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周珩和宋林的马已经追了上来。宋林苦着脸,“覃老板,打尖吃饭的地方还有多远?” 覃竹看了他一眼,故作吃惊的问道:“怎么,你这就饿啦?我们出城还不到两个时辰呢。” 宋林心说,敢情你吃着点心,坐在车上,我可是在大太阳下晒了两个时辰。 覃竹往他身后看了看,周珩倒没有宋林这般狼狈,仿佛天生不怕热,他虽然脸也晒得红红的,可神情自若的很。覃竹暗想,这人虽然讨厌,倒不是个不能吃苦的,跟在马车后走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抱怨一声。 快正午才出发,本来就是覃竹故意坑他们俩,如今坑的也差不多了,覃竹可不想还没到长安镇,先把周大人惹毛了。 “别急,再往前走个二三里路,就有茶棚了,我们吃过茶饭,略歇歇,待日头落下些去再出发。” “好吧。”宋林无奈的看了眼周珩。
第21章 说瞎话 再往前走了一段,渐渐有了些高大的树木,老远看见前面大榕树下一间茅草棚,棚子外幕天席地放了几张长条桌子,果然是个歇脚的小茶棚。 众人在茶棚前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选了树荫下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唯独老贾没过来坐,而是细心的将拉车的马解开套索,拍了拍它,让它自己去一旁的槽子里吃草。 茶棚的主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收拾的还算干净,见他们过来,连忙上来打招呼。 “几位客人歇歇脚吧。”说着还递过来两把大蒲扇。 宋林擦了把头上的汗,扇着扇子对店主道:“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喝的?” 店主陪着笑:“咱这有凉茶,烧饼,也有酱肉,不知您想要来点什么?。” 宋林无奈道:“就要凉茶吧。” 覃竹却问:“老张,芦花,你们饿了没?” 这爷俩一大早扛着包袱出来,没顾得上早饭,自然也舍不得在“同福酒楼”吃,芦花在车上吃花生和酥饼,“快嘴张”却净饿到现在。 覃竹把随身带着的花生、红枣、桂圆、酥饼都搁在长条桌上,吩咐,“再来六个烧饼,两盘酱肉。”店主这才高兴的答应一声。 宋林拿过茶壶,先给周珩倒了碗茶,又给自己倒了碗,然后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大概是渴的厉害,这山中野茶竟让他喝出了甘甜之味。他又给自己倒了第二碗。 覃竹笑道:“你慢点,若是太干渴,可不能这么一个劲灌下去,会脱力的,小口喝,等会吃点咸咸的肉饼或是红枣。” 宋林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倒也承情。可嘴里还是抱怨道:“你们的马车走的太慢了,一百多里地,我放开马跑,也不过一日功夫。若是按你们的速度,只怕今晚就得露宿了。” “快嘴张”忙尽职尽责的做个向导。“宋爷,您放心,从这再往前走日落时分,就有客栈了,原本就是给澶州和长安镇往来的行人打尖住宿的。今晚歇一歇,明天起大早赶路,晌午时分就到长安镇。” 说着话,茶棚的老板端上来两盘酱肉,六个烧饼,又给他们续了一壶凉茶。可周珩和宋林根本吃不下酱肉和烧饼。 宋林的眼睛在桌上的瓜子花生上来回转,又不太好意思伸手,毕竟他刚才还抱怨,这是女人家磨牙的吃食。 覃竹心里明镜一样,这两个人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喝碗粗茶也还罢了,路边的烧饼和不知卤了多久的酱肉,除非不得已,他们八成不会动的。 她笑嘻嘻的看着二人,把零嘴往前推了推,“周大人,宋大人,别客气呀,想吃就吃嘛,这些原本就是你们会的帐。” 宋林对于她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有些心怀结缔,周珩已经从善如流的抓了把花生,剥了起来。花生米就着凉茶,果然让人舒服了不少。 覃竹心想,这人倒是挺自在,偷眼看去,暗道奇怪。晒了一上午,那边宋林的一张脸,已经晒的黑里透红,这位周大人,好似玉做的,虽然脸上也有些发红,可依旧皮肤细白如瓷。 都说京城里的贵人们脸上和身上顶爱擦香膏,也不知他是不是也擦了香膏。想到一个大男人给自己抹香膏的样子,覃竹打了个寒颤,收回了目光。 覃竹的眼睛不老实,表情也有些作怪,周珩瞪了她一眼没理她。一边剥花生吃,一边跟“快嘴张”聊天。 “老张,你说家里房子被海潮淹了。你不是住在长安镇么?难道海潮还进长安镇?” “快嘴张”心里知道,这位周大爷,才是一群人中官最大的,地位最高的。 他忙应了声,“周爷,您有所不知,咱们长安镇大着呢,要比澶州城还大些。我们住在长安镇外的十五里坡,听名字您就知道了,我们那,离镇子里还有十五里地呢。 前年大暴雨,海潮来时,浪头足有三丈多高,从东南推过来,把海塘啊、七安村啊、还有我们十五里坡,全都淹了。听说,是渔帮的覃帮主调集上千个渔帮汉子,不要命一样,在镇外坡地上垒砌装砂石麻袋,足足干了一天一夜那雨才停,浪才退。” 想着当日的惊险,“快嘴张”叹了口气,我们十五里坡,原本也有几十户人家,都眼看着自己家被冲垮了。也就是渔帮人多力量大,否则长安镇怕也没了。后来听说,好些个渔帮的好汉都累得吐了血,还有被海水卷走的,也没救回来。”老张唏嘘了起来。 覃竹听他说起这些,默默把烧饼和酱肉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嘴张”道了声谢,拿起张饼,卷了块酱肉吃了起来。 老贾给马槽填了些水,看着那三匹马连吃带喝,这才一瘸一拐走过来。也抓起张饼,按着当地人的吃法,卷了块肉,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的树荫下蹲了,大口吃起来,可看神情,分明还是对他们的谈话有兴趣。 