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迅速平静下来,稳了神色道: “君上说笑了。这里是挽澜殿,今夜我若不出去,听雪灯一亮,这宫里,噢不,这霁都,整个大祁,乃至整个青川都是要炸锅的。最重要的是,君上应该不希望听雪灯因我而亮吧。” 顾星朗讶于她反应之快,收起眼中戏谑道:“这祁宫的规矩,你倒学得甚好。” “君上谬赞。这点听雪灯的规矩,怕是青川大陆无人不晓。”她欠身一福:“臣妾告退。” 翌日巳时,阮雪音和段惜润会和于清晏庭,一同前往煮雨殿。 段惜润今日一身珊瑚粉暗花纱罗裙,裙摆由密到疏绣了满枝的桃花,衬着她婴儿般白糯的脸颊,明媚袭人。 阮雪音穿浅湖蓝的轻容纱百褶裙,裙摆是层层叠叠的轻纱,无任何绣工,只袖口处以靛蓝色纱线绣了合欢花图样。 “姐姐自从皮肤恢复,便只穿各种湖水色了。这么清简的样式,穿在姐姐身上却如此好看,像画儿里的仙女。” 阮雪音不太注意别人衣着打扮,听她这么说,才细细打量对方,微笑道:“这身桃花裙很衬你,好像很少见你穿非蔷薇图样的衣服。” 惜润双颊生霞彩,不好意思道:“说是茗州那边贡上来这暗花纱,君上看了觉得适合我,便命造办司制了罗裙,又说这颜色本就出彩,再绣蔷薇会喧宾夺主,桃花同样娇艳却形态更简,于是用了桃花。” 阮雪音点头道:“确是此理。桃花图样也很适合你。” 谈笑间渐渐近了煮雨殿,远远便见殿门前几道身影,竟是上官妧带着几位婢子亲自在门口相迎。 “巳时一到便在这殿门口候你们,茶都快凉了。” 未走近见礼而声先至,上官妧的性子倒真和淳风有些像,无怪那日在挽澜殿,听淳风说起来她们交情甚好。 阮雪音心里想着,却听段惜润娇声道:“还以为这茗州新进的暗花纱只我有。没想到瑾姐姐也得了。” 她微微撅嘴,其实只是佯怒,上官妧笑着伸手刮一下她鼻尖:“要说天真烂漫,这祁宫里确是你独一份儿的。前些天咱们巴巴要去侍疾,被君上拒之门外,连探视都不允。这暗花纱还不是稍作安抚罢了。你瞧珮姐姐日日伴在君侧,用得着赏衣裙吗?” 阮雪音这才注意到,上官妧这身紫棠色纱裙和段惜润的桃花裙材质如出一辙,绣工比段惜润的桃花满枝更繁复,从领口到袖口,前襟到裙摆,都错落有致缀满玫瑰图样。因为花朵之间的间距、布局极好,所以并不显得复杂,倒有种琳琅满目之美。 听着上官妧的话,她有些头大。最近每多见一个人,便会被多提一次侍疾的事,已经过去了四、五天,还有完没完? 侍疾而已,明明是辛苦活儿,却被她们个个当作美差,后宫女子都疯魔至此吗? 段惜润见阮雪音不接茬儿,知她不喜拿这些事说嘴,于是道:“瑾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谁敢反驳你。赶紧请我们进去吧,我等不及要吃你这儿的蜜糖凉糕呢。” “就你嘴馋,快快进去吧。细芜,命人重新沏一壶茶,换碧潭飘雪,这盛夏时节,喝那金骏眉有些热。” 阮雪音心下一动,自己随老师学医,经年累月养成习惯,会第一时间反应植物、药材、饮食的寒凉温热性。上官妧这一句,倒很像自己会说的话。 她果然有功底。 一壁说着,三人往殿内而去,一壁听上官妧继续道:“说起来这碧潭飘雪还是珮姐姐母国所产,我十来岁喝到便极喜欢,这些还是千里迢迢从家里带来的。” 段惜润笑道:“瑾姐姐最有心眼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珮姐姐岂有不送你几大瓮的道理。” 阮雪音微笑:“我那儿别的没什么,茶确实不少,瑾夫人得空可去折雪殿挑些喜欢的。” 上官妧闻言大喜:“原来姐姐也爱茶。看来以后真要多多走动了。” 阮雪音但笑颔首,不觉一行人已走至庭中。 这么张扬性子的人,院中竟如此,素净。 倒不是说花植布置少,而是这些植物都非常清淡。高大的依兰树开黄绿色花,在盛夏晨间散发着类似晚香玉的淡淡幽香。东侧一排花架,也开着花,是白色曼陀罗,花朵大而疏,很容易便隐在了白墙边。西侧墙根下摆了几个青花瓷盆,里面大簇大簇绿幽幽的迷迭香。 再往前走倒出现了些颜色: 正殿前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小花圃,东侧花圃内是马鞭草,正值花期,盈盈然一片姹紫; 西侧花圃内是深粉色的,蔷薇? 尚有距离,阮雪音无法确定,待走得近了,刚瞧清楚,便听见段惜润清脆道: “珮姐姐是否也觉奇怪?瑾姐姐这么个花枝招展的人,庭院竟像是老人家打理出来的。” 上官妧闻言不服,作势便要去拧段惜润脸颊:“你这丫头,看着软糯可人,嘴却越发毒了。你才是老人家!” 段惜润笑着躲到阮雪音身后,还不忘还嘴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便是珮姐姐这么清静的人,庭院也比你这儿好看百倍。且你一个通身玫瑰的美人儿,院中竟一株玫瑰也无,反而种了一圃子蔷薇。不过你这是什么品种的,连我都不识得。” 阮雪音不着痕迹观察上官妧反应,见她面有得色,却似乎不打算说什么,于是开口道:“这个叫做犬蔷薇,你要说它不是玫瑰呢,也有人把它归类为野生玫瑰。”
