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活像被全世界否认批评了一般,熬夜过后眼底的淤青遮挡不住,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就这么砸落,仿佛能把地上砸出个坑来。 “殿下别哭。” “朗郎,本宫是不是真的很笨?你对本宫失望了吗?”她泪眼婆娑地抬头。 那一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攥紧拳头,眉头紧皱。 “殿下以前被张家拘禁在府中,张甄害怕得罪先皇,对你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他在时会维护你,但他不在,也绝不阻挠府中人对你的一切行为,以致你这么些年一直是独自一人野蛮生长,没有人教导你,也没有人主动让你去学,殿下本就起步比旁人慢了许多,怎能苛求殿下一夕之间就成长起来呢?” “可本宫还是很笨,对吗?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朗郎,你老实告诉本宫!” 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眼神哀戚又带了点执拗。 “嗯。”虽然觉得此刻她的样子可怜,可他没办法对她撒那样的谎话,就是说出来旁人也不信。 昕枂这下听清楚了自己在心上人眼中的样子,虽然她早有预感,但还是抱有一丝侥幸,每日勤勤恳恳地学习。 “那你...是不是很讨厌笨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浑身都在颤抖。 他顿了一下,敛眉,“也...不是。” “骗人!”昕枂一下子掩面难受起来,她早就从郑舅舅口中得知,赵朗辞从小到大,最讨厌蠢笨的人,每次有蠢婢凑他面前犯蠢,他都会无比厌恶地驱走。 见她哭得那样伤心,仿佛天都要塌了似的,赵朗辞虽然知道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她的算谋,但这一刻心烦意乱的他,还是鬼使神差般握起她的手安慰了一句: “别哭,臣能把殿下教好。” 昕枂的泪戛然而止。 又过了几天,当昕枂前往内阁重交答题,这次的答案终于让内阁的人一致欣喜。 陆钟攥着昕枂写的那沓文稿,看着上面字字句句都在书写着一个政治清明的政策,褫夺司礼监手里的政权,不让宦政一家独大的必要性。 言辞犀利、切中要害,从这份显然是女子娟秀的字迹中,陆钟甚至隐隐窥探到旧日那位抱负不凡、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 陆钟甚至惊讶地多问了一句:“这...当真是殿下一个人作答的?” 昨夜,赵朗辞在司礼监的直房同她秉烛长谈,从先帝开始重用宦官的起因和用意,再到宦政专权的发展,和专权的弊端,全都一一与她详细分析了一遍,甚至采取了最简单易懂的例子。 “你养的那些掌事越来越目无主人,甚至威胁到你了,可这时候你身边只有一群对你忠心耿耿的狗了,你没有能力去制约那群掌事,会不会把狗放出来咬人?” 昕枂一直似懂非懂地听着。 “而这时候,狗得到了自由,又怎么可能甘愿重新回到笼子里?继续过回那些摇尾乞怜的日子?它必定会反咬主人一口,没有人真的愿意永远受制于人。” “假设你就在这场斗争中,你经验和能力尚且不足,为了家族利益,你会怎么做?” 昕枂瞪大了眼:“谁让那个主人一开始就这么苛待狗狗呢?如果一开始不是关笼子里,而是把它们当伙伴,好好对待,狗狗们心思都很单纯的,又怎么可能反咬人呢?” “畜生毕竟是畜生,不能要求畜生能有人一样的情感,要是一开始你就允许狗同人一样上桌吃饭,它们迟早吃了人!殿下还是太天真了!”赵朗辞讽道。 “本宫不同意你的说法,你说的这个掌印啊,狗狗啊,本来就是有问题的,要是你管理掌事的方法好,赏罚分明,让掌事在工作和薪酬中都满意了,然后主人的才干和能力又是真的能让掌事们信服,他们又怎么可能目无主人呢?那必然是这个主人不配当这个主人了。” “只要当主人的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能让掌事们都甘拜下风,能让狗狗们都过上好日子,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 赵朗辞失笑,这个草包公主,一定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说着多么大逆不道的事。 “那如果,主人的儿子,和儿孙们都是无能之人呢?” “那就应该把位置让出来给有才能,真正让人信服的人来坐这个位置呀,他要是选不出这样的人,也可以让掌事,和底下的长工共同去选一位能让大家都信服的人。” 赵朗辞好笑地看着她:“如果殿下就是这个主人的后代,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当家做主的位置被别人占去吗?” “会呀,本宫可能会选你去坐这个位置,然后本宫就退到后方逍遥去啦,本宫不会管家不会做生意,要是坐了这个位置,可能那些铺子全都要败在本宫手里,到时真的是无颜见辛苦创下基业的列祖列宗喽!” 看着她糊里糊涂的模样,赵朗辞也只是笑:“殿下可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殿下真的那么信任臣吗?” “当然,朗郎你最厉害了!”昕枂笑。 那一刻,满朝文武都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的大奸宦无言地盯着她看,看了好久。 随后才找回神思,指着答题同她:“反正,殿下记得,应对这种情况最直接有效的法子就是,尽快从宦官手里收缴政权,巩固自己手里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答案,才是内阁那帮臣子对长公主乃及新帝所希冀的。 昕枂的答案果然让内阁的臣子满意得不行,她从内阁衙门蹦出来时,还朝他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答卷。 可他只看了一眼,没有等她,就同冯玉安转身走了。 冯玉安不禁问:“掌印...殿下在叫你呢,不等等殿下吗?” 赵朗辞表情很淡:“你见过谁帮别人拆自己的台,还一脸高兴凑过去祝贺对方的?”
