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奔霄力竭、需要休息,也为更好掩藏身份,坐骑在北境被换成了漆黑的盗俪。 此马难训,性暴烈而尤擅亡命,他素来不喜,如今战火里骤用,竟觉顺手。 铠甲在身,头盔遮面,昭示大祁二字的银色被雨水冲刷出剔透黯光。 暗卫心知目的地在西,认为一路奔袭便罢,偏顾星朗非要走会经战场的官道。 “你不愿为国杀敌么?”他轻描淡写问。 “主上!” 回新区后暗卫重新变为四人,此刻皆环护四周,驻马林中,遥望远处战场。 以竞原郡为起始的崟东小片平原,是军报中两个主战场之一。薛战亲率三万精锐在此迎敌,是顾星朗离开前就定好的策略——此域多山,祁人远不如崟人擅长山地作战,这也是昔年崟国虽非最强,鲜少遭遇战事的原因——易守。 “一旦打起来,平地上集中主力歼敌,如无必要,不要进山。”临行前他最后嘱咐。 如今看来,这场兵灾被酝酿了数百日,千挑万选的时机,那群山何止是易守——必有埋伏。 而叛军不似官军能整体出动集中作战,发动之初,是自新区各个角落小股出现,逐渐汇聚,也就很难在人数上立时压倒官军——照理说,官军若以最快速度集倾巢而出,是能以绝对优势制胜的。 然而官军并非都是祁军。便如薛战对阮雪音禀报,官军之中也有叛军,只是有多少,是否全叛,战事既起,无法计算。 此刻看来,叛者不少,因为远处平原上血流尸横,银甲居多。 更多大祁兵马自东北方向涌来,蹄声震天,伴着人声高喊。顾星朗几人竖耳许久,方听清大意: “本国二十万兵马将至,尔等若想活命,速速休戈投降!” 此番顾星朗携破云符巡大祁全境,每比阮雪音的备战懿旨早到一点点,所以在边营时,他并不晓得她也传了令。而短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点齐二十万兵马,来得最快的旧西境人马也不过两三万,他确定,此刻若非主将意思,多半是阮雪音之命——谎报兵力施压,摧折对方士气。 她在宁安?还是去了锁宁? 因他行踪隐秘,便是粉鸟都该找不到,一直没收过她来信。而沿途所接都是军中密报,宁安那头便有心禀皇后行踪,也不知上哪里禀。 她是周全的么。他明知此时该着眼战事更该一路往西,施行最后筹谋,脑中仍浮现她面庞,挥之不去。 “来日无论是何情形,哪怕天各一方,不要为可能的对方安危丢下手中要务。”便想起有一次他枕在她腿上,初夏日光漫进来,她捻着他发丝说, “我们就保重自己,但行前路,只要活着,必能相见。” “若一直见不到呢?” “不会的。我会一直找你,你也会一直找我。” 顾星朗无声笑了,却因远处战火纷飞,笑中带涩。这番话她自己未必践行,主要是对他说的——因他是君,任何情形下她都不要他为了她影响家国决断。 她这样懂得自己,远胜这世上所有人,然后用各种方法打消他顾虑,支撑他,驰骋前路。 “走。”他策马,冲出林间,朝着正近的兵马而去。 同样银甲的暗卫忙跟,其中一个不忘再劝:“主上周全,战事才能顺利推进,才有得胜意义!主上——” “话多。”顾星朗沉声,策马愈烈,“放心,我不是去打仗。” 那来自旧西境的兵马远见得几骑银甲奔来,只有警惕,见对方全无操戈之举,才有些觉得是自家人。但为首将领仍命几名先锋挽弓搭箭,弦上半绷,喝问道: “来者何人?!” 兵马仍在行进,并未因此停驻。头盔下顾星朗露半张脸,不指望对方认出自己——很可能根本不识,他扬了一下手中符节。 尚不够近,也看不出独特云纹,只为让对方有所感应。 那将领确有感应,仍未彻底放松警惕,示意几名挽弓兵士勿要懈怠。 然后顾星朗赫然转向,与整支兵马往统一方向行进,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望着前方问: “贺之?徐础?” 为赶时间,他直接从北境南下入的新区,擦过旧西境驻防,没有进去下旨,自因那两三万人离新区不远,薛战可以直接调动——贺之同徐础本就是薛战麾下,驻守旧西境也是当初薛战请的旨,所以顾星朗虽没见过这两人,批阅时扫过名字。 以他过目不忘之能,扫那一下够了。 将领一怔,“阁下是?” 此刻再示破云,足叫对方看清楚。“朕时间有限,与你们跑过这一段,便要往别处。” 将领险些从马上栽下来,见兵士们仍举着弓,喝道:“还不放下!” 混乱中兵士们没听清那银甲公子的“朕”之一字,一头雾水遵命,只见自家将军已是策马近前去,滞后银甲公子小半个马身,听不见在说什么。 “末将贺之!”将领恢复精气神,“参见君上!” “新区我军中叛者不少,想必你已知晓。竞原郡损失惨重,对方此刻西行进山,便是要引我军入瓮。” “君上怎么——” “朕到时这片战事已近尾声,亲眼看见了。” “是。定西将军曾嘱咐末将,如无必要,不要进山。” “却也不能不打。