第四十章 煮雨殿疑云(中) 段惜润眼睛睁得溜圆:“珮姐姐,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阮雪音笑笑道:“碰巧知道。” 上官妧神情比先前深邃了些,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都说珮姐姐深造天文,竞先生研习地理。不想姐姐对植物也有如此研究。” 阮雪音保持微笑:“我在蓬溪山十余年,平日里除了老师与师妹,也只能与山中花木打交道,便认得多些。” 上官妧眸光轻转:“山中药材也多,想必除了花木,姐姐也识得不少草药?” 阮雪音略一思忖,回答道:“认得一些,但我们师徒三人极少受伤生病,所以没怎么用过。” 段惜润心想好好的打趣怎么突然正经起来,虽然两个人仍是笑盈盈在说话,她却有种庭中骤然降温的错觉。 “好了好了,两位姐姐这是要比试谁认识的植物多嘛?恕惜润大言不惭,真要比试起来,恐怕是我胜呢。” 她一边说着,走到两人间一手架一个,便向正殿内去。 上官妧恢复娇俏模样,连连应道:“可说呢,韵水城四季如春,这其余三国的植物种类加起来或许也没有白国多。要认花花草草,谁能比得过你?” 阮雪音被段惜润右臂挽着往前走,心想这煮雨殿内所栽花木一半都不是观赏类,单这一点,就不太寻常。可奇怪是奇怪,细细想去,倒也没什么不妥。毕竟除了曼陀罗,其他都无毒,至于那几架子曼陀罗—— 虽然可疑,但一来与顾星朗此次病症无关;二来上官妧懂医道是几乎可以确定的,这曼陀罗的药理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单是花朵便能止咳、镇痛、治风湿,她要种植也说得过去。 第三,她提醒自己别太捕风捉影,毕竟之前就差点儿冤了她。 “珮姐姐快尝尝,这蜜糖凉糕我此前从未吃过,第一次在煮雨殿吃到时,惊为天糕。” 阮雪音听她说得可爱,扑哧一笑,便坐下朝碗中看去。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她也很喜欢吃这个。她和竞庭歌都喜欢。每年夏天她们都吃。 这是崟国的消暑点心。虽然这些年几近失传,但不少上了年纪的崟国百姓还是会做。老师就会。 一开始段惜润说凉糕,她以为只是同名。毕竟这天底下糕点小食一大堆,凉糕这个名字又太过普通。 段惜润见她呆愣,打趣道:“姐姐不会还没吃就被它的美貌征服了吧。” 青瓷碗中白白嫩嫩似豆腐、又比豆腐光洁晶莹的一整块“糕”,其实不是“糕”的质感;碗底浸上来深红色的“蜜糖”,也不是蜜糖,阮雪音看一眼便知道,那是用赤砂糖熬制的糖浆。 单看卖相,非常地道,简直就是锁宁城里哪户人家中上了年纪的老人做出来的。 她被段惜润一句话说得醒过神来,微笑道:“莹白配赭红,确实很好看。”于是拿起匙子拨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也很正,“冰冰凉凉,口感糯且滑,加上赤砂糖浆的独特甜味,竟能在口中留香许久。” 段惜润拍手笑道:“原来珮姐姐与我一样是吃讲家,不仅会吃,评得也好。” “想来这凉糕无法储存,得是现做,再放入冰块中镇着,才会有如此口感和温度吧。” 上官妧笑道:“姐姐说得是。为着你们今日过来,卯时刚到我便起来了,半个时辰做好,一直在冰块里镇到方才。” 阮雪音再吃两口,赞叹道:“如此美味,想来是蔚国的消暑名点?” “说起来,我也不知这道点心源自哪里。我自幼便吃,因为我娘亲会做。待稍大些才发现,不仅相国府里,整个苍梧都只我娘亲会做。想来是她的独门秘方。” “或许,是瑾夫人娘亲母国的特产?” 上官妧莞尔道:“我娘亲就是蔚国人。” 对谈间段惜润已将一整碗凉糕吃了个底朝天,“还有吗?” 上官妧伸出食指戳一下她脑门:“你是习舞之人,当真不怕胖么?” 惜润甜甜一笑,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道:“此时只有我们三个,也不怕被人听去。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哪个是吃得胖的?咱们一起用过膳,我瞧你们俩也吃得不少。我这会儿在这儿吃上三碗,下午跳半个时辰舞,晚上再少吃点,保管胖不起来。” 明明是抱团自夸,却被她说得实在而坦然,叫人讨厌不起来。上官妧和阮雪音都掌不住笑,在近处随侍的细芜、云玺和惜润的贴身侍婢满宜也听到了,皆是抿嘴轻笑。 却在此时从正殿后传来低低的骂声。 和挽澜殿不同,几位夫人的殿宇没有两进的庭院,寝殿其实和正殿相连,只是中间隔了一个小厅,骂声似乎正是从小厅传来。 上官妧蹙眉,待要开口问,细芜却已闻得声响迅速去了后面。须臾便听得骂声变大,像是细芜也加入了进去。 “瑾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一行几人便跟着过去,只见一小宫女约莫也就十四五岁,伏在地上哀哀求饶。 “怎么回事?”素闻上官妧治下厉害,此刻疾言厉色,音调也高了好几度。 细芜走至近旁道:“夫人,这小蹄子打翻了新酿的嫣桃醉。”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婢子匍伏之处半丈开外一片狼藉,似瓷似玉的碎片到处都是,不知名的液体浸了大片空地,其间一些或完整或残缺的粉色花朵,俨然经过长时间浸泡,却还是因为形态叫段惜润和阮雪音一眼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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