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坞在皇宫西面的宛空湖边。慕容峋后宫无人,登基后迫于压力纳了两三位美人,但基本连人家的样子都记不住。他往西侧去,只可能是去静水坞。 霍启素来寡言,一路随慕容峋到了宛空湖畔,便带着几名侍从候在门外,并不进去。 慕容峋入得大门,几名小婢唬得赶紧伏地请安。绣峦是贴身侍奉竞庭歌的两名大婢之一,刚服侍完主子沐浴,正拿了一堆换洗衣服出来,抬头看见慕容峋亦是一惊。 “陛下万安。” 慕容峋微微点头:“她呢?” 绣峦恭谨道:“先生刚沐浴完,此刻正在卧房用燕窝。” 慕容峋闻言,抬脚便往里走:“忙你的吧。不用引路。” 两年前自慕容峋即位,竞庭歌也入皇宫,便一直住在这静水坞。两年以来,他和她日常见面多在沉香台,夏季往往在夜间,春秋则在白日,而冬季寒冷,竞庭歌冻得不爱出门,日日窝在有地龙的屋内。 也只有这种时候,慕容峋才需要到静水坞找她。 如今尚在初秋,又是夜里,陛下竟然这时候过来,不仅一众小婢,便是绣峦也颇吃惊。她第一反应是得进屋通报,但慕容峋已经说了无须引路,那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心里一胶着,脚便像钉在了地上迈不动。犹豫半晌,反应过来奉漪还在里面,想来应是无碍,于是抱着衣物继续往外走。 而慕容峋已在顷刻间步入厅内。
第六十一章 兴师问罪 厅内自然无人。慕容峋直接往卧房而去。 如绣峦所言,奉漪在铺床,而竞庭歌一身烟紫色轻绸寝裙坐在红木圆桌边,正就着一只瓷碗,小口小口喝着燕窝。 她真是独爱烟紫色。从春到夏再入秋,所有衣裙都是深浅不同的烟紫,要到冬日才能见她穿雪青或黛紫。 都说竞庭歌美,但她的长相实在很难被归类。要说清丽,她比清丽要浓艳;要说美艳,又比美艳要清秀;若说妩媚,她又颇具英气;若说没有闺秀气,她举止气度又有那么些端庄感,某些角度甚至与纪晚苓神似。 慕容峋少年时是风流张扬的性子,喜欢点评各式各样的美人,但他点评不了她。 甚至她那双眼睛,明明该是杏眼,却又在外眼角处露出丹凤眼的影子。 而这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眼形。 他站在卧房门口,静静凝着她。直至奉漪铺好床,转身骤然瞧见门口那道玄色长影,吓得一路小跑到门口,跪地拜倒: “见过君上。” 竞庭歌闻声抬头,见他悄无声息杵在那儿,脸上神情一言难尽,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奉漪和绣峦都是自竞庭歌入苍梧,就被从睦王府悄悄拨去侍奉的旧人,因此对于她见到慕容峋不起身见礼,也不称君上或陛下的情况,并不意外。 慕容峋敛了神色,向奉漪淡淡吩咐道:“你下去吧。” 竞庭歌挑眉,奉漪更是半步未动。 这里是竞庭歌的卧房,慕容峋一共也没进来过几次。有限的那几次,也都有绣峦和奉漪随侍。他们是君臣,更是年轻男女,依照一直以来的规则,或者说默契,自然不能在如此暧昧的环境下单独相处。 这跟沉香台那样的开放空间可不一样。 空气非常安静。隐约能听到外间庭院里,婢子们倒水捣衣的声音。 慕容峋见奉漪跪着不动,面色微冷:“怎么,如今连我都唤不动你们了?” 奉漪吓得不敢吱声,悄悄望一眼竞庭歌。竞庭歌待要开口,却听慕容峋加重语气又说一遍: “退下。” “君上吩咐,还不快些退下。”竞庭歌没见过他这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归不好忤他意思,看向奉漪道:“去门口候着吧,有事自会唤你。” “出去把门关好,能走多远走多远。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进来。” 奉漪听了竞庭歌吩咐正往外走,闻言吓得又是脚下一滞。竞庭歌也被这话吓了一跳,瞪着眼看向慕容峋。 却见他回身看向还在门口磨蹭的奉漪,“要朕说第三遍吗?” 奉漪再不迟疑,抬脚快步急出把房门带好。在门口呆了片刻,左思右想不敢候着,于是一路小跑去外间找绣峦。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慕容峋一步未挪,仍旧站在门边看着他。 竞庭歌极少见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心虚,又想了想自己并未做什么,于是低头继续吃燕窝。 还是没人说话。 竞庭歌吃得见了碗底,抬眼见他还站在那儿,终于忍不过,撂了雕花银匙看向他: “你这是受了谁的气?” “你去了肃王府?” 竞庭歌一呆,“慕容嶙告诉你的?” 他盯着她,并不答话。 竞庭歌叹口气:“这个大嘴巴。” 慕容峋的眸色终于因为这几个字变得幽沉,他莫名火起,勉强压制了:“听起来,你跟他很熟。” “五年前我初到苍梧,就时常出入肃王府,为了什么你都清楚。至于这两年,你既知道了,我少说也去过不下二十次,岂有不熟之理。” 她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像在讲一件寻常事,慕容峋却终于为此挪了步。 不过几步,他却走得极快,以至于封闭的卧房内都似起了风。竞庭歌虽不明所以,到底感受到那道寒意,下意识便起身往旁边让,却被慕容峋拽了手腕一把抵至桌边,两个人距离不过咫尺。 