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妧找回了些信心尊严气势,正一正身姿仍跪坐着道:“女课。不可能被压下去的,尤其他举国查谋逆杀反贼,这件事就一定会被推向风浪之巅,你必须要担责。” “那我劝他停止追查和问罪,不就行了?”阮雪音饶有兴致问。 “自然不行。”上官妧面露得色,“这般浩荡的群臣逼宫,天下公之理想席卷大祁,他不以铁血手腕反扑,如何扳得回皇室威信、天子威权?无论事实上有多少反民,声势都得够,方可——” 她说到这里才觉阮雪音的对答太顺畅,那张脸此刻也太平静。 “你都想到了?” “你都想到了。”阮雪音重复这句话,却是陈述。 上官妧好两瞬方反应她在讥讽,脸上红了又白,“素不屑与人斗口舌的阮雪音也有今日,看来是真急眼了。” “你們母女所做作为,不值得我的风度。”阮雪音说完再次转身迈步。 “都想到了又如何,你有法子么?”上官妧站起来。 阮雪音已经不想同她掰扯了,强耐住性子方再回身,“很难么?” 上官妧总以为时至今日,自己多少长了些本事能与阮雪音针锋相对,哪怕只三五回合。她不甘就此认输,抬高声量道:“他必须选。惩处你,作为重立威权最要紧的一步,以示公平公正,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庇护你,背负公私不分、滥杀百姓的恶名,彻底失去威权与信任,成为暴君昏君。” 阮雪音看着她斗志昂扬的脸。“内宫封锁时局消息,你倒十分清楚。” “入宫之前已显端倪。”上官妧自觉占了上风,复笑起来,“殿下忘了,我是从北境被一路押回来的,沿途多少见闻。” “你离开北境时战局如何?” 上官妧不料阮雪音忽转话题,木了片刻方道:“一片混乱。”然后她明白过来,“我也没比你们晚离开多久,不知她后来如何了。” “沿途也无听闻?” “只听说,家兄险胜。”这四个字她咬得重,神采飞扬。 政权更替确实比一两个人的生死传得快、传得广,哪怕声名赫赫如竞庭歌和慕容峋。 而上官妧被押解,能听闻的其实有限。 “明晚见。”阮雪音第三次转身离开。 “你怎么办?”上官妧不甘心,一定要问出所以然。 “他不是昏君暴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要请罪?!”上官妧声量更高,“你是女课的始作俑者,祸首可都是死罪!” 阮雪音这次没有回身,甚至没停步,继续往外走。 “所以他输了!他不会治你的罪更不会让你死!不世出的少年天子,以仁政便将大半青川收入囊中的顾星朗,美梦将陨了!” 阮雪音在这越发高亢的话音里推门走入了盛夏光影。 脚步声渐远,然后完全消失,上官妧还站在原地。 片刻后又有脚步声近,她以为是阮雪音想不过又回来了。 看见的却是苏晚晚的脸。 对方反手关门,站在门格花影下冷漠看她:“为何说这种话。” 上官妧没耐烦心与这小妮子周旋,眉一挑:“什么?” “为何对皇后施压,逼她请罪赴死?” 上官妧莫名其妙:“祁后智绝,总能想到旁人所想不到,还用我施压?这都是事实,我不过提醒——你在门外偷听?” 苏晚晚抿了抿唇,“诊案是怎么回事?那药方,给君上的?” 上官妧稍思忖,讳莫笑了,“听我母亲说,你很喜欢君上。为何还帮着皇后?她不在,你不就有机会了?” 苏晚晚沉默有顷,“君上心里只皇后一人。” “爱屋及乌。”上官妧点点头,“你倒有些胸怀。怪不得问什么你都三缄其口,原是不想帮我。” “君上是何病症?殿下已是圣手,还须找你问药?” 上官妧长吁一声,“难得赢她一次,却也胜之不武。”因为是母亲赢的。 苏晚晚听不懂。 “废子一颗,既不为我所用,滚吧。”上官妧睨她,旋即觉得怪,“阮雪音来与我密谈,从不许旁人上楼来,你是怎么钻的空子?” 故意让她听见? 【1】456儿女
第九百二十六章 时至望安 上官妧没将最后这句问出来,苏晚晚却也反应过来了。 她犹豫了小半日,要不要去承泽殿问,此一刻觉得唐突、怕是自作聪明,彼一刻又觉自己到底是皇后的乐舞老师,去请个安没什么。 终于在黄昏降临时得了教习的允准走出太乐署,至承泽殿大门口,先被宫阙外墙上镶嵌的彩贝云母晃得眯眼。 阮雪音入主中宫之后她没还见过承泽殿,总记得从前经过时并非这样光彩如天宫。 是君上精心布置的吧。她如此想着,一时没挪步,被门内宫人瞧见喝问,方自报家门,求见皇后。 须臾碧桃出来,领着她入中庭往西侧拐去。 阮雪音在煎药。 小厨房内熬煮的草木气蒸腾,皇后就那么蹲在地上,手持扇子遵循某种节律一下下扇火。 她刚要开口请安,阮雪音听见了响动转头,“来了。”十分自然地,“走近些,瞧清楚本宫动作。” 苏晚晚这才放心,觉得没来错,上前几步蹲下,静静看,尽力记。 “这是,给君上的药?”好半晌终没忍住问。 “嗯。” “君上他——” “各种药材如何选,如何用,方子,法子本宫都会罗列成册,你拿回去背下,务必烂熟于心。宫中是有御医,大可请教,但本宫教你这些是基础,背熟了,才懂判断。” 屋内只她二人,碧桃早被遣走。苏晚晚想了想,忽倾身拜下,“殿下万万不可!” 阮雪音回头,“嗯?” “殿下万不能受上官妧激将,或提醒,请罪赴死,丢下君上!” 她说完便知僭越,有些悔,长身趴伏在地面,许久没听见回应。 “小人——” “起来吧。”方听阮雪音淡声。 她估摸皇后多少有些不悦,忐忑抬头。 却撞上对方微微含笑的眸子。 “殿下。”她不由自主再一声。 “只是未雨绸缪。多一个你能派上用场,比没有人强。” 苏晚晚不敢详追这句“未雨绸缪”,只试探问:“殿下自有心腹,君上也有,何须,何须找小人?” “君上那头,本宫不想惊动。本宫身边的人对君上自都会尽心竭力,但,该不如你。” 苏晚晚眨了眨眼,忽大骇,再次伏身,“小人不敢!小人的确,的确心慕君上,但君上曾与小人明言,只爱殿下一人,此生不渝!小人便再无念想,更不敢有半分与殿下争抢之心!” 这阮雪音没想到。顾星朗囿于君子风度和对女子的尊重爱护,应该不会主动明言。是苏晚晚表达了?他为拒绝,方才明言。 如此猜测着,却不多问,平白让人难堪。“本宫并无此意。”遂只就事论事,“找你,是因你受过历练、办事稳妥,对君上又一片真心,定会全力以赴。” “那是自然!殿下有任何吩咐,小人必都——”她忽觉惶然,抬眼望阮雪音,“可小人从前毕竟听命于上官夫人,殿下,为何信任?” “路遥知马力。就凭你入祁宫两年多,至今未行任何对君上不利之事。于其他事上或还须考量,于君上,本宫没什么不放心的。”眼见苏晚晚张口似还有疑问,阮雪音长话短说, “这药给君上常日保养,每隔三日要更换,如方才言,都会无巨细写给你。切记,不能断、不能少,每日须定时。别问常日保养为何要这般严谨,照做便是。直到册子翻至最后一页,方能停药。” 确定皇后说完了,苏晚晚小心道:“殿下要去哪里?” 阮雪音摇头,“不去哪里。刚也说了,只是未雨绸缪,哪日本宫不在,便有你来负责这件事。” 苏晚晚更觉茫然,眼神有些空。 “失望了?” 苏晚晚忙摇头,再拜,“小人记住了。谢殿下信任,小人定竭尽所能!” 入夜阮雪音端着药前往鸣銮殿,苏晚晚跟着踏出承泽殿。 “小人告退。” “随本宫一道吧。万一日后需要,认着点儿路。” 这话阮雪音小声说的,碧桃在旁应是没听见。 至鸣銮殿外,天已尽黑,月更圆,仔细瞧方见极不显的一点残缺。 禁卫如常林立,见皇后皆行礼,阮雪音如今都不直接进,等着涤砚出来、然后通传。 却没等到,反在下一刻听见雷霆之声: “那又如何?!朕是天子,生杀予夺无须对任何人交代!” “那些人口口声声皇后与他们同罪,皇后不服罪,他们亦不服!说杀臣民而保皇后,天理国法难容!举国各地,一拨又一拨死囚,行刑前都如此喊,君上——” “让他们喊!阴谋造反在先,污蔑中宫在后,罪大恶极!谁喊就先砍谁的脑袋,喊的最大声的,五马分尸!” 恢弘正殿原本能隔绝偏殿的声响,却因太响,字字句句皆清晰传入门外众人耳中。 禁卫敛首更甚,大气不敢出更不敢看皇后。 苏晚晚绞着手,恨恨道:“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他们安排好的。举国各地,加起来实在不少。” 阮雪音已没有兴趣询问“他们”是谁,“不少”是多少。 她在考虑要不要直接退下,又觉药不能不喝,昨晚已经少喝了一回。 便在这瞬息考量间听得身后拾级声,是涤砚,领着柴一诺。 二人瞧见阮雪音,都是一怔,同时行礼。 “殿下先回吧。”涤砚伸手接托盘,“臣送进去。” 阮雪音依言照办。 柴一诺便跟着涤砚往偏殿去。 她转身要走。 谷廾“混账!”便听顾星朗的声音再次传出,更加暴烈,如飓风之眼。 “君上息怒!这,她们原都是好意,殿下一片赤心要为天下女子谋前程,她们都明白,方才声援——”然后是柴一诺回话。 “朕是骂那些嚼舌根搅弄风云之人!查,都是谁在暗地里指黑为白混淆视听,凡有嫌疑者,斩立决!” 阮雪音闭眼一瞬,缓步下台阶。 “小人虽不知究竟多少人,但这些事自小人认识主母时,小人是说文绮,”苏晚晚迈着小步跟,主动道,“就都在筹划中。那么多年,那么多幕后之手,每只手做两三件事,加起来足以形成覆盖整个青川的网。都是阴谋,都是计算好了的污蔑...” 她低声喋喋,阮雪音终于听不下去,“好了。君上与本宫都清楚。坏就坏在,我二人分别是由幕后的其中两只手教出来的,还是顶顶厉害的两只手,打小就被拿捏了,以至于一路披荆斩棘,仍没逃过在尾端吃这起始处的哑巴亏。足叫你平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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