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夫人过来时,侯爷时常躲出去住,找不着人。 他内宅没有主事的女眷,她还是早做打算,对彼此都好。 “侯爷若要问林二公子,请便。”洛霏霏仰面望他,“民女会自寻住处。” “另寻住处?何绍梁可还是官身,眼下正四处打听你的下落,洛姑娘不怕重蹈覆辙?这会子,他想必已恨毒了姑娘。”顾玄琢慢条斯理摆明利害,“再者,你父亲的案子已有进展,你住在此处,更方便来问本侯。” “侯爷肯救我爹了?”洛霏霏听出他话里的松动,面露喜色,再顾不上旁的,“民女先替父亲谢大人救命之恩!” 顾玄琢扶住她,止住她行礼的动作,弯唇提醒:“先别急着谢,他身上可还背着千两脏银。” “他收了那么多银子,却让你一个小女子落到这步田地。”顾玄琢似笑非笑端视她,“你又非他亲生女儿,能走出金陵,为何没躲远些,自谋生路去?” “爹爹待我极好,民女不能忘恩负义。”忆起昔日种种,洛霏霏眼眶微微湿润。 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又如何?洛家嫡支的人曾欺她是没爹的孩子,爹爹乃庶出,去洛家素来不出风头,却肯为维护她,得罪长房,告诉所有人,她有爹爹。 吃穿用度上,爹爹待她甚至比哥哥好。 心思百转间,洛霏霏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若爹爹没升任知府,仍在赣南做个小小知县,他们一家是不是就不会分开? 金陵作为陪都,有不少世家大族聚集,哪一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升迁这两年,连阿娘脸上的笑容都变少了,多了几丝疲倦。 是以,当阿娘问她愿不愿嫁给林二公子时,她欣然答应。 她不图钱财,只希望成了尚书府姻亲,为难爹爹的人能少些。 没想到,爹爹卷进这杀头的案子里,尚书府前来退亲,洛家也将他们除族。 洛霏霏面色渐渐发白,身形晃了晃,一手撑在书案上,才不至于失态。 她眉眼生得好看,此刻眸含秋水,睫羽如沾湿的蝶翅,美态更甚。 小巧唇瓣却倔强抿起,不肯露出一分柔弱。 顾玄琢素来不喜柔弱可欺的贵女,望着眼前的少女,他却生出一种多管闲事的冲动。 很想告诉她,她一个小女子不必事事靠自己。 “你……”顾玄琢抬手,下意识想扣住她肩膀。 小臂刚抬起寸许,又猛然停滞,迅速收回,负于身后。 迷失一瞬,顾玄琢回神,瞥一眼案头汤盅,神情忽而凝肃。 他得与灶房交待一声,莫要再给他炖什么稀奇古怪的补汤,身子没毛病,倒把脑子补坏了。 “积风,送洛姑娘回去。”顾玄琢大步走出门扇。 洛霏霏跟在他身后出来,面色霜白,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侍立廊下的飞云,赶忙上前扶住她。 “先回去歇息,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顾玄琢望着她纤弱无依的背影,脱口而出。 闻言,走到庭中芳树下的洛霏霏,忽而回眸。 艳丽落英妆点在她墨云似的发髻,她颊边红豆大的珍珠耳珰轻晃,水浪般的裙摆似有暗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香浮动,比枝头秾艳的花还好看。 清灵灵、水盈盈的一双翦瞳,盛着疑惑望去。 明日中秋佳节,侯爷白日有朝会,夜里有宫宴,要带她去何处? 顾玄琢立在廊庑下,珠灯珑玲摇曳出一片暖光,自他高束的发冠、宽阔的肩头洒下。 那人微微敛眸,把玩着手中玄铁扇,并未留意她的眼神询问。 想来,不是与爹爹的案子有关,就是与何绍梁有关。 侯爷与何绍梁不同,她也没什么值得他骗的,他怎么安排,她跟着去便是。 “是。”洛霏霏福身应。 走出院门不远,便听到里头传来破空声和打斗声,继而是弛星怪异的痛嚎。 “再来!”是顾玄琢的声音。 洛霏霏疑惑地望向积风:“怎的突然打起来了?可要回去瞧瞧?” “不用。”积风想了想,解释,“侯爷睡前有找人切磋的习惯。” 嘴里这么说,他心里却乐开了花,不知弛星赢得高不高兴? 他面冷,洛霏霏便没再多问。 躺在榻上,闭上眼,她脑中满满皆是顾玄琢说的话。 忽而,她惊得睁开眼。 侯爷说爹爹身上有千两脏银?爹爹收过谁的银子吗? 爹爹平素何其节俭,一年到头也不肯做几件新衣,说是有朝廷发的官袍就够了。 他性子又仁善,有些苦主不懂律法,吃了闷亏,他便会私下贴补,让人好过些。 家用时常捉襟见肘,阿娘又没有嫁妆,好在女红好,常绣些帕子、荷包让丫鬟拿出去寄卖。 而她,不擅长女红,脑中天马行空的想法不少。 听萍娘的爹爹喻捕头讲了许多案子,便把案子润色一番写进话本里,也能赚些润笔费。 不说品行,以爹爹的胆量,他也不敢收受贿赂啊。 可侯爷的语气,那样笃定。 洛霏霏心里存着事,辗转反侧未能入眠。 一时又想起何绍梁,他虽被贬了官,毕竟还是京官,若在长公主跟前失宠,会不会转头去骗萍娘? 