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吧。这些事本也在做,当初要你去的深泉镇,那镇上的女孩子都入学堂的。” 淳风怕听这地名,几乎成了人生阴影。“是。”嘴上答,站起来,“那臣妹——” “婚事不问?” 淳风摇头,“但凭九哥安排。” 顾星朗转头看她,“柴一诺只是选项之一。这两年朝野上下年轻的佼佼者不少,我也拟了份名册,明日午后你来挽澜殿取,想打听谁,也可直接问。我给你参谋。” 第二日上午淳风先去了城北禁军营。 柴一诺下朝后是直接回的家,营中兵士来报,说公主在等,他方更衣前往,入得校场,看见顾淳风正驾着小玉绕圈。 “殿下有吩咐,传唤臣便是,或者摆驾将军府。” 淳风下马走近,柴一诺行礼问安。 “婚事沸沸扬扬,我可不敢随便登大将军府的门。”淳风笑回礼,“来营中,为同僚,你我相称,话也好说些。” “臣不敢。” “你愿意娶我么?”淳风直接了当。 柴一诺微怔,“殿下——” “我是愿意嫁的。你若觉可以,无妨上奏,九哥必然答应。” 柴一诺稍思忖,扬声唤人牵他的马来。“殿下请。” 洁白的两匹照夜玉狮子并行阳春里,光彩夺目。 柴一诺说了些亡妻过往,说了家中两个儿子,最后拿出件久违的物事,“臣一直好好存着,因是平生所收第一枚香囊。” 还挺好看的,比九哥那枚好看。年头太久,印象模糊,淳风接过来细端详,心知并非自己绣功好于嫂嫂,而是阿姌代工。 “与太子齐驱的柴一诺,应该香囊收到手软吧。” “殿下当真谬赞了,确实没收过几个,阿瑶为证。” “阿瑶还在戍边,我却跑回来成婚,太不仗义。” “殿下若真嫁入将军府,她也要回霁都参加婚礼的。” 淳风没立时接话,想起回来前纪齐拦路劝,便是从柴一瑶那里得了消息。 “说起来阿瑶也早到了嫁人的年纪,捱到今日,只因所愿非人。”柴一诺又道。 淳风攥紧缰绳。 “家父与臣都反对,此其一;她的心上人,自有心上人,此其二。” 淳风蓦然停驻。 “此事阿瑶只告诉了臣,殿下放心。”柴一诺亦停,侧身一礼,“此刻明言,是想让殿下知晓:臣愿娶殿下,但殿下若心有所属,臣更愿成人之美。” 淳风看着他,“为何?” 这场嫁娶为的从来不是个人,而是家族。 “大概因为,”柴一诺想了想,和煦一笑:“第一个送臣香囊的姑娘,格外值得臣爱护成全。臣希望殿下求仁得仁。” 果然样样出色,值得她的香囊。淳风回以一笑:“阿瑶既都告诉你了,你便该清楚,我不可能求仁得仁。” “他经历剧变,从山顶跌落深谷,不敢也不能再生妄念,实乃常情。换作臣,该也一样。” 淳风并不想在纪齐的事上折腾,更无意与柴一诺深谈。“卫将军若真想成全本殿,第一,多扶持我黑云骑,也算帮自家妹子;第二,多为君上分忧;第三,分忧的同时吹吹耳旁风,请君上别太操心本殿的婚事。” 她驭马调半个头,郑重抱拳,“淳风,谢过。” 当日午后她回到宫中,仍往挽澜殿拿名册。 一个个看生平,认真发问,将顾星朗选中的人都细究一遍。 “九哥安排臣妹阅一阅真人吧。” 总归要尝试重开女课,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北境;她不想惹顾星朗不悦,姑且半推半就拖着,也想借此看看,经兄长三年整顿的朝堂,是怎样一副崭新气象。
第九百四十四章 天降之喜 废相之后,各部司由天子自领的规矩仍行。 景弘十一年科举取士数百人,朝廷自此从中央到地方,凭恩荫、经察举而定的官员又大幅缩减。 胸怀经国之志的年轻士子们得以施展拳脚、重铸格局,所谓崭新气象。 而九哥为自己挑拣的这几位,除柴一诺之外全是文臣,全来自科举取士。 “尽都出类拔萃,直教臣妹自惭配不上。”花半月一一看过之后,淳风结论,“其中两个还比我小几岁,不见面也罢了,看到人家那少年英姿的模样,越发觉得是我在占人便宜。” 顾星朗正躬身绘丹青。已近完工,他似对右边眉梢不满意,深埋着头细细在修补。 是阮雪音的画像。他近来热衷于此,大大小小已绘了十几幅,挂在寝殿内、书房里,凡他目之所及处。 每幅的时令、景色、姿态、神情皆不同,或笑或嗔,或沉静或活泼。淳风既知嫂嫂一年比一年更生动,却也不知已这般生动——是与九哥在一起时格外不同些吧。 还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 她自然不问,兄弟姊妹几个都为此高兴:有了新的纾解之法,总能少喝些酒,画便画吧,爱画多少画多少。 “他们可都对你倾慕有加。”修补结束,顾星朗直起身将整幅画看一遍,露出满意之色。 “他们那是讨君上的欢心。”淳风脱口方反应说错,忙改口: “陛下。讨陛下的欢心。” “君上”二字不用于日常称谓,也是新规。 人人莫名,连顾家姊妹都想不出所以然,还是涤砚,给出了最合理猜测:皇后在时,从不称陛下,只称君上。 ——他这是要将与阮雪音有关的一切,通通定为独一呢。 顾星朗搁笔,招手让她近前些,问:“比这幅如何?” 淳风方发现嫂嫂的绘像旁边还有一幅小像,发旧,其色微微暗沉,倒仍五官清晰,裙摆上的孔雀翎极尽斑斓。 “纪晚苓?!” “哪幅更好?” 淳风不知他何意,撇嘴道:“自然嫂嫂这幅好。” “公允之评?” 淳风又细比对:“不能更公允了。线条、用色,细节之精细,人物之栩栩,高下立见得不像一个人画的。” 十来岁的功夫自然比不得如今水准。 倾注的心力也不同。 “且嫂嫂本就比她美。”淳风继续评,“九哥为何还留着她的小像?嫂嫂见过么?” “见过。” “难怪。” 那意思是:阮雪音离开虽然为他为大局为社稷为天下,这些陈年心结在抉择时刻也会起作用。 说完便悔,因为这话谁说都好,唯独不该她这放走嫂嫂的罪魁祸首说。 顾星朗却没怒,淡淡道:“我当初说过要扔,她说不必,亲手放回去的。” 淳风体会片刻。“那是嫂嫂爱护九哥,连带着九哥的过往一并珍视。我嫂嫂真好。” 顾星朗因此沉默,御书房内只能听见窗外春莺啭。 “所以她,其实难受么?” “珍惜九哥的过往是一回事,吃醋遗憾也是必然吧。我若是她,便会想,少时做九哥梦中人的是自己就好了。” 顾星朗只觉心痛。 不仅这幅小像,他还细讲过紫丁香始末: 画作虽为十二岁纪晚苓生辰时,那画上紫丁香却是写虚——因为他是在下一年,十三岁那年,才搬花入的相府。 而之所以写虚,是因前一年他就听说了紫丁香喻情窦初开,当时没至花期,也没想好要不要送,遂将之入画,也算成全一时思慕。 这些旧事他本不愿让阮雪音知晓,但她实在敏锐,直接抓住了纪晚苓生辰在三月、丁香花期却始于四月这一破绽,迫得他不得不坦白。 却当真说得太多,句句皆错。 “所以我要画一幅她的小像,远胜这幅。她在时,我从没画过。” 那几年太不得空,有闲的辰光只忙着与她相伴。 淳风便去望墙上挂着的几幅,“每幅都比纪晚苓这幅好。” 顾星朗似没听见,又痴惘起来,呆呆看刚完成的这幅。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执黑子,笑盈盈,是与他对弈时模样。 -你要输了哦。 声犹在耳。 南薰阁痛哭还历历在目,无论何时想起来都心肝乱颤,顾淳风只怕他又要落泪,忙别开去看满墙画作。 许久方听他道: “那便将这两样拿去烧了罢。” 她回头,才知他说的是纪晚苓的小像和一册,诗集?忙答应,不敢多问,收起东西打算告退,却听兄长再道: “宋寅不错。几个人里朕其实最中意他,持重,与你年纪也相仿,最要紧,朕打算天长节后设辅阁,他会在其中。” 淳风反应一刻,“辅阁,与蔚国的是一回事么?” 蔚国辅阁,初为慕容峋纳竞庭歌之谏所设,上官宴掌权后沿用,如今乃蔚廷中枢。 “是也不是。形制是同一套,但蔚国无君,本国有,权柄之分布、制衡之道理就大不同,效用也因此相异。” 淳风正神色,“九哥没打算对蔚国用兵吧?” 顾星朗笑笑,“为何这么问?” “照理,两国历经大战,该与民休息、偃武兴农,这三年也确都这么在做。但一来,蔚国彻底改制,断百年传统,论社稷之固,不如我大祁;二来,边境虽还算平宁,小冲突不断,总觉得——” “总觉得是在相互试探?” 淳风点头。 “是也不是。”顾星朗坐下,轻转案上玉杯,“大战损兵折将,如今两国边境驻军之中,新兵多,老兵少——新,意味着没有作战经验,一旦打起仗来,不堪大用。” 淳风想了想,“九哥是说,现下的小冲突只是你与上官宴的默契,有意练兵?” “精兵强将都是战出来的。至于用兵与否,朕只能说,今年不会。” 一年有一年的局势,明年有明年的判断。尤其今冬他要赴寒地,或能与上官宴以私交一叙。 “九哥重提女课,是否也因蔚国已在推行?” 顾星朗点头,“上官宴的由头是新政,朕的嘛,择善而从。” 下一日淳风便去了城郊见姑娘们。 相谈到黄昏才离开,近覆盎门时有烈马驰骋而过,掀得公主车驾晃两晃。 “哪来的狂徒?!”侍婢在车内小声斥。 “无妨,咱们走咱们的。”淳风已过了爱管闲事的年纪。 覆盎门下却起争执,大概是那人要入城,城门卫不让。 淳风有些困顿,兀自闭眼养神,经过时方听见熟悉音色,心头一跳,拉开车窗一隙,看见了纪齐的侧脸。 远处还有一匹马,当然是追风。 队伍应声停,侍婢将城门卫请到车前,淳风隔门问:“为何不让他入城?” “回殿下,此人有诺,永不回霁都。” 淳风怔住,“你知道他是谁?” 纪齐是三年前在鸣銮殿内对顾星朗做的承诺,口头承诺,一个城门卫竟知,还身体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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