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华两只袖子挽得高高得,身上系着围裙,头上扎了块素净的头巾,与那夜观海楼上的盛装妩媚无一丝相似之处。见他们过来,客气得道:“也没有什么准备,粗茶淡饭,还请周大人不要介怀。” 周珩也不客气,过去就坐了主位,覃竹瞪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来,老贾不知去哪了,“快嘴张”借口要收拾行囊不肯上桌,梁颂华挑了两碗面,拨了些小菜,让芦花拿回房中跟爷爷一起吃。最奇怪的是宋林,见周珩过来坐了,略一对视,便转头要出去。 覃竹奇道:“你不吃么?要去哪?” 宋林应付着:“出去找那哥俩要回官马,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就剩下周珩和覃竹,梁颂华笑道:“我还要去看那些皮猴子,阿竹,你陪着客人用饭吧,吃过饭这些碗筷就先放着,等我来收便好。” 覃竹忙点头应着,“辛苦你了,快去忙吧,吃完了我自会收拾。” 周珩却出言叫了她,“梁先生,就这样走了?不好吧?待我吃完还有话说。” 覃竹不悦:“周大人,你好麻烦,人家梁先生是有正经事的人,不是我这游手好闲的,可以陪着你耗时间?” 周珩横了她一眼,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说了,不许走。” 一个吃白食的,好霸道。若是依着覃竹素日的脾气就想摔筷子,可梁颂华在场,她也明白不该给书院惹麻烦。于是愤愤的把碗在桌上一顿,“你要说什么?” “吃完再议。”周珩慢悠悠拿起了筷子。 “你……”覃竹差点把手中的筷子插在他脸上。 梁颂华息事宁人,“阿竹,我没什么急事,就等周大人吃完也无妨。你也快吃,面坨了就不好。” 覃竹气哼哼的忍了脾气,这顿饭吃的就有些没滋没味。 周珩倒是很满意,梁颂华手艺不错,面筋道,小菜爽口,院子里的大榕树遮住太阳,是这一天一夜里难得惬意的时光。 周珩自小受世家子弟的正统教育,除非行军打仗,素来用餐也讲究个举止优雅,细嚼慢咽。平日也就罢了,此时在覃竹看来他就是故意找茬。覃竹心里暗骂“做作”,可也只敢腹诽,不能宣之于口,于是饭还没吃完,覃竹已经开始胃痛了。
第27章 有人证 等周大人吃完,覃竹的耐心早就告罄,心烦意乱的用筷子戳着桌子上一块虫蛀的洞,把那洞口又扩大了一倍。 周珩放下碗筷,十分自然的对覃竹吩咐道:“你去收拾碗筷,我有话要跟梁先生说。” 出于自尊心和义愤填膺,覃竹到底还是把筷子摔在了桌上,“这是我家,你是来吃白食的,有什么话直说好了,难道还要背着我?” 周珩见她终于炸毛了,问梁颂华:“如何?梁先生,覃竹能听一听你做下得惊天动地的大事么?” 梁颂华歪着头,略一思考,“也好,阿竹好奇心盛,她一定急死了。”然后她微微一笑,“何况我也并没想过隐瞒什么?” 覃竹听的满腹狐疑,“你们两打什么哑谜?” 周珩看着梁颂华,仿佛在等她自己交代,梁颂华慢声道:“阿竹,我说这件事,你原本不知情,帮主也不知情,他半月前就去了海塘上,几百上千号人可以作证。” 周珩嘴角扯了扯,露出些不屑的笑意。 “前几日我去了趟澶州城,”梁颂华道。 覃竹皱着眉头,“你去澶州城做什么?” 梁颂华略带了歉意,“你的琴收在房中,阿圆和小泥鳅好奇,把琴弦都揪断了。我想着那是把名琴,长安镇也没人会修,就送去澶州城,让云飞白帮着换了琴弦。” 覃竹略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你见了云飞白?何时?何地?” “是。”梁颂华点头,一副避重就轻的样子。“云飞白说他有桩要紧事让我帮忙,我就顺便帮了帮他。” 覃竹哽住,继而脸色大变,“你,你不会是……”她想说,你不会跟云飞白一起去行刺顺王了吧,可看了眼身旁面沉如水的周珩,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哪知梁颂华却不隐瞒,坦然看着她。“他请我去观海楼坐了坐,说了句话,唱了首曲。” “就这样?”覃竹追问,若是这样简单,周珩绝不会如此作态。 “不信你问周大人,当日他也在场。” 周珩冷哼了一声,“原来是顺便,顺便坐了坐,顺便说了几句话唱了几句曲,还顺便刺了顺王一剑。” 梁颂华淡淡一笑,“那一剑可并非我刺的。” 说着话,她将桌上的碗盘摞到一起,轻轻放在一旁边,仿佛怕周珩出手打碎它们。然后伸出双手,平静地道:“周大人,要把我送官么?请便,但还请你不要此地动手,免得吓坏了孩子们。” 如此说,她无异于承认了自己是刺客同党,覃竹吃惊的看着她,声音都有些变了调。“颂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颂华抱歉的看着她。“对不起,阿竹,劳烦你跟帮主说,请他另外请位先生吧。” 覃竹心中焦急,哪是再请个先生就罢了的事,这些年,梁颂华与覃何衣几乎朝夕相处,情投意合,只查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就在此时,大门口传来一阵响动,覃竹扭头去看,宋林走了进来。 他过来沉声道:“大人,事情办好了,澶州衙门的差役就在外面等候。” 覃竹脸色有些发白,原来宋林是去衙门调人了 周珩倒没什么表情,对着梁颂华微微抬了抬下巴。“请这位梁先生回衙门。” 梁颂华十分配合的站起身来,宋林手里拿着镣铐,就要往她身上套。覃竹霍然而起,阻拦道:“慢着!” 周珩也站起身来,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怎么?