喻婶子一直盼着他娶萍娘,若何绍梁派人去求娶,难保喻婶子不上当。 思及此,洛霏霏再躺不下去。 当即起身,持灯走到书案侧,磨墨提笔,给萍娘写信。 她猜的没错,何绍梁告假第一日,便写下一封书信,叫人送去驿站。 眼下,那封信早已送出京城。 长公主得知后,倒没叫人去追驿差。 宫灯摇曳,她着芍药红寝衣,坐在圈椅中,摊手任两名宫婢替她修指甲涂丹蔻。 她美目半阖,目光慵懒落在俯首跪地的何绍梁身上:“梁郎跪着做什么?过来替本宫捏捏肩。” 话音落下,何绍梁身形却未动,只额头伏得更低些,几乎贴在地砖上。 他知道,当初长公主肯花力气提拔他,是因为他看起来铁骨铮铮,不为权贵折腰。 成也长公主,败也长公主。 不过,经此一番,他也看得出,皇帝对眼前这位皇姐着实纵容,除非她谋朝篡位,否则她这一世都能坐享尊荣。 他若想东山再起,还得靠长公主。 “微臣求长公主殿下高抬贵手,莫要伤害萍娘。”何绍梁磕了个响头,言辞恳切,“微臣已铸成大错,不能再背信弃义,求长公主成全。” 指甲涂好,长公主抬手凑在宫灯侧细细欣赏,看起来心情不错:“你何时见本宫为争风吃醋伤害过哪位女子?放心,本宫不伤她性命。” “谢长公主。”何绍梁行礼毕,敛眸站起来,目不斜视走到长公主身侧,双手轻轻搭在她珠圆玉润的肩头。 立在长公主身后,何绍梁眸底怒火翻涌,恨不能用双手掐断她雪白的脖颈。 初中状元那一年,确实有不少官家小姐赠他罗帕、香囊。 长公主也确实没伤过谁的性命,只是会在她命令他替她捏肩捶腿的时候,令人引着那贵女在帘外欣赏。 虽然她下令不许外传,可他与长公主不清不楚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梁郎,你那位小未婚妻长什么样儿?画给本宫瞧瞧。”长公主眯着眼睛,冲宫婢吩咐,“去替何大人取纸笔来。” 没等宫婢动身,何绍梁手上动作停住,语气僵硬道:“三年未见,微臣记不太清了。” 嗤,长公主嗤笑一声,侧眸拿新涂丹蔻的指甲轻轻戳在他心口:“你们这些男人,嘴上说的多好听,实际上想的是什么,打量本宫不懂么?” “微臣惶恐。”何绍梁不确定是不是被她猜中心思,眼神惊疑不定。 “惶恐?”长公主笑笑,冲宫婢道,“去把驸马请来。” 登时,何绍梁身形僵直。 随即,像是被长公主寝衣烫着,赶忙缩回手。 “怕什么?本宫又没对你做什么,他还能剥了你的皮?”长公主起身,抬手轻抚他伤痕未愈的脸,笑得花枝乱颤,“你若真有骨气,就杀了驸马,本宫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光凭一张嘴皮子想唬本宫呀?没用!” 离开正殿时,何绍梁几乎是落荒而逃。 面对驸马时,长公主成了高贵冷艳模样,端凝到像是照着模子刻出来的。 “你做的谁的狗?可以告诉本宫了?”长公主捧一盏热茶,说出口的话却堪比冰刀霜剑。 “别说得这般难听,我是狗你是什么?”驸马抚着微微烫手的盏壁,垂眸笑,“你若高兴,就继续关着我,左右事情已办成,银子也已到手。” “是六皇子吧?”长公主侧眸望他,语气笃定。 驸马应声愣住。 “皇帝不会废太子。”长公主沉声告诫,“你要做蠢事,本宫可不奉陪。” “公主说笑了。”驸马放下茶盏,站起身,“我若殒命,自然要拉公主陪葬。” 翌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弛星替洛霏霏把信送出去,正巧收到另一封信,从金陵而来,赶忙拿给顾玄琢看。 信是林峦所写,直言林尚书夫妇落井下石的做法,很不仗义。 听说洛霏霏孤身入京,他请顾玄琢帮忙找到洛霏霏,关照一二,待他上京再做打算。 关于洛知府的案子,他也拜托顾玄琢明察,说他相信洛知府的为人。 顾玄琢细细看了一遍,收起信笺,重新塞回信封中。 抬眸间,见积风进来,他随口问:“刑部那边,可打点好了?” “侯爷放心,今夜中秋,一半的狱卒可休沐,属下已借机将二公子支出去,酒菜也已吩咐下去。”积风躬身禀报。 顾玄琢颔首,轻应一声,将信封塞入袖袋,望向支摘窗外。 窗外风卷枯叶,他神情萧瑟如秋风。 武安侯府中,洛霏霏正系着围衣,在灶房做月饼。 她多得顾玄琢照拂,想做些什么,表达谢意。 从前,每年中秋,他们都会在家中亲手做月饼,爹爹和面,阿娘调馅,她和哥哥负责包成各种花色。 配上一壶桂花酒,就着月光,便能谈笑半宿。 侯府灶房食材丰富,面粉、模具都是现成的,婆子帮着和面,洛霏霏学着阿娘的做法调馅料。 吃食一道,她们素来不算精细,与侯府自然没法儿比。 洛霏霏不确定合不合京城人的口味,便先蒸出一屉,给浮玉她们尝尝。 玉烟也是江南人,连吃了两块。 浮玉、飞云也爱吃,剩下的便给灶房的婆子们分了。 顾老夫人来的时候,灶房里满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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