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个什么茶!”钟老爷手里的茶杯作势要往他的方向扔,将他吓得又躲回了柱子后面。 钟老爷放下茶杯,顺顺胸口的气,直至平复了心情,才向薛何二人说道:“昨日还是多谢二位大侠救了犬子,二位在溆陵若还未寻到去处,便尽管住在钟府。” 何许人听了后说:“昨日救下令郎的乃是这位薛遥姑娘,我不过是恰好与他们二人碰见。” 钟老爷便又向薛遥郑重道了谢,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昨夜擎风镖局的人说遇见人劫镖,想必你们就是那时遇见?” “不错。”何许人点头道,“我正是先遇见了那伙劫镖的人,他们武功虽然高强,但似乎只为劫镖,并不欲真正伤人性命。” 钟老爷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方脱离一处危险,便差点陷入另一处更凶险的境地,心底就是一阵后怕:“多亏有了你们在,想必那些贼人还是有所忌惮。” “可惜了擎风镖局,全靠宵雨那丫头一人撑着,而今又失了镖。”他叹了口气,惋惜地摇摇头。 薛遥昨夜进溆陵时知道了那位贺镖头乃是擎风镖局眼下的顶梁柱,也是原镖头贺归鸿的女儿,自从十年前贺家长子贺朝风一夕惨死后,贺归鸿一蹶不振,镖局中的大小事务便逐渐交给了女儿打理,近些年来也有些恢复往日兴盛的势头。 她不解道:“偶尔失镖一次也不能容许么?” 钟老爷道:“二位有所不知,宵雨接的乃是昭明侯的单子,听闻那是一颗绝世罕见的蛟珠,侯爷找人千里迢迢将其从帝京送来溆陵,正是要在溆陵的立秋节宴上将其呈展出来,给溆陵的百姓们开开眼。” 薛遥明白了,她虽身处堇山镇,却也听说过昭明侯。 先帝在世时,身侧有一妃一后,皇后率先诞下长子,贵妃紧随其后也诞下了一名皇子。大皇子长到八岁那年,皇后因病逝世,隔了一年后,先帝将贵妃扶正,做了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 而这昭明侯,正是太后唯一的胞弟,作风骄奢淫逸,为人也极好面子。 “侯爷降罪是免不了的了,”钟老爷复又叹了口气,“擎风镖局百年基业,怕是要就此覆灭。” 薛遥想起贺宵雨清丽的面容与倔强的身姿,心里也跟着一起惋惜起来。 钟老爷口中说的虽然是擎风镖局,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昭明侯不久后就要来溆陵参加立秋节宴,若自己有什么地方行事不妥,碍到侯爷的眼或是同擎风镖局一样办坏了事,那必定也是家业不保。 他看了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阵头痛,干脆骂道:“你这臭小子,给我滚回房去,先禁足一个月。” 钟瑜:? 钟瑜很不服,但是此时终于聪明了一回:“客人来了,我这做主人的难道不请他们出去逛逛溆陵?” 钟老爷没想到这一茬,但很快便回道:“阿忠在,有你什么事?” “忠叔那么忙,你还给他派活。”钟瑜嘀嘀咕咕道。 “你说什么?”钟老爷没听清。 “我说,”钟瑜那双微挑的眼眨了眨,透出些灵动来,“我说您要不放心,就让何大哥和薛女侠监督我呗,何大哥可是鸣剑派出来的弟子。” 忠叔此刻斜眼瞥见钟瑜正对着他使劲眨眼睛,只好附和道:“老奴老了,想必年轻人也更愿意与年轻人待一块,而且杨柳西街的铺子也到了该收租的日子。” 钟老爷听罢,看了眼何许人,只见其人玉树临风、气度不凡,霎时心生赞赏,只恨这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又看了眼钟瑜,虽然满脸嫌弃,却还是答应了:“你若能向何公子学上一星半点,我钟家祖坟也算是冒了青烟了。” “何公子,薛姑娘,你们尽管在钟府住下,吃喝从我钟府里出,只是麻烦你们多多照看犬子,别叫他成天瞎惹事。” 钟老爷这样一番话说出来,二人自是没有再推辞的道理,说是照看,其实也是希望他们能护住手无缚鸡之力的钟瑜,保其平安无恙。 “什么叫成天瞎惹事。”钟瑜还在嘀咕,被忠叔暗中拉了一把,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钟老爷放心,在下离开溆陵前定会护钟公子无虞。”何许人眼中,钟瑜还不算是那些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顶多是顽皮了些,像是没长大的样子。 他那些没经历过世间疾苦的师弟妹们,也是这番模样,他见了倒是心生亲切。 薛遥一心想着要当护院,如今脑子里转了一圈,觉得目标好像发生了点偏移,从做大小姐的护院变成做贵公子的护院? 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护院,何况在钟府名义上还算客人。 她便欣然点了头:“钟老爷放心,我会好好看着钟公子不让他惹祸的。” 钟老爷得了二人的许诺,终于放下心来,起身经过钟瑜身侧时,还不忘做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态,警告道:“你再给我惹是生非,就不是禁足一个月那么简单了。” “知道了知道了爹。”钟瑜敷衍地将钟老爷往外推,顺带冲着跟在他身后的忠叔做了个鬼脸。 钟老爷走后,钟瑜如释重负,忙在桌边坐下,自顾自斟了杯茶,边道:“站了半天,渴死我了。” 