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一句,陛下给了个恩典,让三十二年没出过京城的顺王到澶州公干,顺便见识下大海。 顺王本不想千山万水去看海,他觉得宫里面那九曲八弯的“金明湖”,或是陛下御赐的顺王府中的“绿渊潭”就够他赏玩的了。可金口玉言已出,他不能扫了陛下的兴致,还得千恩万谢。 等转过天,他发现跟同行名单里还有内卫统领周珩时,这才觉得,自个被皇上套路了,周珩,向来很会桶马蜂窝……他真是悔之晚矣。 顺王又是个大胖子,一路南下,确吃了不少苦头。尤其过了江,天气一天一天湿热,顺王顶着大肚子,侍女们拿着扇子从早扇到晚,还是热的汗流浃背,心烦意乱。拍着日渐消瘦下去的肚子,顺王郁闷极了,着满腹的怨气定要吐出来才痛快些。 于是,顺王一边吃葡萄,一边把葡萄皮和葡萄籽“噗噗”往前面吐。 他不是不讲究个干净整洁,而是在吐前头站着的人。 周珩的副手,“内卫”副统领杨行远,蔫头搭脑的站面前,一边承受着扑面而来的葡萄皮葡萄籽,一边听顺王发脾气。 “你们大人呢?全然不把本王的安危放在心上是不是?本王奉旨出京的时候,陛下可是答应了,让他不离本王左右,护着本王的安全,结果呢?本王见不着他的人影了。你说,他跑哪去了?” 杨行远四十多岁,长得平凡无奇,是那种放在人堆里都不会有人留意的模样。这一路来,他已经见惯周大人的失踪和顺王的脾气,心里早就平静无波了。他干巴巴的答道:“回王爷,周大人没说,卑职也不知道。” “我呸!”顺王生气的又吐了个葡萄皮给他。 杨行远也不躲开,反正顺王有分寸,也没真把葡萄皮葡萄籽吐在他脸上。 “皇上把我诳来了,说是表彰澶州商号,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周珩又来捅马蜂窝。”顺王张开嘴,身边的美婢赶忙又捏了颗葡萄放进他嘴里。“本王可没他好本事,安全大过天,他不过来,本王就不出去见澶州那帮官。” 周珩和袁文竞一前一后的进了门,杨行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顺王伸手推开身旁的美婢,气哼哼对周珩道:“你还知道回来,进城时把本王自个扔下了,谁知道澶州那帮官员是什么肚肠,若是本王出了事,陛下面前你也脱不了关系。” 周珩笑着给他见礼:“王爷不是水土不服么,我看中气十足的,早知道如此我就答应了他们的接风宴。想来他们也准备良久了。” 顺王瞪了他一眼:“别跟我打哈哈,你总这么神出鬼没,有点什么事我都指望不上你。” 周珩笑道:“我一路都悄悄跟着王爷驾辕,只是不想在城门口跟一群人寒暄个没完。何况文竞和老杨都随伺在您身旁,哪有什么危险,王爷放心。” “蒙我?”顺王哼了一声。 周珩正色道:“队伍进城,还是文竞上前去跟蒋都督交涉,您没去衙门,径直住进此地,我一路上都瞧在眼里。” 顺王这才缓和了脸色,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周珩啊,你要搞什么潜行暗访,也提前告诉我。让我心里有底。”见周珩笑而不语,顺王心里明白,陛下定然暗中给了指示,他并不想深问,转了转眼珠,他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什么接风宴?” 周珩看了眼袁文竞,袁文竞笑道:“澶州官员今晚本来在“观海楼”设宴,说是还把这回捐钱捐物修海防的澶州商会也都叫来了,要给王爷接风洗尘。” “观海楼?那是什么地方?”顺王问。 袁文竞耐心的给他解释,“王爷,观海楼是澶州最大的酒楼,也是澶州第一高楼。站在楼上,能俯瞰澶州全景和东南海域,夜宴设在此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颇有凌风而去的意境,是澶州一绝。” “哦?”顺王的脸上亮了几分,“这个不错。” 周珩摸了摸鼻子,“我说王爷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让他们改日了。” 顺王一听,脸色就垮了几分,可他又不好说周珩扫兴,毕竟是他自己装病不出,他嘟嘟囔囔的把胖大的身子窝在竹榻上,“算了,算了,改日就改日吧。” 周珩道:“既然如此,今晚王爷就好好休息两天,有什么事等您休息好了再说。” 顺王对他挥挥手,周珩带着袁文竞和杨行远退了出来。 “老杨辛苦了,你去歇着吧。”周珩吩咐杨行远。 杨行远哪敢自夸辛苦,恭谨地对周珩行了个礼,“若是大人没别的吩咐,卑职再去查一查这园子的四周。” 周珩微微点头,杨行远自去忙了。袁文竞赞道:“杨头儿真是靠得住的手下。” 周珩笑了笑,“你要回去袁府看看吧?” 袁文竞笑道:“若是大人没别的吩咐,我就去袁家走一趟,去给家祠和大伯父上柱香,也探望下大伯母和堂兄弟们。” 周珩笑道,“我还真有事要劳烦你。”
