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想来她准备了良久,颇有几分冠冕堂皇,不过她小小年纪说出来,倒也见了几分真诚。她眼圈一红。“大人,父亲真的是冤枉的。” 周珩审视的看了她一会,脸上没什么表情。见高小姐捏住信封不撒手,他也把手收了回来,声音有些冷。 “你父亲是是本地父母官,在其位,谋其事,担其则。两次决堤,他自然责任重大。至于有无冤情,朝廷自会查明,不是一封血书或是你在此跟我喊冤,就能脱开干系的。” 高小姐见这位周大人说起话来又冷又硬,低了头,诺诺应了声“是”,这才把手中的信封郑重的放在了桌上。 周珩拿起来打开,轻飘飘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看了几眼,皱起了眉头。“高小姐,这东西可以交给我么?” “是,父亲说,交给京城来的贵人,不能给澶州的官员。” “好,多谢!”周珩利落的将几张纸收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还有有事。” 高小姐也忙起身,“是,大人,我也告辞了。” 周珩点头,高小姐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她回转身来,郑重的对周珩拜下去,“请大人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我父亲的清白。小女子高宛柔愿结草衔环,报答大人的恩德。” 宛柔,是高小姐的闺名,她说的言辞恳切,姿态低微,又加上楚楚动人的脸,真是让人一看之下,心生怜爱。周珩也不知是不是心软了,问道:“你们如今还住在原来的府邸么?” “官府来查抄过后,我跟母亲和弟弟就搬了出来。”高小姐低了头,声音里略有些哽咽。“如今我们租了‘广心庵’后面两间房子。” 周珩点点头,“这段日子你和家人不要随便出门,若有什么事也不要来驿馆官衙找我,在你家门锁扣上系个布条,我的人自会来找你。” 高小姐颇有些惊喜,这几个月来,他们一家从众星捧月到跌落尘泥,不知看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头。初见周珩,风流倜傥,观之可亲,哪知道他说话却冷冰冰的,但临走对她们的安全又做了考量。高小姐的心提起来又落下去,她深深的拜了又拜,这才出去了。 周珩对宋林吩咐:“你远远跟着,把她安全送回去,安排个“钉子”在她家附近,有什么异动来告诉我。” 宋林应是,果然远远的跟着高小姐,送她回去了。 周珩慢悠悠从小饭馆踱出来,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过了正午。他打算这就回去哄闹脾气的顺王。出门一抬头,老贾正蹲在对面一家小铺子的墙角,目光阴郁的盯着他。 周珩停下脚步,背了手,腰板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也冷眼看着对方。老贾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片刻,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 顺王的车驾进了城,并未去衙门,也没去馆驿,直接驶进了澶州都督蒋天南给他准备的府邸中。 这座府邸叫“方园”,号称澶州园林第一。袁家修了数年,园子不大,却精美异常。明廊暗弄、亭台楼阁、峭壁假山、小桥流水,连素来见多识广的袁文竞都暗自赞叹,大堂兄可真是下了本钱。这么好的园林,就是在京城里也不多见。 进了“方园”,顺王依旧没露面,袁文竞代表顺王跟澶州官员们应付着。 “真是对不住各位大人。”袁文竞抱拳,“王爷在京城里住习惯了的,到了南方水土不服,路上就有些不适,本想挣扎着出来跟各位大人叙叙话,还是跟着服伺的太医给拦下的。说是让王爷缓缓精神为好。” 都督蒋天南还没吱声,知府魏锟急忙站起身来跟袁文竞客气。 “世子说的哪里话,都是我们招待不周,您让王爷千万勿要挂念别的,一切以身体为要。王爷何时有空,随时召唤我等便是。” 魏大人的姿态之低,蒋天南都有些瞧不上他。 蒋天南是武将,跟镇南侯袁茂出生入死剿过海寇,也有几十年的交情,自然说话也比魏锟来的直接。 “本来今晚在‘观海楼’设宴为王爷接风洗尘,这次捐款捐物的澶州商号各位老板也都到了,也不知王爷能否……” 袁文竞抱歉的笑道:“蒋都督,真是对不住,今晚恐怕是不成了,还是改日吧。” 蒋天南犹不死心,笑道:“王爷身体不适,不如你和周大人来吃个便饭,也不枉费我们准备一回。” 说话间,他目光扫了眼四周,仿佛不经意的提起,“怎么不见周大人?我从前进京述职,还曾在周大人父亲,先英国公面前听过教诲,也跟周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这句话,从打顺王的队伍一进城门,澶州官员们就都想问。“周珩哪去了?” ——周珩,是当今陛下,景安帝陈襄的表弟。 三年前,先皇长子陈庄勾结广武卫大将谋反,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恭谨低调的三皇子陈襄,却提前知悉了他的计划。 事发当夜,三皇子带领羽林卫与叛军将领于宫门前展开厮杀;而带兵入宫,逼先帝退位的皇长子,却被潜伏在皇帝寝宫之中的周珩当场格杀。 事后,周珩身穿大红绣衣,一手提剑,一手提着皇长子的人头登上宫城门楼,城外叛军这才知道大势已去。