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遥此前坏了事,放跑了真正的贼人,此时便帮着那青白衣袍的侠客一起将镖师扶上了镖车躺着。 “在下鸣剑派弟子,何许人。”青白衣袍的侠客开口道,声音温润似流川。 “鸣剑派?”贺宵雨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我原以为鸣剑派弟子都喜欢避世不出呢。” “贺镖头与我鸣剑派可有何渊源?”何许人有些好奇。 “说不上是什么渊源。”贺宵雨的笑意淡下去,眼睫轻垂,“家兄曾在鸣剑派孟观山前辈底下学过几年剑法。” 何许人观察了一番贺宵雨的神情,见其哀伤失落,不敢多问,侧首望向薛遥:“姑娘是从何而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薛遥此刻已经将刀收回刀鞘,重新负在了背上,闻言答道:“我叫薛遥,从堇山镇来,出现在此处不过是个意外。” “这位钟公子被匪徒绑在树上,”她指了指还昏在地上的钟瑜,接着说,“我刚救下了他,就听见了这边动静,没想到好心办坏事,给你们添了麻烦。” 何许人想起方才那一刀,不说惊天动地,却也足够让他震撼,他的师妹程之泠与其年纪不相上下,却远使不出这样的功力。 “薛姑娘不必这样说,那伙贼人武功高强,且人数众多,我们本便不是他的对手。”贺宵雨此时恢复了原先的神色,双目眺向远方。 薛遥与何许人跟着一起看去,就见远远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手里握着一盏灯笼,印照出其身后写着“擎风镖局”四个大字的旗帜。 夜风寒凉,时不时地卷起旗帜,猎猎作响。 马蹄声由远至近,为首那人在看见镖车时便匆忙下马,疾步奔向贺宵雨。 再近些薛遥才看清是位年已不惑的中年男人,与镖师们不同,他看上去消瘦而无力,只从露出来扶住贺宵雨的一双手上可以隐约看出习武的痕迹。 “宵雨,你没事就好。”男人将贺宵雨上下看了一遭,急迫的神情在发现她并无生命之虞后终于缓和下来。 “爹,镖被劫了。” 贺宵雨神色凄凉,薛遥看过去,却觉得那神情里不知为何带上了一股视死如归的意味。 但这意味很快就消失不见,快到薛遥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也是,失个镖倒也不至于要寻死吧。 “回镖局再说。”贺归鸿轻拍女儿的背脊,将她扶上镖车,这才注意到林影之中还站着两人,躺着一人。 他询问似的看向贺宵雨:“这几位是?” “这位是鸣剑派弟子何许人。”贺宵雨又指了指薛遥说,“这位是堇山镇来的薛遥薛姑娘,多亏了他们出手相助。” “那位躺地上的则是钟家的公子,也不知怎么的跑出来了,险些被劫,还是薛姑娘救了他。” 贺归鸿点头道:“多谢二位侠士救了我女儿,可否要跟我们一同回溆陵?” 何许人看见他们并无多余的马匹,镖车又挤得满满的,心知他们急着回城求医疗伤,便抱拳辞道:“贺镖头和镖师们受了重伤,得赶紧回城疗伤才是,带上我们多有不便,且溆陵城近在眼前,我们等钟公子醒了再一同上路。” 薛遥觉得何许人一番话说得很好,忙跟着点头如捣蒜。 贺归鸿沉思片刻后说:“如此也好,待我回城后便命人去通知钟老爷,想必他会派人来接你们。” 他将方才别在马鞍边上的灯笼取下,递给何许人:“天黑了,这一盏灯给你们,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擎风镖局找我或是宵雨。” “告辞。” 说罢,贺归鸿就领着人马与镖车匆匆赶向了溆陵城,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于是山道上只剩下了三个人,血腥气被雨水冲去不少,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清新湿润。 何许人似乎也并不急着赶路,提灯站着,昏黄的烛光之下,露出清俊无双的一张脸,好似雪融之时的一枝梅,在冬末的寒气中焕发出宁静恬淡的春意生机。亦似盛夏寂夜里,山间清潭之中的一缕藻荇,衔着七分月色,三分波光,粼粼之中漾出风姿无限。 薛遥一时看呆了。 “薛姑娘,我记得你从堇山镇来,如今怎么要到溆陵去?” 何许人很温和地问她,和相貌上的距离感不同,在为人上他似乎没有半点距离感。 “我要去溆陵谋份差事。”听到何许人的问话,薛遥方才回过神。 “是什么样的差事?” 薛遥如实回答:“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护院吧,爹爹说,这个比较适合我。” “薛姑娘身手确实不错,冒昧问下姑娘这刀法是师从何处?”何许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最感兴趣的事情上来。 “何大侠你可以叫我遥遥,镇上的人都这么叫我。”薛遥不是怕生的人,觉得眼下二人也算是相识了,“这刀法是我跟爹爹学的,爹爹说这刀法乃是他自创,因此叫做薛家刀。” “原来如此。”何许人在鸣剑派做了许多年大师兄,底下师弟师妹一大堆,所以并不拘束,“往常在鸣剑派师弟师妹们都喊我师兄,遥遥你的年纪与我师妹相仿,不妨也将我当作兄长。” 