周珩停放下手里的花生,看了眼沉默的覃竹。“在观海楼,你对我说,渔帮守护澶州,不是杀人越货的黑1帮,看来你说的也不算假话。” 覃竹撇撇嘴,“我从来不说假话的。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长安镇是我们的家乡,我们自然要守护着。”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另一棵榕树下,两个汉子也在歇脚喝茶,大概听了周珩的话,插言道:“哪个不长眼的说渔帮是黑1帮,可真他娘的没天理。” 周珩回头看了一眼,见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得甚丑,三角眼,黑黄皮,有些龅牙,穿了件蓝布短衣,蓝布裤子挽着裤腿,脚下是沾满泥泞的布鞋,露出毛乎乎的两条腿。 那桌还有另一个汉子,同样三十上下岁,浓眉大眼,憨头憨脑,接着同伴的话道:“可不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见他们指桑骂槐,宋林就瞪了一眼,周珩息事宁人的对宋林摇头,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 “快嘴张”也忙不迭的跟着解释,“渔帮可真不是黑1帮,老百姓都知道。前年我家被淹,真是没米下锅,要不是渔帮开了粥棚和济难所,我们爷俩就没活路了,也没机会去到澶州城讨生活。”想了想,出于习惯,他又陪着笑脸,‘自然也没机会认识您这样的贵人。’ 周珩笑了笑,“那你可要好好谢谢身边这位姑娘,她就是渔帮覃帮主的妹妹。” “快嘴张”吃了一惊,“真的?”他一脸激动的站起来,搓着双手,“哎呀,哎呀,原来是覃家小姐。”一边拉着芦花起来,“快给覃家小姐行个礼。” 覃竹瞪了眼一脸看好戏的周珩,忙按住芦花,压低声音对“快嘴张”摆手,“小声些,别激动,那些施粥,济难所什么的,都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开小店,你可别吓着我。” “快嘴张”有些尴尬的坐了回去。周珩对着那边树下两个汉子道:“我是外乡来的,倒不成想渔帮在澶州地界有这样好的声望。难道澶州官署没放粮?怎么只听说渔帮施粥。” 龅牙的汉子撇了撇嘴,“官署?他们按下葫芦起来瓢,顾头不顾腚,顾着堵海塘就顾不上安置灾民,指望他们……” “那可要让渔帮破费不少。”周珩一副肉痛的样子。 “可不是。当年东南进镇子的灾民黑压压看不到头。”浓眉大眼的汉子也接口道:“不过,那个取什么,用什么来着……”他踢了一脚身边的龅牙问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笨的……” 周珩点头赞道:“这话说得极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到不成想兄台如此有见地。” “龅牙”一呲牙,“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渔帮覃帮主开粥棚时说的。” 周珩笑道:“那覃帮主也是位大善人啊。对了,前几日我听老张在酒楼说书,说前两个月,朝廷被人盗了三十万两官银。现在想来,这银子还不如给了渔帮好汉,也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龅牙”和“浓眉大眼”喜笑颜开的道:“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快嘴张”听了却觉得有些不妥,忙缩了缩脖子,道:“几位大爷,这个可不敢瞎说。那是官银,要杀头的。” 覃竹一直听着周珩逗那几个人说话,听到这实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两个笨蛋,一只狐狸。” 芦花没听清,好奇地问:“姐姐,你说什么狐狸?” 周珩笑吟吟看着她,覃竹拍了拍芦花的后脑勺,“没什么,就是说这里偏僻的很,可别跑出来只狐狸,吃人。” 芦花听了倒很认真,“姐姐,狐狸不吃人的,狼才吃人呢。不过这条路我跟爷爷走过的,没什么野兽,你别怕。” 周珩不动声色,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我虽本事不大,打狼倒是很拿手。只要你好好合作,我保证什么狼也近你不得。” 覃竹于是摘了斗笠,扇着风,故意露出自己的额头。额头上的红痕醒目,让周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22章 月夜伤 周珩干脆岔开话题。“老张,你刚才说,七安镇、十五里坡去年都决堤淹掉了,难道当时海塘没好好修起来?怎么今年又来了一次。” “快嘴张”嘴里还含着块饼,听周珩问,赶忙吞了下去。 “谁说不是呢,我听老家的乡亲们说,去年九月,朝廷就开始修大张旗鼓修海塘,修了大半年,今年开春才完工的。我和孩子本想回去,没等我们动身,两三个月又冲垮了。澶州官署发了布告,说今年潮水是百年不遇。” 旁边“龅牙”一脸不屑,骂道:“他奶奶个臭鱼烂虾。去年也说百年不遇,今年也说百年不遇,难不成以后,年年百年不遇。我呸!那写布告的官儿是不就知道这一个词。” “快嘴张”听他说话百无禁忌,又明白知道周珩就是官家的人,是以缩了脖子,低头专心吃饼,不敢搭话了。 周珩略一沉思,对那边拱了拱手,“两位兄台说的有道理,连续两年,十几个村镇受灾,数千人流离失所,赈灾银花了几十万两,岂是官署一句‘百年不遇’就能搪塞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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