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判断根本不费脑,阮雪音几乎是在判断的同时下令,那小队人马也便只差了一点点,就能追上。 “见过没有?至少三个人,至少一男一女!”北城门下,追捕兵士急勒马。 “有!总共三人,两男一女!”城门卫心知惹上了事,忙不迭回话。 “皇后下达封城令已经三日,你敢胡乱放人出城!” “话是如此,不断有百姓试图迁移,等闲的我等都能挡,遇到那身手无匹的——” 追赶的兵士也不过训一句,原没打算听他解释耽误时间,已是策马再启程,忽听身后风声起。 “本宫能调动的人员有限,你们五个去追,兴许吃力,拜托了。”临行前皇后道。 “各大城门并不安全,官军中有叛变的崟兵,这锁宁上下也不乏崟国旧人为小吏,比如,城门卫。”皇后还道,“千万小心。” 因最后这句提醒,五人小队自近北城门便留着心,得知人被放行,更加留心,以至于此刻身后风声根本不显,却因他们十二分留心,被分明地听见了。 也就反手格挡,回身出刀,是行在最后的两名兵士,一壁应对四下里窜出的刀客,高声道: “你们先走!” 那早先回话的城门卫正是劈手袭来的刀客之一。 前头三人眼见他二人要挡近十人,心知不妙,却也不迟疑,拍马疾行,顷刻消失在漫漫官道上。 蹄声震响,晚春日光斑驳树荫间。 原只他们三个亡命人的动静,渐渐却闻还有,大概隔着六七里,然后越来越近。 “追兵。”竞庭歌沉声,“臭丫头真是好反应,动作也快。” “听起来也就三五人马。”钟叔道。 “却不知身手如何。”阮仲道,忽缓了骑速。 “君上?”后头声响愈近,钟叔一心催马。 竞庭歌也缓了骑速,四下观察,又望阮仲,“我是完全不会武的,顶多用个弩,眼下还没有。万一对方人比我们多,身手又好,风险很大。是该伏击,躲不掉。” 昔阮仲为起兵筹谋,频繁与竞庭歌见面相谈。抛开后头反目,两人其实很有些默契。 也就一瞬定夺,看好地形林木,藏马隐匿。 追兵入伏圈也不过片刻后。 见得只三人,钟叔与阮仲盯准时机自灌木中一跃而出,分别飞身上了对方两匹马,直接从后将人制住,利刃切喉,血溅马头。 还剩一个行在最前,故没遭横祸,且在同伴被切喉的瞬间回头,挥刀而上,拦腰砍向阮仲。 阮仲这两年虽无懈怠,身手下降不多,到底身子骨弱了,斜身一避便险些栽下马。这半刻不稳给了兵士再出刀之机,白刃相接,是钟叔横刀格挡,然后竞庭歌策马而出,扶一把阮仲,两人齐将死在软仲身前那兵士推拽下地。 “你们先走!”钟叔高声。 风声疾厉,二马奔驰过战火之地,远远可见兵队,难辨敌友。 “走哪边?”竞庭歌不想冒险撞刀口,而阮仲是崟东地头蛇,晓得些隐道亦未可知。 “我们去哪里?”阮仲反问。 一路行来,竞庭歌几乎要相信他早就图谋不轨,与阮墨兮合力下了这盘棋。 居然真是状况外,临时跳进来的。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口气道:“大风堡。” 沿途所见尸横血流,一派战后景象。两人都没什么表情,都因阮雪音隐瞒而不清楚战况,只结论:双方都在朝新区中部移动,是崟军诱敌深入,还是祁军穷追猛打,说不好。 “跟崟国人打山地战。顾星朗怎么想的。”竞庭歌随口。 “无论他想不想,平原上没速战速决,只剩山地。”稍顿又道: “他远不如看起来那般温和。局面至此,恐怕要杀红眼。” 竞庭歌挑眉一嗤:“这是你们俩斗酒斗出来的了解?” 阮仲不言。 情敌情敌,果然只有敌对没有情。竞庭歌十分好笑。顾星朗谈及他,亦是从无好话。 因战场在转移,一路有惊无险,然后负伤的钟叔追上,照原定筹划赶赴距大风堡南麓约十五里的一处山坳。 “祁国驻军虽大半南下赴了战事,边境并不完全空虚,咱们想越大风堡,宜伪装成逃难的百姓。”钟叔道。 是不能再骑马的意思。 竞庭歌看一眼钟叔身上的伤。 “我也不能过去了。都是刀伤,太惹怀疑。”钟叔再道。 “简单包扎一下,穿上我的外袍,不叫人看出来便好。”阮仲说着便撕下摆衣料,又要脱外袍。 “成大事者勿受情累!”钟叔忙制止,“这话是你父亲说的,无数次对君上提过。” 指林崇而非阮佋。 阮仲稍默,“以祁后机敏,此刻恐怕已送了画像,传令大风堡边境守株待兔。我们混不过去的。” “说好亥时之前,已入子夜了。”寂静中却闻第四道人声,且是女声,幽幽的。 阮仲与竞庭歌俱是一凛,只见钟叔上前拜了拜,“久等。” 那身影从山壁后头缓出,不是阮墨兮,倒也眼熟。 声音更熟。 竞庭歌却在望见那张平平无奇陌生脸的瞬间,脑中又归空茫。 “没想到会多出人来。”女子再道,“好在我备了万全。” 竞庭歌顿悟,长出一口气,“有关美人的妙手,不愁过不去了。”遂两步上前,凑脸等着被易容。 上官妧拿出行头开始动作,不忘瞧旁侧阮仲,“收到禀报,说你活着,皇后与我皆是不信。” 