这种事此前从未发生过,竞庭歌初时有些慌,继而觉得恼: “我若告诉你,你一定不许。我只能悄悄去。” “事情已经结束,胜负已有了断,你还隔三差五找他做什么?” 她突热镇定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说做什么?” 慕容峋眸色沉沉。 “对于慕容嶙和陆现那帮人,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我不认为需要为此再讨论。你登基不过两年,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这位子坐没坐稳,你知我知。他才26岁,能与青灯古佛相伴一时,谁能担保一世?” “他,我自会提防。无需你插手。” 竞庭歌粲然一笑,嘴角弧度让慕容峋在一瞬间恍了神。 “你要在有生之年统一青川,就没有这么多时间提防一个慕容嶙。我不是要防他,我是要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本来杀了他是最简单的方式,但你既在你母妃临终前立了誓言,便不好再违逆。那便只能,另寻法子。” 慕容寻脸色变了两变,本想问她打算怎么做,终究说了另一句话: “但你最近,是去问另一件事。” 竞庭歌无语:“这他也跟你说了。” 慕容峋很不喜欢听她讲这类话,就好像她和慕容已经嶙熟悉到,可以共同拥有秘密,而一起瞒着他。 他压制住翻涌的妒意,沉声道: “封亭关的事,蔚国早在七年前就交代得很清楚。你还想知道什么,不能问我,而要问他?” “我不觉得我还能从你这里问出什么。” 慕容峋身体前倾,更加靠近她,“你是认真要帮顾星朗查案。” “除了你,我还没帮过谁。” “那你为何一定要翻这件事?是阮雪音要你帮忙?” “她确实让我整理了山河盘上的线索。我欠她一份情,必须还,所以没拒绝。” “六月时你天天盯着七年前的盘面看,就是因为这个。”他眉心微动,“已经过了两个月,还没整理完?” “上个月我已经传信去了霁都。” 慕容峋眼眸中光线变得幽深:“那你还找慕容嶙问什么?” “因为看完那些线索,又从头想一遍整件事,疑点仿佛又清晰了许多。”两个人距离依然极近,但因为谈话内容和空气中的紧绷感,谁也没法生出其他情绪。 “我跟你说过吧,封亭关血战发生后那两年,直至我下山之前,老师,师姐和我曾不止一次聊起来,这场战役最大的问题,在于它明明每个环节都合理,却总透着荒诞。从起因到变数都很莫名其妙,经不起来自常理的推敲。”
第六十二章 春心莫共 “既然全盘合理,所谓的荒诞或许便只是一种错觉。这世上到最后都无法解释的事很多,你们要将每件事都翻得一清二楚,有时只是自寻烦恼。” 竞庭歌微微一笑:“那没办法了。蓬溪山的人最喜欢做这种事,解惑,推理,猜谜,翻查悬案。” “如果是我不希望你查呢?” 竞庭歌面色突变,长长的睫毛扇了两扇,眼中跳动起不安: “真的跟你有关?” “自然无关。” “从那日你看见我翻查山河盘,问我为何帮顾星朗洗冤,我就觉得奇怪。洗冤,这么笃定的用词。就仿佛你确定不是他。又仿佛你知道是谁。” 慕容峋突然松了语气:“这个重要吗?你来蔚国是做什么的?” “自然是来帮你,也是成就我自己。封亭关的事,我只出于好奇,正好要还人情,便顺道看看。我也默认此事与你无关,与慕容一族无关。但如果有关,”她神情变得异常认真,甚至有些肃穆—— “我就更需要知道实情。因为这会很大程度影响祁国对于各种事情的态度。且就算我不查,你以为我师姐不会查吗?如果让顾星朗先知道,被动的是我们。所以你若知道什么,最好现在告诉我。” 慕容峋沉默,似在思索,半晌方沉沉开口:“该说的,能说的,早已说尽。七年前顾星磊意外殒命封亭关,我们和崟国都将各自所知始末交代得清清楚楚,无一丝隐瞒。” “当真?” “当真。” 竞庭歌一颗悬心暂且落了地,然后意识到两人此时距离非常不妥,于是侧身不动声色向外挪。 慕容峋右手从始至终握着她手腕,左臂如常垂着,此刻见她想跑,干脆将左手放到桌边,把她整个将禁锢在自己和圆桌之间。 竞庭歌瞪眼看向他:“干什么?” “今日慕容嶙跟我说,我留你在身边五年,却至今什么都没做,很是窝囊。” 竞庭歌反应一瞬这话的意思,脸颊骤红,秀眉疾蹙:“这个混蛋。你听他的?” “就是他不说,我的耐心也有限。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五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我天天见你,你以为我只想跟你讨论如何治国理政平天下?” 他的眼神变得炙热,语气像炎夏热浪一层层拍打过来。对于这件事,他已经暗示了快两年,上次在沉香台,终于明白讲出来,而她也非常清楚地表达了自己态度。 那么此时算什么?他是在告诉自己,他并不打算罢手? 不仅不打算罢手,而且准备,采取行动? 竞庭歌内心再是强大,毕竟只是二十岁的少女。她心里发慌,又不能表现出来,强自镇定了,再开口声音有些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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