第5章 初相见 袁文竞奇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周珩道:“这几天,我虽不打算去应酬澶州官员,可我想去‘观海楼’一游。听你刚才说起‘海上升明月’是澶州一景,倒让我心驰神往了。” 袁文竞不知道周珩卖的什么关子,“那王爷……” “王爷身体不适,还是让他好好歇歇吧。” 周珩不动声色的说道。“刚才在路上,听澶州百姓议论,说袁家大爷是行善积德的活菩萨,倒让我生了结识之心。” 袁文竞暗暗心惊,不知周珩去哪里逛了一圈,听了什么话,为何不见澶州官员,却要见一见自家堂兄。他赶忙谦虚道:“我大堂兄是这一辈的族长,的确是个宽厚的人,若是能跟大人结识一场,那也是他的荣幸。” 周珩笑道:“既然如此,劳烦你回去跟令兄相约个时间吧,我在‘观海楼’静候。” ——— 袁文竞走后,周珩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方园”中七八个小院子,起了各种名字,什么“凝春阁”,“颐夏院”、林林总总,让人头晕,周珩住的地方叫“清雅堂”,门口种了一洼竹子,修长翠绿,的确透着清雅二字。 进了园子的门,还没等他坐下歇歇,宋林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赶了回来。 “大人,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他擦了把汗,抱怨道:“澶州可真热,这都九月了,京城早就凉风习习,这里还是又闷又热。” 周珩瞥了他一眼,“老杨从一大早就跟着王爷忙,如今还在外面查园子的安全,我怎么没听他抱怨。” 宋林嘿嘿的笑了一声,“我虽然抱怨,可事情办得圆满,大人就别挑我了。”他自小做周珩的长随,两人一块长大的,关系要比杨行远亲厚得多,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人送回去了?”周珩问。 “是,不但送了高小姐回去,我还去了趟甜水巷,打听到了高小姐说的覃竹和她的店铺。”宋林颇有些自得。 周珩过来查案,必然无法绕开此地帮会,渔帮就是这里最大的帮会,若能从覃竹身上找到些关节,或许就是打破僵局,查出结果的契机。 周珩笑了笑,“你也会动脑子了。” “那是,我跟着您这些年呢。” “不是八卦之心作祟么?须知妇有长舌,唯厉之阶。你跟高小姐讲起闲话的时候,倒是比我吩咐的差事还要上心。”周珩调侃他。 “瞧您说的,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学长舌妇行事。” “也好,等会吃完晚饭,我们就去看看你说的甜水巷的杂货铺。” —— 吃完晚饭,周珩换了件潞绸长衫,拿了把白纸扇,一副富贵闲人的打扮,带着宋林出了“方园”。 甜水巷离“方园”有一段距离。太阳西斜后,晚风终于有了丝丝凉意,吹的人心情舒畅。周珩也不急,两人悠哉悠哉的在街市上闲逛着。 问问粮米价格,看看此地特产,不一会,就有个本地妇人凑了过来。见周珩人品风流,又衣饰华贵,她拉住不肯放手,偷偷从怀中掏出颗圆滚滚的珠子,说这是正经的南珠,让他买去给夫人镶在冠上最好,只要五两银子。 “南海珍珠”是此地特产,可开采却由官家管控,私卖南珠是大罪,宋林见妇人不知死活的往他家大人身上蹭,赶忙上前把她推开。 周珩掏出一锭银子,估摸也有一两重,在手里掂了掂,妇人见了一喜,口里还说道:“那我可亏了。”把珠子递在周珩手上却十分迅速。 周珩把珠子在手指尖上转了转,另一手捏着银子,对妇人道:“甜水巷有个南北杂货铺,在哪?” 妇人正满心欢喜,笑答道:“他们家啊,我知道,货是不行的,公子爷若要买东西,不如我领您去个店家。” “那就不用了。”周珩把珠子递回给妇人,妇人一见,赶忙陪笑道:“我领您去,他们家可不好找。” 周珩把银子交给她,把珠子拢在手心里。宋林眼巴巴看着他家大人上当没吱声,这珠子虽然圆亮,却泛着贼光,绝不是南珠的莹润之光。 妇人欣喜的把银子塞进腰带,带着周珩二人往街口走。口中还在啰嗦:“他们家叫覃记,老板是个姑娘,找了个伙计又懒又丑。早二年就有人说他们家开不下去,迟早关张的,甜水巷的房子多贵呀。也不知这店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说着话,她把二人领到街口一个胡同,往里一指,“喏,就是那了。” “覃记”没开在甜水巷热闹繁华的地段,而是拐进一条小巷子,才能看见这不大的门脸。宋林还想着尽尽职,总得先巡视下左右可无异样,周珩已抬腿进去了。 门脸本就不大,招牌也不起眼,就连“覃记南北货”几个字都斑驳了。 铺子里也不甚宽敞 ,也不甚明亮,东墙货架寥寥的摆着几盒参茸燕窝,西边一排竹篓堆放些不甚鲜亮的干果蜜饯,靠里一个柜台,店伙计蔫头耷脑的正倚着柜台打盹,一看便知这店的老板不是个靠谱的生意人。 宋林走到柜台前哎了一声,柜台里那人便死模活样的抬起一张胖脸,正是老贾。他也认出了宋林,愣了片刻,老贾十分没好气的问了句“买啥?” 宋林被问的一梗,心说好冲的口气,只好答道:“包二斤蜜饯”。 老贾慢悠悠转出柜台去盛蜜饯,眼光扫过周珩,带着些审视。周珩坦然迎着他目光问道:“老板在么?” 老贾没说话,慢腾腾的,似乎在考虑买二斤果脯的客人值不值得喊老板来招呼,待等他用油纸包了蜜饯,朝里努了努嘴,喊了句:“阿竹,找你的。” 顺着他示意才发现,西边一溜竹篓后还别有洞天。转过一条窄窄的小道,后面却宽敞,烛火也十分明亮。一架半高不高的矮屏架子,摆了几盆金橘树,沿西窗下安放着一张花梨木矮桌,两把太师椅,坐了个穿竹青色窄袖袄的女子,听见喊她便抬头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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