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是边南郡的长狸山脉边上,一处山石嶙峋的山坳。 山坳最狭窄处,中间只有一条容单辆马车通过的小路,那里山贼彪悍,据说被虏了去的人,从此再无见天日的机会,才得此名。 纪忱江冷峻面容波澜不惊,平静道:“你们都知阿棠心思,什么都替她着想,只会害了她,她该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只从傅家那几个蠢人手里吃过不到半年苦头,其他时候都叫人捧在手心的娇娇儿,满心满眼都是对自由翱翔的渴盼,不想依靠旁人。 明明脆弱得一只手就能控制,甚至摧毁的小女娘,最脆弱的地方却盛着满满的倔强。 纪忱江不拦她,她坚持要飞,他确实狠不下心折断她的翅膀。 对那样娇软的一团,他连揉.搓都舍不得,怎愿那星光璀璨的漂亮眉眼就此暗淡下去。 但在此之前,他只能心狠,好叫傅绫罗知道,自己将来都会面对什么。 * 上了马车,傅绫罗趴在柔软的狐狸皮子里,不理会旁边那淡淡的松柏香气主人。 她偏头看着自己这边的车窗,生怕看到落在她脸颊不远处那双修长的腿。 等快中午时,热辣辣的日头晒着,马车里也难逃闷热,傅绫罗趴不住,偷偷挪动身子靠近窗口,想吹吹风。 纪忱江突然开口:“还疼吗?” 傅绫罗轻轻抖了一下,声音平静:“不疼了,谢王上关怀。” 沉默片刻,纪忱江轻叹了声,伸手直接将人捞进怀里。 突然坐在比狐狸皮子硬许多的地方,傅绫罗惊得几乎要跳起来,立马挣扎起来。 “你作甚?不是说了不会勉强我!”傅绫罗慌得像是即将被剥皮放血的小兽。 昨晚对自己的安慰似是被日头晒化了,她一时间这么都记不起来,只余害怕。 “腿不疼了?”纪忱江闷哼了声,蹙眉声音微冷问。 一手禁锢住不老实的娇娇儿,一手从马车里取出药膏子。 傅绫罗急红了眼眶,“我涂过药了,不劳王上费心!” 她只怕下一刻纪忱江就要替她解衣,她擦伤的是月退内侧! 纪忱江佩刀多锋利,心底就有多无奈。 在傅绫罗面前他自来温和,她即便听旁人说过他心思深,大概也不清楚他的敏锐。 那双动不动就潋滟着水润的眸子里,多少次偷偷看他时,里面羞涩的情意他都不曾错过,否则也不会决定养这个狐狸。 既然郎有意,妾有情,她到底在别扭什么? 纪忱江压着不耐和脾气拍拍她背,抽出她不太老实的手,往上涂药膏子,“手不疼?” 傅绫罗呆住,哦,原来是涂这里。 那还是有点疼的,打人也是个辛苦活儿。 但她不想跟这人靠近,随着挣扎接触的地方更多,她只感觉荷花座儿被刀锋割得疼,甚至稍稍松了点的绫罗绸下也箍得疼,就连花杆都被定的发酸。 这种陌生触感,叫她压不住太过汹涌的情绪,从月复前升起陌生的滚烫,令她哪哪儿都软。 纪忱江给她掌心涂完药,依然不肯松手,昨夜那个吻让他也没睡好,嘴上说不急,看见了却忍不住想亲近。 纪忱江含笑说着混账话,“不是以后要找几个小子身畔伺候着?这点伺候就受不住,到时傅女君难道要在奴仆面前抖成筛子?” 他还有更混账的话,伴随着唇齿在娇.嫩颈侧轻.啄,“不妨先适应一下,端起傅家女君的架势来。” 傅绫罗:“……” 她整个人如同风中落叶,飘飘荡荡寻不得安全地,只心窝子沁凉如冰。 她不能否认,这种亲近令她想要化作随波逐流的江水,那些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眷恋和矛盾,再也藏不住。 她紧紧咬住贝齿,既藏不住,那就不藏! 她突然伸出胳膊,软软揽住纪忱江脖颈儿,主动凑上唇,恶狠狠压住只会说混账话的嘴。 傅绫罗浑身抖得厉害,哪里都在哆嗦,包括正耍厉害的唇,只有语气倔强冷静,“身畔伺候的小子,怎么伺候得我说了算,我给什么都是恩赐,我不给的,绝不能主动要!” 纪忱江感受着哆嗦的娇软在唇角肆虐,难得被噎了一下。 这毫无章法的恩赐,却也让他浑身跟被点着了一样,还有靠近的荷花,缠绕的荷枝,都成了折磨。 不错,有那么点女君的威势了。 他紧紧箍住纤细荷杆,恨不能将整朵花儿揉.进骨血当中。 傅绫罗惊出一声低吟,立时就想骂人。 纪忱江眼疾手快堵住她的色厉内荏,声音笑意更浓:“还望女君怜奴是武将,奴第一次伺候,听傅翟说起家中小女娘,都说她最贴心,女君也对纪阿爹贴心几分,可好?” 说话功夫,他定了定身,傅绫罗瞪圆了狐狸眼儿,脑海中控制不住,闪过册子里的某些场景。 娇艳妩媚的脸蛋以极快的速度染成了火烧云,傅绫罗瞳孔地震,甚至都忘了哆嗦,心底升起明悟。 阿孃说的对,论心眼子,她玩儿不过纪忱江。 哪个阿爹会做这样的混账事?! 羞恼至极的傅家阿棠,到底没忍住,贴心地将刚涂好的药膏子,看准地方,狠狠贴到了纪忱江脸上。
