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真金白银抬出来,渔帮弟子欢呼起来。 潘季良每日被大家追着骂,祖宗八代娘老子都不得安生。见此情景,激动的老泪纵横。“知府大人,我这张老脸呀……” 魏锟善解人意的拍着潘季良的肩膀,“潘大人,我懂,我懂。让你受委屈了,我魏锟保证,只要我在澶州一日,绝不会让你再这么为难。” 一时间众人奔走相告,不到一刻钟,海塘上五六百人聚集起来,整整齐齐的排着队,开始领银子。 覃竹支着下巴,坐在一旁的毛竹堋门口看着,嘴角翘起美好的弧度。周珩走来站在他身旁,“地上凉冰冰的,你去里面坐吧。” “没事,我就在这看着。银子可真是个让人喜欢的东西,我很久没见过他们这么高兴了。周大人,谢谢你。” “这有什么值得谢,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是朝廷管束不力,才让他们受了委屈。这些话,你说说便罢了,若是我手下之人如此恭维,在我看来就近似嘲讽、视之为捣乱了。” “你手下人怪可怜的。”覃竹呵呵笑了起来。“你瞧那边,魏知府和潘大人也兴奋得不得了。” 周珩看了眼远处围成一圈的人群,和在人群中兴致高昂的魏锟和潘季良,淡淡一笑。 覃竹有些好奇,“周大人,你好像也没有很开心嘛?” “那倒不是。”周珩干脆坐在她身旁,与她一起望着那边。“我见过太多沉冤昭雪、失而复得的喜悦;也见过太多乐极生悲、好景不长的悲剧。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淡了。” 覃竹轻轻叹了口气,“你一定经历过很多艰难的事。” 周珩不答,却道:“我瞧他们还要忙上一阵,如今本地父母官来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你若要谢我,不如再陪我去海塘上走一圈吧。” “好啊,同去。”覃竹干脆地答应着,站起身来。 两人迎着海风,攀上高高的堤坝,地形陡峭,间有碎石,覃竹走的东倒西歪,周珩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挣了挣,没挣开,嘴角弯了弯。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漫天红霞,烟波浩渺,登上堤坝,远眺大海,覃竹觉着的心都开阔了。 “周大人,你没见过海潮袭来的时候,浪头足有三丈高,一个村子瞬间就被淹没了。海浪就如洪荒巨兽,能吞噬一切,让人心惊胆寒,可你看现在,这么静,这么沉,只觉得壮美,它可真是喜怒无常。” 周珩站在她身后,深吸了口气,微咸海风中有覃竹身上清新的皂角香气。他亦看着海面感慨,“是啊,很美。东南沿海壮丽、西北高原开阔,还有物华天宝的京城、碧波水韵的旖旎江南……” 覃竹回头看他,脸上露出向往之色,“你都去过么?” 周珩微微点头。 “难道你都不用上朝?不用做事?整日游山玩水?” “我的职责就是代天子巡视四方。”周珩一笑。 “哇,这差事可真是……深得我心。” “若是你愿意,不如与我同行吧?”周珩说的似乎顺理成章,其实他的心也噗通噗通的跳着。 “啊?”覃竹嗔目结舌。 周珩的声音里有些紧张,有些诱惑,更多的是真诚。“我们可以先回京城,你一定会喜欢‘抱月轩’的八碟八碗、金明寺的晨钟暮鼓、满山红枫;然后我们可以去潞州,我母亲如今就在潞州安养,我家宗祠族人都在潞州。以后无论我去哪,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并肩同行。我会和你一起看遍大粱的千里江山。” “啊?”覃竹的脸红得好似漫天霞光,到此时她才顿悟,周珩在向她表白。 她诺诺半晌,心里又甜蜜,又慌乱,于是开始胡言乱语:“那,那我的店怎么办?我还得赚钱呢!我还得看着我哥,免得他哪天发神经,又惹什么大麻烦。还有书院、老贾,小李掌柜,还有……” 周珩的笑意更浓,干脆打断他,“你哥自然有梁先生看着,至于你的店,有老贾,有小李掌柜,不是正方便你逍遥自在。你不是说要把“覃记”做大做强?不如就在京城先开个分号,再去潞州开个分号。届时我保证,绝没人敢招惹你。” “我是吹牛的!那得多少钱啊!”覃竹见他也跟着自己胡说八道,扶着额头笑了起来。 “我给你出本钱。”周珩也笑,“考虑下吧,覃老板。” 覃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大人,怎么好像你都给我计划好了?” “我的习惯是谋定而后动。” 覃竹笑了一阵,安静下来。笑容还在脸上,笑出来的泪珠也在脸上。有那么一瞬,周珩觉得她身上透出无限的伤感,“可我的习惯是随遇而安。” 她声音平静,神色亦平静,带着些遗憾与抱歉,“周珩,我们太远了。是澶州到京城,是庙堂与江湖。真的,太远了……” 周珩深深望着她。“阿竹,情不因因果,情亦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懂你慎而重之,也请你相信,我这对你说的话,亦是慎而重之。” 他慢慢的抬起手,掌心一枚精巧的银耳环,一段竹节上两三片竹叶闪着清亮的微光,正是当日覃竹在袁家撬锁时递给他的。 “我一直珍藏此物,因我拿了这个,是以决定将我的剑留给你。望你明白我对你从无唐突轻慢之意。” 覃竹微微一愣,她还以为耳环不知落在何处了,却不曾想过在周珩的手上,而周珩的剑她也一直好好的珍藏着,不是没想过要还回去,而是心里有隐隐不舍。 周珩将那竹节耳环收拢在手心,“你不必急着回答我,若是你的回答是否定,等我离开澶州之时再告诉我。” 覃竹含笑将目光投向远处海面,静静站了片刻,这才回头对他颔首。“好。” --- 他们从海塘上走下来时,已暮色深深。魏锟、潘季良和覃何衣,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商定了后续工期、物料、人手调配等诸多事宜。 渔帮众人已经收工,却并未离开,慢慢都聚集在毛竹堋外。 覃何衣为首,陈堂主在侧,身后数百渔帮弟子,他们齐齐抱拳,声动天地,“多谢周大人,多谢魏大人!” 周珩肃然,魏锟与潘季良也放下手中的“大粱东南海域图鉴”,他们紧走几步,在毛竹堋外并列站定,亦抱拳还礼。 “愿从今日起,东南百姓再不受海水倒灌之苦,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一切拜托各位了!” (下一章开头是个小小的覃何衣番外,然后正式进入揭开屠村案故事,本文没有完结哦,只是渔帮盗银修海塘这个故事,暂且告一段落!)
