁宫,你是她们一生的指望。” “看来珍夫人教会你不少东西。” 阮雪音点头:“她确实让我开始思考从前没想过的一些问题。” “比如呢?” 阮雪音没听明白:“什么?” “比如哪些问题?” 她有些怔,一时答不上来:“也许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会知道吧。现在你这样问,我也举不出例来。” 顾星朗笑道:“你就没想过,你自己也是夫人,这么晚进我的寝殿,出不去怎么办?” 出不去?这是什么意思? 以阮雪音的**,哪怕未经男女之事,怔愣片刻后也便明白过来。她心下一跳,有些慌,蓦然看见顾星朗眼中那抹戏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04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