薛遥眼睛弯弯,好似一轮新月,欣然道:“何大哥。” 她接着问:“那何大哥来溆陵是要做什么呢?” 何许人眸中波光微闪,面色如常地说:“我在鸣剑派学了十年剑法,而今已有所成,便决定下山来历练。” 大侠不愧是大侠啊,她是谋生,人家是历练。 薛遥暗暗想着,正想说些什么,却瞥见钟瑜眼皮子一动,好像要醒过来。 “女侠救命,女侠救命——”钟瑜眼皮子动完,换嘴皮子动,却始终没有醒过来,似乎还陷在噩梦里。 “钟公子?”薛遥拍拍钟瑜手感极好的脸。 “是谁敢打本公子?”钟瑜猛然一惊,睁开眼抓住薛遥还放在他脸上的手。 “你居然敢打——啊女侠是你!”钟瑜表情变得极快,讪讪将手松开,又环顾一圈四周,看到了提灯携剑的何许人,悄悄凑到薛遥耳畔,低声问她:“方才那些人呢?这位大侠又是谁?” 薛遥说:“他们回溆陵了呀,擎风镖局的人,他们还认得你呢。” 钟瑜显然也听说过擎风镖局,顿时不安起来:“完了,我爹又要嫌我丢他的脸了。” 薛遥指了指何许人,又说:“还有,这位是鸣剑派出来历练的弟子何许人何大哥。” “何大哥见笑了。”钟瑜这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袍子,有些不伦不类地拱手道,“我是钟瑜,家住在溆陵城东南的钟府里。” 话音才落,他又“呀”了一声,扭头问薛遥:“我还不知道女侠你叫什么呢?” “我叫薛遥,我爹叫我遥遥,我阿姐叫我薛遥遥。” “哦。”钟瑜呆呆地应了一声,接着真心诚意地夸赞道,“薛女侠真了不起,连名字都很好听。” 薛遥:“……” 她的意思是,他可以从里面挑一个喊,而不是继续喊她薛女侠…… 山道上隐约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与先前擎风镖局的急急忙忙不同,此番马蹄声倒还算沉稳,连带着车轮滚过的声音,想必是辆马车。 “应当是钟家的马车来了。” “我家的马车怎么会来?”钟瑜还没有反应过来。 薛遥只好给他解释:“擎风镖局的人走前说会帮忙通知钟府。” 钟瑜点点头,终于明白了。 几人等着马车驶到近处,便见那马一身雪白,气宇轩昂,后面架的车则金碧辉煌,珠光闪闪,且马车上下到处镂刻着涂有金粉的花枝鸟雀,还散发出一股幽淡的香气。 薛遥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闪瞎了。 “公子,老奴可找到你了。”驾车的车夫见到钟瑜,瞬间涕泗横流。 “忠叔,爹没说什么吧?”钟瑜忐忑不安地问。 忠叔一愣,抬起眼睛往天上看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老爷说等公子回去后就禁一个月的足。” “又是禁足,都没点新意。”钟瑜嘟囔着,但还是选择往车上爬。 薛遥看见钟瑜身上的泥水染在了光鲜亮丽的马车上,心疼地抽了抽嘴角。 “薛女侠,何大哥,你们也一起上来啊。”钟瑜的脑袋探出马车,冲着地上站着的两人摆手。 “我不是还要付酬金嘛。”钟瑜笑眯眯的,又说,“更何况你们肯定也还没想好在哪里落脚,不如先到我家来住两日。” 何许人沉思片刻,许是正为住处发愁,便笑着点头说:“那么便多谢钟公子了。” 薛遥本就惦记着钟瑜许诺给自己的酬金,见何许人答应了,就安下心来也跟着上了马车。 三人一同坐下,齐齐松了口气。 忠叔在外面驱动马车,马鞭的声音时不时在长夜之中响起。 车厢里平稳而暖和,钟瑜端出一碟糕点吃了起来,而何许人则取出了佩剑,细心擦拭起来。 薛遥摸摸身下柔软的锦垫,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看去,溆陵的城墙已越来越近。 她心里莫名涌出了一股熟悉之感。 她曾来过溆陵?
第5章 薛遥是第二日见到钟老爷的,彼时他端坐在前堂,一脸凶神恶煞,手里甚至还握着一条短短的鞭子。 钟老爷很胖,眼睛小小的细细的,鼻子圆圆的,耳朵长得很大。他穿着镶着金丝绣着银花的袍子,腰系一根玉带,中间招财进宝的翡翠被肚子挺得尤为突出。 如果他此时笑一笑,那么就和画上的财神爷能像个七八分了。 钟瑜躲在薛遥与何许人的背后,畏缩着不敢出来。 “你还躲,还嫌不够丢人?”钟老爷从座上下来,气呼呼地想来揪钟瑜的耳朵。 他一边追,钟瑜一边躲,二人围着柱子绕起了圈。 “禁足不够吗,还要来打我。”钟瑜此时很委屈,又想起了那络腮胡男人昨夜想砍掉他的手指头,干脆往大了说,“你儿子我昨天差点就要被人给砍死了,你差点就见不着我了。” 钟老爷一听,露出了心疼之色,只不过下一刻,又怒道:“若不是你离家出走,岂会有人无端来砍你。” 钟瑜见他老爹还要拿鞭子追他,鬼叫起来:“何大哥救我!女侠救我!” “还嫌不丢人。”钟老爷气急,可惜身子跑不动,没几圈就扶着腰气喘吁吁起来,跌回座椅中,叠声唤了几声,“阿忠,阿忠!” 昨日充当马夫的忠叔从堂外走进来,手里提着茶壶,习以为常似的走到钟老爷身侧,给他斟了满满一杯茶。 钟老爷喝完茶,缓过气来,又指了指薛遥与何许人:“给两位客人也倒杯茶。” 钟瑜从柱子后面探出个头来,笑嘻嘻地问:“忠叔,我也要喝茶。”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