第73章 夜游神 海风萧萧, 吹不散浩然之气,潮声如雷,遮不住不平之声。 渔帮弟子于景安三年起开始, 与官府合作修筑海塘,直至经景安十年全部完工。历时七年, 前前后后投入数万人力。至此,东南再无一次溃堤之事发生。五纵五横丁字筑堤法,亦被推广到大粱每一州县的海防线上。 多年后, 景安帝亲笔写下“海上长城”四字, 着人送往澶州。知府大人将这四个字放大拓影,由能工巧匠刻在面朝大海的堤坝上。 彼时,覃何衣与梁颂华领着六岁的儿子, 抱着三岁的女儿登上海塘。何衣遥指那四个大字给儿子看。小覃拢起小手,搭在眉间,遮住耀眼的阳光看着那方。 “爹,我认得, ‘海上长城’!” 覃何衣挺起胸脯,跺了跺脚下, “就是这堤坝,你爹修的。” 他怀中抱着的小小覃闻言, 把柔嫩的脸蛋帖在爹爹胡子拉碴的脸上,奶声奶气的拍着小手, “爹爹好厉害。” 覃何衣在闺女脸上蹭了蹭, 惹得女娃娃咯咯笑个不停。小覃则伸出大拇指,“爹, 了不起!” 他揉了揉儿子的头, 与梁颂华相视一笑, 时光如流,唯有海塘巍巍千古。 (盗银案到此基本告一段落,虽然蒋天南尚未定罪,但覃何衣基本上于此时此地与这个故事挥手作别。初时,作者给这个人物的侧写是“孤勇”,写到后来作者觉得他的人物形象是“大义”。 他并不孤独,身边有很多志同道合之人。 一个能扛住巨大压力,忍着谩骂攻击,仍然坚守本职的潘大人;一个能在覃何衣问罪生死不明,却深明大义,继续抓紧修海塘的陈堂主;以及一群半年没给工钱仍在努力运送巨石、辛苦劳作的小蚂蚁们。向他们致敬。何衣与他的伙伴们,会有个美好的余生。作者鞠躬) -长长的分割线---- 夜幕降临,周珩一行决定夜宿距海塘不到三百步远的七安村渔帮分舵。 依旧是大锅炖鱼汤,依旧是坚硬的干馍馍。这似乎成了渔帮鉴定来访官员值不值得结交下去的一道考题,吴有钱和姜九哥笑嘻嘻端过来给魏知府。 魏锟眼都没眨,咕咚咕咚把鱼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呲着不大结实的后槽牙,啃起了饼子。 吴有钱和姜九哥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的嬉笑起来。 吃过晚饭,精力旺盛的如陈堂主,拉着覃何衣去说这段日子渔帮中一应杂事;精力不济的如魏知府,累困交加,一头扎进房中睡死过去。 其他人各回各屋,院子也安静下来。 月上中天,覃竹今夜难得失眠了。白日里周珩的话让她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女人啊,就算再聪明洒脱,情思一起,也成了糊涂蛋、犹豫鬼,难免左思右想,进退失据。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起身穿好衣服,蹑手蹑脚从房中出来。她摸进小厨房,翻出一坛老酒,抓了一把花生米,回到房中自斟自饮起来。 月色很亮,老酒很醇,花生米很香。覃竹推开窗,趴在窗沿上,喝一口小酒,抬头看看月亮,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唉!”嘟囔了一阵,她长长叹了口气,对着月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她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可巧,白日里那番话说出去,得了覃竹一番“太遥远”的回应,周大人也失眠了。 他住在不远处的厢房,从房中出来时,就看到深深夜色中,覃竹趴在窗前望月兴叹。身后的屋子里一灯如豆,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此情此景,犹如一幅绝美的工笔画。 周珩屏息静气,走到窗子旁站定,听见她低声嘟囔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滋味。月亮,来,干一杯。” 虽然她的脸隐藏在窗子后,周珩也知道,这姑娘已经醉了三分。 周珩听得笑了,往前一步现出身来,压低声音接口道:“有那么惆怅么?” 覃竹吓了一跳,手一抖,酒杯落下,周珩顺手抄住。 “我对你说的话可不是为了让你愁眉苦脸的,也不是让你把自己灌醉的。” 覃竹见是他,这才放下心来,她轻轻打了个酒嗝,“灌醉?那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渔帮有名的千杯不倒,酒中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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