只是茶方入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什么茶,真苦。” 何许人笑着说:“这是溆陵南边台山产的云雾茶,入口清香,回味悠长,钟公子怎么会觉得苦呢?” 钟瑜晃了晃脑袋,无半分气恼:“我打小不爱喝茶,再说在这喝茶也没甚意思,不如我带你们上酒楼里喝酒去,城中香逸楼里新上了一种酒,名唤‘无别离’,据说酒香醇浓,光闻就能使人醉了。” “可是钟老爷方才还叫我们看着你。”薛遥被说得有些心动,但还是记着钟老爷的嘱咐。 “怕什么,香逸楼正是我家开的酒楼,大家都认得我,不会有事的。” 何许人见钟瑜兴致来了,又听说那是钟家所开的酒楼,便也放下了心,决定一道前去。 三人出了钟府,没有叫车,沿街走着去。 街坊见惯了钟瑜的脸,早已习惯,今日却见钟瑜身边跟了两个生面孔,不禁多看了几眼。 只见钟瑜左侧是一位仪表堂堂、气质斐然的青年人,相貌颇为不俗,一身青衫清爽潇洒,让姑娘家移不开眼睛。 右侧则是一位明丽娇俏的姑娘,罗裙双髻,杏眸弯弯,惹人爱怜,只是身后背了把半人高的大刀,不甚匹配。 众人看了一遭,最后得出结论,最不像样的还是钟瑜,整日吃喝玩乐,妥妥一个败家子。 败家子此时毫无察觉,兴高采烈地领着薛遥与何许人进了香逸楼。 楼中的掌柜乃是钟瑜的一个亲戚,看见钟瑜来了不免头疼。 他从柜台里迎出来,一脸苦笑:“诶哟我的小祖宗,今日楼里有贵客,您可要悠着点。” 钟瑜拿眼睛将他一瞪:“贵客与我何干?我喝我的酒,他吃他的饭便是了。” 掌柜没办法,亲自迎了几人上到二楼一个临街的包间坐了,何许人走在最后,掌柜见他年纪稍长,看上去稳妥,便与他悄声说道:“今日太守来了楼里,在三楼摆宴,麻烦公子看着点钟大少爷,切勿叫他闹出事来。” 何许人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过去钟瑜必定是在这里闹过几回,因此掌柜才这样小心翼翼。 他颔首应下:“我答应了钟老爷要照看钟公子,掌柜放心。” 说罢,他迈步进了包间,正瞧见薛遥与钟瑜脑袋凑在一起探出窗外,似乎在说些什么。 走近了些,他便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我听这叫声,鸟窝里分明只有一只雏鸟。”薛遥道。 “不可能,哪有只下一个蛋的燕子?我和你打赌,这鸟窝里必定不止一只雏鸟。”钟瑜道。 “赌什么?”薛遥迟疑了,她可不想掏钱。 “谁赢了,谁喝一杯‘无别离’,输了的对着街上大喊三声‘我是傻蛋’,怎么样?”钟瑜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你才是傻蛋。”虽然觉得自己没有听错,薛遥却不想同他玩这幼稚的游戏,一气之下将脑袋收了回来。 何许人探身过去一看,原来是头顶的屋檐下有一只鸟巢,里面隐约传来了雏鸟的叫声。 “这巢在高处,你们要怎么判定谁输谁赢呢?” 钟瑜被问得愣了一下:“拿竹竿捅下来?” “算了算了,母鸟要伤心。”他紧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提议,此时小二端了酒上来,他于是倒了两杯酒,一杯推给薛遥,“那么便算我们都赢了。” 毕竟谁也不想当傻蛋。 钟瑜又倒了一杯酒给何许人。 酒香霎时盈满包间,果真如钟瑜所说,醇香醉人,清爽甘甜。 几人入口一尝,皆是惊喜不已,此酒入口后余味绵长,口齿生香,且不易使人真的醉倒如泥,极适合三五友人聚在一起,或是对月小酌,或是曲水流觞,抑或是单纯地谈天说地。 原来酒名“无别离”是这个意思。
第6章 溆陵城四周山峦环绕,云雾时常如纱般笼着山头,仿佛一群戴着帏帽的仙子,娉婷袅娜,仙气飘渺。 春末夏初的时节,杨柳飞烟,池波潋滟。昨日下了雨,今日便见墙角苔痕愈发青碧,似乎要渗出一汪寒凉的水来。 溆陵位处江南,远离帝京,却因着景色秀丽、气温宜人而备受达官贵人的喜爱。且不说溆陵周边的大小官员,光是帝京的权贵便有不少在此处置办别院山庄的,譬如当今圣上的长兄,当年便时时来溆陵养病,再譬如昭明侯,每隔三五年就会亲自前来溆陵参加立秋节宴。 “若是当年大皇子没有在溆陵遇刺身亡,来溆陵的达官贵人会更多。”钟瑜压低了声音,说着当年人尽皆知,而今却无人敢提的秘辛。 “皇子身侧难道没有护卫,这么轻易就遭刺杀了?”薛遥听说过此事,却并不知晓很多,此时听了很是困惑。 “敢去刺杀皇子的,岂能没点功夫傍身?” 钟瑜说得头头是道,薛遥半信半疑地点头。 何许人似乎不太愿意参与这个话题,自顾自饮着“无别离”,将视线投向窗外的不知何处。 “那刺客最后抓到了没?” 钟瑜摇头道:“没有,查了好几年也没有查出来,先帝只好治了溆陵太守的罪,株连九族,那时我虽然还小,但也记得那些搜查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真是吓人。” “那太守未免也太倒霉了些。”薛遥听了,不由得同情起当时的溆陵太守来。 “倒霉的还不只有太守,当时大皇子住在一个医馆养病,那刺客居然将整间医馆的人都杀了个干净。”钟瑜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回想起那日,母亲带他从医馆经过,只见墙外的青砖缝里血迹犹存,一夜的雨水都没有冲刷干净,可想而知医馆内定是成了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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