第30章 等纪忱江出来马车, 引起了所有铜甲卫的侧目。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随行的都是亲卫,他们从王上脸上看到过许多伤痕, 唯独没见过巴掌印。 小小巧巧,指印分明, 一看就知道没少用力气。 卫喆轻咳了声, 提醒亲卫不要直勾勾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阿棠打王上, 王上不在意,对他们, 王上可不会对客气。 亲卫们赶紧都移开目光, 生怕主君恼羞成怒。 谁知,他们错估了纪忱江的脸皮。 他轻巧点足跃上赤血宝马时, 脸上还带着淡笑。 伸手抚了抚自己脸庞, 直接轻笑出声,又引起新一轮侧目。 若非傅绫罗当机立断给他一巴掌, 刚才他未必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激昂。 且不说他不想被祝阿孃骂,不想动傅绫罗,也是怕真到了关键时候, 才发现病还没好, 那才是彻底没脸。 循序渐进挺好, 只是对上娇软温香在怀,忍耐确实艰难了些。 “劲儿还不小。”纪忱江摸着滚烫的脸, 声音含笑冲卫喆吩咐,“叫宁音去前头,再给她手上涂点消肿的药。” 卫喆:“……” 他们就够娇惯傅绫罗和宁音这俩小女娘了, 怎感觉王上青出于蓝,贱得慌。 他赶紧压下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 调转马头将宁音送到傅绫罗马车上。 待宁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上马车后,看傅绫罗真跟看庙里的菩萨一样敬仰。 “娘子,您真把王上给打了?” 傅绫罗靠坐在车窗边,用没打人的手撑着腮不说话,剩下那只手摊着,掌心红得发紫。 宁音立马不说话了,心疼得赶紧打开药膏子,在心里怪王上太皮糙肉厚。 傅绫罗面上还残留几分绯色,盯着香地色窗帘,眸底难得有几分迷茫。 每每面对纪忱江,她总有些想骂自己一顿的冲动,刚才她怎就主动扑过去了呢? 纪忱江总问她为何怕,傅绫罗不得不承认,与其说她害怕他,不如说是害怕面对他的自己。 心事无法遮掩,王上也几番想让她明白,他图个长久,不会折辱她。 若他不会娶王妃,以后身边只有她,于女娘而言,估计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不错的选择。 如此,只她倔着不肯服输,到底是对还是错? “娘子,我冷眼瞧着,王上没有叫您做小妇的意思,您打了他,他也不发脾气,还关心您的手。”宁音凑近傅绫罗,给她涂药时也小声道。 “您是怎么想的?” 傅绫罗语气冷淡,嗓音还有些被亲出的哑,“男人打女人就是理所应当,女人打男人一次,男子不计较,就是功劳了?” 宁音心里腹诽,问题是,您打王上也不是第一回 了啊。 她干脆直接问:“那还叫杨媪置办宅子吗?” “为什么不?”傅绫罗扭头看宁音,轻声认真道,“无论发生什么,将自己的一切寄望男儿,都是犯蠢,你忘了祝阿孃的话?” 即便她跟纪忱江在一起,心总还要是自己的,将心肠放在旁人那里的女娘,古往今来有几个得了善终? 中午用膳,傅绫罗没出去,只静悄悄呆在马车里,阿彩将饭食送到了马车里。 傅绫罗没什么食欲,简单用了几口,就叫宁音送出去,打开车窗散味儿。 周围有些挑着柴火和青菜步行的百姓,短褐穿结,衣衫褴褛,甚至还有光脚走路的,脚上手上多是经年累月的伤口化作茧子。 宁音看的有些不忍,放下窗帘,“南蛮作乱不休,偏皇庭还不肯叫纪家军痛痛快快打仗,苦的都是百姓。” 傅绫罗淡淡嗯了声,若有所思。 听祝阿娘说过,定江郡和边南郡的百姓已经比旁处的百姓好多了,日子也还是苦。 她从不会自怨自艾,她已经投了个好胎,比许多人日子好过。 她看向窗外满头大汗、眼神焦苦的路人,眸底迷雾渐渐散开,似是潋滟着情意的眸子深处,升起几分冷静。 阿爹总说会早些回来,可外头有太多事忙,唯一一次想早回来,却血染了桃花林。 阿娘说会看她嫁个好儿郎,饮下那杯毒酒的时候,仓皇到忘了她还年幼。 纪忱江再可靠,心里也埋着太多大事,谁又料得准他的热血会染在哪里? 她不能跟这些百姓一样,在煎熬中盼着南地的天给他们好日子过,还是要有依靠自己的底气。 * 半下午时候,纪忱江又进了马车。 傅绫罗扭头不看他,宁音比自家娘子还怕王上的气势,当即就要下马车。 “不必,你在这里伺候。”纪忱江淡淡道,身上的刺痛还能让他冷静些。 “过去山坳就是边南郡,不能让人发现我的行踪。”他跟傅绫罗解释。 傅绫罗轻声问:“晚上可以到边南郡的将军府吗?” 边南郡没有定江王府,只有车马大将军府邸,那也是纪家祖宅,纪忱江的曾曾祖父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纪忱江惫懒靠在傅绫罗对面,浅笑道:“估摸着得二更……”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喧闹起来,隐约能听到有妇人尖叫和男子哀嚎。 不等马车里人有反应,外头卫喆立刻带着亲卫调转马头,令后面马车里的武婢都出来守护马车。 他带着亲卫缀在马车后面,迅速进入了旁边的矮林之中,隐藏起来。 傅绫罗和宁音心下忐忑,凑在一起靠在车帘旁边看。 宁音想问卫喆话,可没看到他,只能小声问车窗边的阿彩,“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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