竞庭歌好奇一整日了,津津有味听。 “末将说过,那墓冢隐蔽,无人知晓,会放花其上的,只有君上。” 墓冢和花?竞庭歌听得莫名,碍着脸庞正被拿捏,没法儿问。 显然上官妧也没功夫细究这段始末,弄完竞庭歌的脸又招阮仲。总算整理好二人,在阮仲要求下为钟叔止血,套上外袍总算掩了一身伤。 一行四人,挎着背着两副稍显草率的行囊,分别扮作父女与夫妻,徒步十五里往大风堡南麓,皆走得气喘吁吁,真像是长途奔命而来。 整个南麓线上果然皆兵。 却不严正,该因北麓崟军大批来犯,已历战事,此刻所剩的,不过幸存者尽责驻防。 难怪上官妧说只要改变容貌,很容易过。竞庭歌挽着阮仲手臂步步前行,心道国境线都被攻破了,还驻什么防。 “夫妻未必要挽手。”阮仲淡着脸。 方才定夺夫妻父女的搭配时,竞庭歌当机立断要给阮仲做娘子,自是为了边走边问,他如何将还活着的消息传了出去。 “不挽手不好说话。喂,我是女子你是男人,该谁别扭啊。那丫头也不会介意。” “我是怕慕容峋介意。” 竞庭歌一噎。“说说吧。阮雪音必将你看得紧紧的,怎么瞒过她在什么墓冢上放花?她会注意不到?” 阮仲遂将经过简单说了: 那晚从宁安回锁宁,他依据自己毒发的规律沿路掐算时辰,赶在经过林崇的衣冠冢时弄醒了阮雪音,说要小解,然后顺便摘花,落了三朵在那墓冢上,盯他的兵士不以为然。【1】 “然后上车就将摘好的花赠佳人了?” “花也是真想送她。” 竞庭歌冷笑:“咱们所有人啊,都一样。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愿跳进来。是半个春天朝夕相对,又起了歹心?” 阮仲难得笑笑,咂摸这句歹心,没否认。“为她也为我自己。既还活着,搏一把吧。” “这下顾星朗不会放过你了。” “你会么?” 两人挽着手,踩着泥,同行星夜里,乍看真如夫妻。“得看你这次能不能赢啊。万一是我输,这话就该我问你。” 阮仲轻笑,“你依然不觉得我会赢。你现下只是利用我们,削弱甚至共灭祁国。” “别这么说。阮墨兮此番做足了功课,你们真能复国亦未可知。” 边防关卡近在眼前,果有两名带伤的祁兵手握画纸。 四人过去,坦坦接受对方逡巡比对,很快过关。 子夜已过,亥时刚至,月光投落山林,周遭始终有不远不近的百姓说话声、兵马踢踏声。 阮仲越走越快。 竞庭歌感受到他颤抖。 方想起他适才说,夜里能依据毒发判断时辰,通常在丑时。 赶紧停了将人往树下一按,回头向上官妧:“这两年不是精进了?来看看。死在这里,人就白救了。” 【1】825贪恋
第八百二十九章 为桥 上官妧本是经年习药理的,十九岁以前不及阮雪音用功,方差出许多来,此后静心潜心,又有文绮短暂教导,确胜昔年。 树下坐着的阮仲却镇定,抖着手自怀中掏出瓷瓶,倒一粒放嘴里。 颤抖没有立时减缓。 冷汗亦还在涔涔下。 上官妧伸手向那瓷瓶,“我瞧瞧?” 她原想搭脉,瞧他随身备了救命符,知是经年在受医治,干脆直接看药。 那厢药效渐起,阮仲开始平复,唯汗流不止,湿了大半衣衫。 “皇后该等急了,主要是等你。”上官妧起身向竞庭歌,“他既缓过来些,先回去,我慢慢再研究,是叫明楼翠吧?那时你当着整个锁宁城喊过。” 最后这句实在很像讽刺,偏这姑娘如今言行,平直得有如出家人。竞庭歌“嗯”一声,“素日里应该还要饮汤药。” 终没把扎针的事说出来,她直觉得阮仲不愿让阮雪音以外的任何人脱他的衣。 “汤药的方子,我知道。”阮仲道,由钟叔搀着站起,声极虚弱。 竞庭歌放下半颗心,“也是,素日她写方子、拣药材、煎药你都在旁边。那好办多了。” 上官妧听在耳,神情滞了滞,没说什么。 四人复前行,总算在山腰上遇到过来接应的兵马。 蔚人。 竞庭歌想起自己重返锁宁前给慕容峋那封传信,无巨细交代应对之策:比如真相若暴露,祁国发难,不要回;比如明面上勿帮,一旦蔚境这头的崟国叛军出动,可以暗中加码相助。 显然慕容峋是全听进去了,此刻这些蔚人,正为中宫效力。 中宫也确等得急,破晓暗色里廊下徘徊,见到竞庭歌,都没多看阮仲一眼,拉了她往内院。 “山河盘给你送来了。”她匆匆道,“开始吧。” 竞庭歌眨眼,“皇后殿下,我一日一夜没喝水。” 阮墨兮当即倒来三杯,在她面前一字排开,“先生请用。” 竞庭歌得趣,“还很饿。” 阮墨兮三步并两步至门口,扬声让备膳,“有多少来多少,照那字条上的做!” “字条?”竞庭歌实在好笑,忍不住问。 “我问君上你爱吃什么,他写了张纸过来。”阮墨兮关上门,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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