覃竹,你想帮她脱身,还是想让她拒捕,你可想想你哥,想想渔帮,想想你身后院中那群孩子。” 梁颂华沉静的道:“阿竹,此事与你无关,与渔帮也无关,你别插手进来。” 覃竹毫不退让,大步走到周珩面前,抬着头看他。“周大人,颂华说,她只是去观海楼坐了坐,并没有刺杀顺王。” 周珩冷笑,“荒谬,她伙同云飞白行刺,是谁执刃有什么区别?” 覃竹点头,“好,你说的对,荒谬!可我一直有个疑问,云飞白也好,梁颂华也好,他们为何要行刺?是为了图财还是为了害命,是有人威逼胁迫,还是受人蛊惑教唆?” 周珩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覃竹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他轻抬下巴,指向梁颂华,“说的好,你正可以问问她?” 覃竹于是转身去看梁颂华。“颂华,你说。是为了什么?” 梁颂华静静站了片刻,“周大人。原因,想来云飞白已对你说过了。今日我束手就擒,为的是在您面前再说一次。只因为我们都知道,若不是将自己放在如此绝境,没有人相信我们说的话,我们冤情永世不得昭雪。” 舍生取义,甘愿一死,他们认了。 “你说。”周珩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小女子梁颂华,状告八年前,长安镇东南祈村屠村一案,全村一百零九口村民被杀,不是海匪所为,是官兵所为。” 覃竹有些茫然,“祈村?是原来的七安村么?” 梁颂华点头:“是。” 周珩森然道:“这番话,云飞白已经说过了,可他并无证据,你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梁颂华扯开自己左肩衣衫,转过身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一条扭曲的疤痕从她肩头向下延伸,几乎贯穿脊背。 “我就是祈村案的生还者,我爹是村中的教书先生,官兵来时,他让我跟着村中妇孺躲在祠堂,他跟着村长去与官军交涉。还未说上两句,就被一刀毙命。村中的男子与官兵动起手来,皆被杀了。后来他们闯入祠堂……” 梁颂华把衣服整好,回身看着周珩,眼中有泪,“我侥幸活了下来,亲眼看着他们将村民的尸体脱去衣服,换上海寇的服饰,当作被剿灭的贼人带走了,年纪小的充不得数,尸体都被扔进了海里。” 覃竹听的头皮发麻,手脚冰凉,转头去看周珩。 周珩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目光沉沉的盯着梁颂华,“我问得是你行刺王驾之罪,与祈村案并无关联,抓了你,冤么?”他又去看覃竹,再次问道:“冤么?” 覃竹自然明白周珩所说的道理,一码归一码,刺杀王驾,罪无可恕,抓了她其实并不冤。可她不能这么说,情急之下,她一把拉住周珩的袖子,口中喊道:“冤枉啊。” 嗓门大了些,后院的孩子们已经听到消息,一个个跑了出来,探出小脑袋往这边走张望。 周珩让覃竹这一嗓喊得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就阴沉下来,“哪里冤枉?” 覃竹咽了口吐沫,“那个……” 她心思百转的编着话糊弄周珩,“这件事,事出有因,她是原告,是证人,她有冤情,是无奈之举。”周珩不想跟她胡搅蛮缠,一个闪身,飞快的抽出袖子,让覃竹险些跌倒。 “带走!”周珩喝道。 宋林应了声是,把锁链套上了梁颂华的脖子,推着她往外走。 孩子们见锁了先生立刻慌了,年纪小的有的呆呆站着,胖胖的阿圆已经吓哭了起来。年纪大的就跑了上来拦,宋林无奈,伸手把几个大孩子推开,那黑脸的小泥鳅最滑溜,一把抱住宋林的大腿,爪子在他大腿根上狠掐了一把,一边大喊,“你这坏蛋,不许捉我们梁先生”。 宋林哎呦了一声,把小泥鳅从腿上撕捋下来。又不好真的对这些皮猴子下重手,一时间狼狈万分,他就要喊外面的衙役。 覃竹大急,也顾不得举止不当,上前再次拉住周珩的袖子。 “周大人,你听我说,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那个王爷也没什么危险。何况你已经捉了云飞白,不能就这么把颂华带走,这里还有十几个孩子,对了,她还刚给你做了午饭……”她几乎语无伦次,说到这,忽然灵光一现。 “周大人,我相信你是好官,他们也信,只因信你,所以宁可舍命也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是皇帝表弟,威名远播,你你你是活阎王……”这话说的,周珩脸色一青一白,变幻莫测。 覃竹一看他要翻脸,为了防备他再次闪身,忙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放手。“你得想想,若要查这件案子,你不能把云飞白和梁颂华都抓到澶州大牢去。鸡蛋不可都放在一个竹篮,若是竹篮倾覆,那可就鸡飞蛋打,什么都没了。” “你把她暂且交给渔帮,我保证她不会跑,你不是要证据么,颂华是人证,你还要物证,我想办法帮你找证据。” 周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还有丢了的三十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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