一众叛将纷纷自刎在宫门前。 一夜之间,风云变幻。三皇子封皇太子,皇长子一系却抄家问斩,圈禁流放。此消彼长,牵连甚广,京城里血流成河。 满朝文武第一次见识了昔日“银鞍白马度春风”的英国公世子周珩,一剑砍下皇长子人头的时候是多么的狠绝。那红衣执剑的身影,成为无数心中有鬼的大梁官员的噩梦。 据说当夜,景圣帝惊吓过度,几度昏迷,皇后痛失爱子,亦神志不清。 再后来,先帝归天,新君继位,改年号景安。论功行赏,陛下几次三番要赐还周家的英国公之爵位,可周珩却婉拒了皇帝的封赏,十分低调的在“内卫”做了个三品的闲职。 “内卫”是当年先帝遭遇逼宫之险后设立的,由陛下亲自督管,不受六部和大梁“十二卫所”管辖,只对皇上负责。故此,“内卫统领”就是个十分独特的存在。 周珩是统领,可周珩不怎么管事,一应琐事都交给了副统领杨行远和唐万年,他只挂了个闲职。 职虽是闲职,可人却是个狠人。 自那时起,大梁官员们都知道,皇帝这位表弟是个惹不得的活阎王。轻易周珩都不出面,但凡他出现,那便是陛下要动真章,有人要倒霉了。 如今澶州各路官员,大鬼小鬼,心里都在嘀咕着,阎王来了,不知这次的倒霉落到了谁的头上。
第4章 进城后 袁文竞心里明明白白,蒋都督也好,魏知府也好,净等在这,不过就是在等周珩露面。可他确实不知道周珩去了哪,也不敢替周珩答应什么。 袁文竞笑的越发真诚了。“蒋都督,各位的心意我定会转达周大人,也等王爷恢复些再一起见,您看可好? 他跟顺王、周珩不同,澶州是镇南侯袁家的祖籍,袁家自此发迹,长房和袁家子弟还在澶州定居。澶州官员们,顺王可以不见,周珩可以不理,他却不好罪了这些人。 袁文竞话说的客气,态度却很坚决。蒋天南无奈,“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魏知府也应道:“是是是,我们就不打扰王爷和世子了,若是有什么吩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人来告诉我,卑职一定全力去办。 魏锟是四品知府,主政一方。袁文竞虽然挂着镇南侯世子的身份,可品级上是个五品武官,四品知府跟五品武官称卑职,蒋天南都跟着老脸一红。 袁文竞笑着口称不敢,把几个人送了出去。走到“方园”大门口,大伙还在寒暄告别,就见有个穿雪青色锦袍的青年公子,慢悠悠的走到门前。 魏锟没注意,蒋天南却眼尖,他忙冲着那公子一拱手施礼,“周大人!” 魏锟资历浅,是没见过周珩的,听蒋天南的喊声吓了一跳,慌不迭往那边看,周珩笑眯眯的对着蒋天南也拱了拱手:“蒋都督。别来无恙。” 袁文竞也笑道:“周大人,蒋都督和魏知府刚才还问起您,说是设下洗尘宴,打算为王爷和您接风。” 周珩道:“我在城里随便转了转,让各位等急了。” “不急,不急。”魏锟笑的见眉不见眼。“卑职是澶州知府魏锟,见过周大人。” 周珩对他还礼,客气的道了声,“魏大人。” 魏锟喜形于色,“卑职一直心中仰慕您的威名,可惜没见过您。若不是蒋都督认得,卑职都不敢相信能见到如此俊秀人物。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风流人物,且看今朝……”他哈着腰,老脸上都是笑纹,嘴里得吧得吧说个不停,恨不得把周珩夸出朵花来。 蒋天南的嘴角一抽一抽,袁文竞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京城里没有这么不着调的官,也没人敢这么跟周珩套近乎。 魏锟还在说:“周大人,蒋都督和卑职,还有澶州商号的各位老板,今晚上在‘观海楼’设了接风宴,请来江南名伶献艺,不知王爷和大人可否赏脸……” 周珩笑了笑,打断他,对袁文竞道:“我不在这会,王爷如何了?” 袁文竞知道这是周珩不想跟他们耽误功夫,略皱了眉头,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王爷水土不服,午饭也没吃。太医说让好好歇着,我刚代王爷推了蒋都督和魏知府的接风宴,也不知您意下如何。” 周珩点点头,对蒋天南抱歉道:“我急着去瞧王爷,接风宴还是改日吧。” 周珩说改日,那就再无更改。 蒋天南答应的很痛快,“既然如此,你快去看看王爷。澶州也有几个名医,若是需要人,需要什么药材,叫人来告诉我。我们先告辞了。” 周珩也不再跟他们寒暄,转头进了“方园”。魏锟遗憾的看着周珩的背影,蒋天南都不想理他,自顾上了自家的车马走了。 —————— 据说水土不服的顺王,此时正在“方园”后院一间装潢精美的屋子里,由两个美貌的婢女服伺着吃葡萄。 顺王今年三十有二,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二哥。因生母出身低微,先皇在世时候,并不受重视,又加之性子懒散,好吃爱玩,从不参与朝中之事,只是把自己关在皇子府中,养了一屋子的美婢,盖了好大一座园林,过得十分不思进取。 当年端王谋逆,顺王府紧闭大门,一声不吭,做了回乌龟,倒难得保全了自身。 景安帝登基,封赏自己的兄弟,这位二皇子身价一涨,封了顺王。 一个来月前,陛下生日设宫宴,江南来的淑妃亲手绣了“海上升明月”紫檀绣屏,得了陛下的几句夸赞,陛下还问他这绣屏意境如何,顺王不知道什么意境,只好凑趣,“臣都没淑妃娘娘眼界大,还真没见识过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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