事已至此,是必要斗出个胜负生死了。” “是!” “你们就追,应该有伏,提前防御,死伤免不了。撑过前半段埋伏,围山不攻。” 贺之迟疑。 “放心围,东边粮草已行,过来的援军会保证你们供给。”顾星朗知他所虑。 “君上圣明!敢问君上,真会有二十万援军?” 皇后懿旨,都知暂时是计,但万一之后有呢? “没有。” 贺之身子一僵。 “大概会有三万,分别从北境和南境过来。举国备战,贺将军,朕只能拨过来这么多。却一定足够,以我大祁军兵之智之勇,可能还多了,你说是么?” 贺之全不知形势已到了举国备战的地步,先是震惊,然后听到主君反问,高声回: “是!” “朕对各边营将士都许了越级加官、军饷加倍的战后之诺。旧西境大营,也是一样。” 今上许诺从不食言,贺之热血沸,下意识转身要激励兵士,蓦然反应君上隐遁而来,应该不能。 “喊吧。大声喊。君上有旨,就这么起头。” 贺之愕然,立时照办,回头扯开嗓门儿,先叫靠前几百名兵士听了个分明,然后兵士们震声重复,一浪浪往后传,直叫整支近万人的队伍声冲云霄。 祁君重现身新区,前往各支作战队伍中亲策兵马,许下重赏,消息很快传遍。 同时大祁全境受命备战、也由主君亲自传令并许诺犒赏的经过亦在整个大陆蔓延。 “那君上现在何处?”有人问。 “说是往西去了,沿途鼓舞兵士,要到最西边境。”
第八百二十八章 脱缰 锁宁连雨,今日放晴,竞庭歌如常与孩子们在福熙暖阁读书,阮雪音偷偷摸摸在岱庐给阮仲扎针。 此城未被攻陷,因有重兵把守。阮雪音仍防着万一,做主将阮仲接进了旧宫,然后彻底闭宫门。 瞒着所有人,自也瞒着被禁足在一院天地内的竞庭歌。每每出暖阁,都只说,是去给阮仲治病。 确也实话。 “外面闹得这样,叛军指不定哪日便要打进来。这攻城战虽历来难打,耗久了也不是办法,城里的人总要吃饭。锁宁早不复昔年丰饶咯,全区物资都支援战地,也不知咱们这儿,还能撑多久。”竞庭歌每劝她少出去,都是这些话。 阮雪音本就不出宫,懒理她。 竞庭歌渐有些觉察,不露声色,直到这日。 那蒙面客是如何、为何、怎么可能出现在假山后面,她完全想不通,所有念头叠起来也只一瞬。 她还是那年锁宁城外被慕容嶙关在小黑屋里的竞庭歌,还如当初乍见来营救的上官宴时反应,直接问: “从哪里走?” 倒是蒙面客被其伶俐得仿佛知情的应对吓一跳,很快道: “先生跟我来。” 竞庭歌跟着跳了又爬,猫腰行进在黑漆漆、非常潮还有些臭的密道里。 阮墨兮啊阮墨兮,难怪嘱我万一被囚旧宫,一定要住福熙暖阁!真没白费你在这宫里十八年,对得起你崟国八公主的名头,对得起你九泉下的爹——要紧时候,竟有密道! 更要紧的是,阮雪音一定不知道。 阮雪音确实不知道。她在崟宫只生活了四年,此后每年最多回来两次,又不为阮佋所喜,怎么可能晓得这种国君才晓的隐秘。 她不知道,也就没能尽早发现竞庭歌已逃出生天,治完阮仲本就迟了,回到福熙暖阁大半柱香后,方觉哪怕是如厕,也有些太久。 方开始寻。 在宫人护卫们坚称竞先生绝对没有出门的保证中,仍以暖阁为始搜了整座旧宫。 当然是密道。她旋即明白。 战事既起,阮墨兮应付不了,来请竞庭歌出山了。 而既有密道,既能带人出去。 她忽抬脚再次出门,“去岱庐。快。” 护卫们立时出动,脚力自比她壮。待她抵达,众人已探明状况。 “禀皇后,屋内无人!” 竞庭歌出去不算什么。国战已至,早晚要斗。 重要的是阮仲出去了。 重要的是他愿意出去。 自愿,抑或被迫呢? 天光阴影里阮仲直起身,回望宫墙,再转回来时看见了竞庭歌的脸。 “好久不见。陛下瘦了。” “怎知我在宫里?” “猜的。” “怎知是岱庐?” “猜的。” 两人对话,却不逗留,随那蒙面客连穿小径,拿到马匹。 “还有兵器么?”上马前阮仲问蒙面客。 蒙面客忽摘下面巾,“参见君上!” 竞庭歌吓一跳,心道我都是连猜带蒙将人捞出来,且是知道人还活着才让捞,你倒,一副门儿清的模样? 阮仲一怔,认出乃昔年随他起兵的林崇旧部,“钟叔。” 对方眼中有泪,屏住了,自马匹上解下个包袱,双手奉上:“君上的御刀,臣一直收着,没想到,还有物归原主的一日!” 竞庭歌目瞪口呆瞧这幅久别重逢的画面,知道不是打探时,接过钟姓大叔递来的面巾,利索绑好遮住大半张脸,三人声势浩浩择了最偏的北城门狂奔。 旧宫最偏的一道宫门也悄然开了。 那宫门阮雪音从前常用,是她往返蓬溪山的必经,五人小队自其间窜出,直奔北城门。 北城门最偏,此其一;阮仲和竞庭歌同行,必先回崟蔚大本营与阮墨兮会合,也就必须北上,到大风堡南麓,此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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