第30章 长公主上回硬押着御史陈大人给司礼监太监道歉的事, 已经引来朝中诸多臣子的猜忌和不满。 陈大人那天在太监面前下了面子,偏长公主又逼着非得让他给个阉人道歉不可,回去后, 便气得连同御史台的人添盐加醋地进谏,抨击司礼监太监惑主, 居心不良。 虽说陆阁老事先同底下的门生打过招呼,要全力配合长公主获取赵掌印信任,但那帮臣子都是性子高傲的人,让他们给个阉奴伏低做小,岂有不心生愤懑的? 更何况,长公主近日在朝中,几乎都是帮着那阉奴说话。 “徐洲学院如今每年营收不比以往的少, 虽说田地被换,户部之前要求让他们的人去查, 本宫也批准了,是你们没有能力, 查不出来,既然都没有证据,如今司礼监不过好心捐赠银钱,你们怎能含血喷人,说出做贼心虚那样的话呢?” “赵掌印没有要朱大人卖屋宅的钱, 也从来没有要求过让他归还药钱, 难道只因为他是司礼监的人, 就连好心做善事,也成了罪过了吗?” “是你们没有证据, 整日冤枉好人,难道你们整日里口口声声要本宫的公正, 只是虚假的公正,太监就不是人,不值得公正对待了吗?” “你们不都读过书吗?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长公主在帘后一字一句铿锵激昂,都在同六部官员打响擂台,满朝文武从一开始得知公主殿下委身太监的感激和敬佩,逐渐演变成疑惑和怀疑。 “首辅大人,公主殿下一次也没有站在我们的立场说话,上回让陈大人放下脸面给个阉人道歉也就算了,殿下怎么可以认为,司礼监一天还没有要求朱大人做事,那就是好人呢?谁不知道司礼监阴险奸诈,他赵掌印阴鸷事做得多了,会突然有心思做好事?也不想想,当年太`祖成立御史台,就是要听更多的声音,言官的职责就是要敢言,当年就是谏到先帝头上了,先帝不也不敢将言官治罪,殿下她怎么能!” 跪在陆钟面前的官员痛心疾首:“殿下如此行事,日后我御史台还怎么敢直言?这不是让臣子们寒心吗?!” 陆钟闭了闭目,“殿下她还需要时间,她一个女子,放弃清白下嫁一个宦官,难道不耻辱吗?可殿下何曾说过什么了?我们作为臣子的,难道连这也不能忍忍么?” 这时另外一个官员道:“下官只怕殿下没有俘获那阉贼,就先失了心!昨日有宫人看见殿下在司礼监直房外等待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虚与委蛇!” “阉贼奸狡,殿下不装得像一点,又怎么能让他上当呢?”陆钟道。 “可据那宫人所说,当时直房外四下无人,按理说殿下压根没有演戏的必要,可据描述,殿下当时眼梢含`春,嘴角微扬,时而带嗔,时而含涩,完全就是女子等待情郎的娇憨模样!” “暂且刨去赵掌印的阉人身份,他以前可是当代绝世风华的状元之才,曾有无数女子为之倾倒,如今虽然碾入淤泥,模样和姿容却也是超尘脱俗的,殿下她会不会戏演着演着就...也未可知!” 这官员的话一出,立马引起大家的恐慌,如果长公主当真被个阉人勾了心,那朝臣和内阁就真的彻底无望了。 “一派胡言!公主殿下身份矜贵,怎么可能对个阉人...” 陆钟口里骂着,但内心还是隐有丝丝忧虑,之前一直不曾细心留意的细节一点一点浮现眼前。 公主殿下寝宫传出的传言,先前他不过喝斥了赵掌印一句,转头长公主就选择了他的教导,他杖打赵朗辞的时候,长公主哭得双眼红肿趴在他后背挡着,还有当他用张甄胁迫长公主下嫁时,明明长公主看起来不在乎张甄,却又折回来问他,可有什么办法嫁他,还有许多诸如公主殿下眼神的追随,一颦一笑对那个背影的牵绊... 陆钟已经不敢细想,袖下拳心攥出了一把汗。 · 灯盏下,昕枂不时偷瞄一下离她不远处那个孤绝清瘦的背影,嘴里走神似的反复诵念:“为天地立...正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万世...开太平,为天地立...” 赵朗辞近日在偷偷联络西南的镇南王,此事是件秘密,他不能在人前处理这些事务,可人后多出来的时间,都被这位长公主霸占了,他连见见探子听听密报的时间都没有,此时纵使着急也只能枯坐在窗边喝茶。 “立正心,为生民立...立...”昕枂一敲脑袋,朝那方的人影求救道:“朗郎,立什么?” 赵朗辞搁下茶盏,转身来:“为生民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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